為什麼說參禪是修行之要?
參禪以什麼為入手之門?
為什麼佛要建立三乘教法,而不是直指明心入道?
明會稽雲門顯聖寺住持嗣祖沙門圓澄撰
會稽歇庵居士 陶望齡校正
參學門人 柳湞、朱嘉謨編
藥師 今譯
為什麼說參禪是修行之要?
乙未四月念日有客過訪。縱譚樂甚。不覺話及宗門中事。
客驚悸起問。如獲故物。謂師雲。參禪為修行之要。何以諸方或雲念佛為徑超之旨。或雲持咒為獨脫之門。乃至看教誦經作福禮拜各分戶庭。是非互立。請師決之。開後學之重昏。為法門之寶鑑。
乙未年四月廿日,有禪客過來拜訪,彼此縱情談論,十分快意,不覺之間,就說到了宗門中的事情。
禪客驚悸地起身問詢,好像重獲失去已久的故物一般。向禪師問道:「如果說參禪是修行之要,為什麼諸方道場中的法師、禪師們或者說念佛是可以橫出三界的徑超的要道,或者說持誦真言是能夠全體出離生死輪迴的法門,乃至於還有許多或者推崇研習教理,或者專心誦讀經文,或者作種種法事累積福德,或者修種種懺儀清淨身心,各自分隔庭院,樹立門戶,以至於彼此是非,互相對立。請老師作一個決疑,以便破開後學之人的重重昏迷,作為法門中明照理事的寶鑑。」
答曰。據佛化門一一無非正教。然則大小殊途。頓漸成異。不分而分。非異而異。子欲委悉。須審發心。為復因念佛發心耶。因持咒發心耶。乃至看教誦經發心耶。
禪師回答道:「如果依據佛的化門來說,以上一一都無非是正教,然而有大乘、小乘的分別,彼此就形成殊途,又有頓教、漸教的不同,互相就製造了差異。所以實際上是不分之中又有分別,非異之中又有差異。你如果想要更進一步清楚了解的話,首先需要審視自己出家學佛的發心。是因為修行了念佛法門然後發心呢?還是因為修行了持咒法門然後才發心?又或者是因為研究教理、誦讀經文而發心呢?」
曰。吾發心者非持咒看教誦經發心。何以故。某在家初不知有此等法門修持。亦不因念佛發心。何則在俗亦已念佛。但不知生死。故我發心耳。
禪客回答道:「我發心並不是因為持咒、看教、誦經等等。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我當初在家的時候,並不知道有這些法門可以修行。也不是因為修了念佛法門才發心。為什麼呢?因為我還在俗家的時候也已經開始念佛,但是因為還是不知道到底生死為何物?如何才能出離生死輪迴?所以我才發心出家修行。」
曰。然。如子所言生死者。古雲心迷則生死始。心悟則輪迴息。子為生死發心。當知參禪為修行之要。其餘不待辨而釋然矣。何則。念佛者念此心也。看教者辨此心也。持咒者護此心也。參禪者參此心也。雖則同證此心為本。良由余門漸而非頓。參禪頓而非漸。所以雲。直指人心見性成佛。又雲。一念緣起無生。超彼三乘權學。《新華嚴經論》卷1:「無功之功。功不虛棄。有功之功。功皆無常。多劫積修終歸敗壞。不如一念緣起無生。超彼三乘權學等見。」是以諸方說漸說頓。少林得皮得髓。《景德傳燈錄》卷3達磨章:「迄九年已欲西返天竺。乃命門人曰。時將至矣。汝等蓋各言所得乎。時門人道副對曰。如我所見。不執文字不離文字而為道用。師曰。汝得吾皮。尼總持曰。我今所解如慶喜見阿閦佛國。一見更不再見。師曰。汝得吾肉。道育曰。四大本空五陰非有。而我見處無一法可得。師曰。汝得吾骨。最後慧可禮拜後依位而立。師曰。汝得吾髓。」 得失同異。自可分也。
禪師說道:「是這樣啊。如你所說的生死這一件大事,古人曾說,當心迷惑的時候,就是生死的開端,當心了悟的時候,就是輪迴的息滅。你既然是為生死發心,就應當知道參禪是一切修行的心要。至於其餘的說法,不需要反覆辯論,也就可以釋然無疑了。為什麼這麼說呢?念佛的修行人,所念的就是這個心;研習教理的修行人,所要辨析的也是這個心;持誦真言的修行人,所要護持的也是這個心;而參禪的修行人,所要參究的也正是這個心。雖然以上各種法門,都以證入這個心為修行的根本,但是因為其他法門是屬於漸修的法門而不是頓超的法門,而參禪法門則是屬於頓超的法門而不是漸修的法門,所以才會有這樣的說法:『直指人心,見性成佛。』又說:『一念緣起無生,超彼權乘三學。』所以其他法門所說的都先要分別其是漸修法門,還是頓超法門,而達磨祖師在少林寺給諸位弟子予以印心的時候,也曾經進一步以『得皮』、『得髓』來印證有哪些弟子是真正得到了他所傳授的心要。所以各種法門、各家宗派的得失與同異,自然可以據此來加以分別。」
參禪以什麼為入手之門?
客曰。參禪之要。以何為入手之門。
禪客又問:「那麼參禪的要訣,又應當以什麼作為入手的門路呢?」
答曰。參禪無別奇特。但於生死之心真切用力。便是入手之門。何則。子所謂生死者。只如古人道。生從何來。死從何往。能無疑否。
禪師回答:「參禪這個法門並沒有什麼其他的奇特處,只是要在生死之心上面真切用力,這就是入手的門路。為什麼這麼說呢?你剛才所謂的生死,如古人曾經設問:『生從何來,死往何去?』你對於這樣的問話是否能夠沒有疑問?」
曰:此無疑耳。
禪客回答:「對此,我倒沒有什麼疑問。」
曰:何謂無疑。
禪師問:「你所謂的『沒有疑問』如何理解?」
曰:我見楞嚴經曰。晦昧為空。空晦暗中。結暗為色。色雜妄想。想相為身。是知生從不覺而生。又雲。世界眾生業果三種妄緣和合而生。緣散則滅。各循本因。受報好醜。生死死生。曾無有息。所以若人命終善惡境現。隨業受生。是知死隨報感而往。何疑之有也。
禪客回答:「我讀《楞嚴經》的時候,也曾經讀到其中有這樣的文字:『晦昧為空,空晦暗中,結暗為色。色雜妄想,想相為身。』所以我從這段文字中就了解了,所謂的『生』是從不覺之中生起的。又說:『世界眾生業果三種妄緣和合而生,緣散則滅。各循本因,受報好醜。生死死生,曾無有息。所以若人命終善惡境現。隨業受生。』由此我又知道了,所謂的『死』也是隨著業報之力而去往相應的六道之中。生死的道理正如經文上面所寫的一樣明白,又有什麼好疑惑的呢?」
予曰。子知生死而不知無生死也。不覺而生妄也。隨業而往亦妄也。如此以為無疑者。何以聖賢出興遞相告報。斷生死入涅盤。絕輪迴證解脫。是豈欺我哉。
禪師說道:「你所知道的是生死的道理,卻不知道『無生死』的道理。所謂因不覺而有生這其實是虛妄的認識,所謂隨著業力而前往六道受報這也是虛妄的認識。如果像你剛才所說的這樣了解了,就認為可以稱為無所疑惑的話,又何必要歷代佛祖聖賢相繼出世,來告訴世人其中的道理,以至於斷除生死而入於涅槃,斷絕輪迴而證得解脫,這難道是欺騙世人、而實際並沒有這樣的事情嗎?
曰何謂無生死耶。
禪客便問:「那麼,什麼叫做『無生死』呢?」
予曰。如經所云則妄色出於頑空。頑空出於晦昧。晦昧出於不覺。未審不覺出於何也。不覺因覺。豈有無因而有不覺者乎。子能知此則輪迴息。迷此則生死始。究此為發心之本。悟此為入道之要。只此便是參禪下手之門。豈別有所謂參禪乎。非特學者以究心為本。諸佛出世亦以此為要。所以經雲。諸佛世尊為一大事因緣故出現於世。故弘傳序雲。妙法蓮華經者。諸佛降靈之本致也。是佛出世四十九年說法三百六十五會。其間大小偏圓隱顯秘密莫有不指歸一心。故曰惟此一事實。餘二則非真。自佛初生便雲。天上天下惟我獨尊。《佛祖綱目》卷1:「甲寅四月八日。日初出時。摩耶手攀無憂樹枝。菩薩從右脇出。時樹下生七莖七寶蓮花。菩薩墮蓮花上。自行七步。舉其右手而言。天上天下。惟我獨尊。無量生死。於今盡矣。此生利益一切天人。」已露這個消息了也。至乎睹星悟道乃雲。奇哉。眾生皆有如來智能德相。良由妄想執著不能證得。便乃向鹿野苑中雙垂二相。《法華經授手〔卷首〕》:「佛既成道。必應說法。然機有利鈍。故雙垂二相。現千丈身。以應大機。示丈六身。為說小教。由是於機則分別其小大矣。」廣轉法輪。良由小機不堪。隱勝現劣。巧說三乘。雖得法華圓入佛乘。猶涉言詮。未為究竟。直至拈花示眾。迦葉破顏。方曰。吾有正法眼藏涅盤妙心。一相無相。付囑大迦葉。展轉相承。西天四七。唐土二三。以至天下老和尚以心印心。祖祖密付。其間或有往他國而求嗣。入深山而尋徒。或傳衣而罹難。或航海而傳宗。或斷臂以求自心。或痛心而憂絕嗣。如是者十死九生。孜孜護持。豈非佛祖欲眾生究心為本也。
禪師回答:「如同《楞嚴經》中所說:『妄色出於頑空,頑空出於晦昧,晦昧出於不覺。』你知道其中的『不覺』又是從何而來嗎?其實,這個『不覺』正是因為『覺』才有的啊。又何嘗是沒有任何相待緣起,便有這個『不覺』出現呢?如果你能夠知道這個道理,也就可以讓輪迴息滅,而如果不了解這個道理、迷失這個道理就是生死的開始。所以在這個道理上參究就是發心的根本,而覺悟這個道理就是真正入道的門徑。這個地方就是所謂參禪的下手之處、入門之徑。又哪裡是另外有一個所謂參禪的方法或道理呢?
不但參禪的修行人應當以參究這個心為根本,諸佛之所以出現於世間也只是以此為要務。所以《法華經》中才會說:『諸佛世尊為一大事因緣故出現於世。』而《法華經弘傳序》中說:『妙法蓮華經者。諸佛降靈之本致也。』所以釋迦佛出世四十九年,說法三百六十五會,其間所說之法固然有大乘、小乘、偏教、圓教、隱說、顯說、秘密說等分別,但是無不是指向這一個心。所以經中才說:『惟此一事實。餘二則非真。』自佛一出生,就說:『天上天下惟我獨尊。』其實已經透露了這個消息。而等到釋迦佛在雪山上睹明星悟道,便嘆道:『奇哉,眾生皆有如來智能德相,良由妄想執著不能證得。』於是在鹿野苑中同時示現圓滿報身與應化身,廣泛演說各種究竟法義,這就有了《華嚴經》的出現。
只是因為眾生之中,有許多根機狹劣者,不堪承受這樣的大法,這才隱匿了勝應身,而示現劣應身,巧妙地開示三乘教的教法。雖然在法華會上以圓教而會權歸實進入一佛乘的實相,但是仍然還是涉入文字教理之中,並不是最究竟的法。直到靈山會上拈花示眾,迦葉破顏微笑,妙契領會佛心,這時候佛才說:『吾有正法眼藏涅盤妙心,一相無相,付囑大迦葉。』就這樣輾轉相傳,在西天傳承了二十八代,然後初祖達磨傳來此方,又經歷了六代,才傳到慧能大師,此後這一個心法便傳遍了中國,禪門各宗派的祖師都以這個心來傳授於心,一代代間彼此密付此法門。
自釋迦傳心以至於今,其間或有禪師為了此法不斷絕而去往他國而求得法嗣,又或者進入深山而尋找資質佳的弟子,有祖師因為付法傳衣而遭受法難,也有祖師不遠千裡萬裡航海而來傳續此宗,或有祖師不惜斷臂以求見到自己的這個心,或有祖師因為找不到合適的傳承之人有絕嗣的危險而憂心不已。像這樣十死九生地孜孜護持,這難道不正說明了諸佛祖師是希望眾生以究明這個心作為修行的根本嗎?
為什麼佛要建立三乘教法,而不是直指明心入道?
客曰。如來胡不直指明心入道。何以卻說三學萬行之門疑惑後學。佛心當不其然。
禪客說:「如果是這樣的話,如來說法,為什麼不直接指示這個明心的方法以令眾生入道,卻要廣說戒定慧三學、大開八萬四千法門來令後學產生疑惑呢?佛的用心恐怕不是這樣的吧?」
答曰。佛本欲以一乘化眾生無有餘門。故曰若以小乘化乃至於一人。我則墮慳貪。此事為不可。良由小機不堪。三七思維。循諸方便。故曰我若贊佛乘。眾生沒在苦。破法不信故。墜於三惡道。我寧不說法。疾入於涅盤。尋念過去佛。所行方便力。亦應說三乘。作是思維時。十方佛皆現。梵音慰諭我。善哉釋迦文。第一之導師。是知三乘是權。一乘是實。一乘豈非一心也。故楞伽曰。欲說真實者。彼心無真實。故如來雖則權說三乘。終歸真實。故法華曰。是法於久後。要當說真實。真實離於文字。非究心親證之指。其他孰能知之。
禪師回答:「佛本來也只是想要以一乘的最上乘法來度化眾生,而並非其他的方便法門。所以在《法華經》中曾說:『若以小乘化,乃至於一人,我則墮慳貪,此事為不可。』但只是因為眾生根機狹小,不堪聽聞大法,所以佛在三七日中日夜思惟,這才依循過去諸佛的方便之道來行教化。所以在《法華經》中說:『我若贊佛乘,眾生沒在苦。破法不信故,墜於三惡道。我寧不說法,疾入於涅盤。尋念過去佛,所行方便力,亦應說三乘。作是思維時,十方佛皆現,梵音慰諭我。善哉釋迦文,第一之導師。』所以據此可以知道三乘的教法是權教,而只有一乘的教法是實教。所謂『一乘』,豈非就是『一心』?《楞伽經》中也曾這樣說:『欲說真實者。彼心無真實。』
所以如來雖然為實施權而說三乘教法,但最終還是要會歸於真實。因此《法華經》中才說:『是法於久後。要當說真實。』所謂真實,是離於文字之相的,若非究明心地、親自證入,其他的人誰能真正知道呢?」
客曰。究心為入道徑旨。何以從上先德或看教明心。或誦經悟道。乃至念佛持咒廣興福緣種種行門各各解脫。彼則何也。
禪客問道:「如果說究明心地是入道的最直接的方法與最真實的意旨,為什麼以往的各位先德或者研習教理而發明心地,或者唱誦經文而悟入實相,乃至於念佛、持咒、作種種福德事業,從這各種法門當中各自都得到了解脫,這又是什麼緣故呢?」
予曰。此是如來神力方便之所建立。經不云乎。但云助不雲正。旨甚明矣。予非臆說。楞嚴雲。圓根與不圓根。日劫相倍。若論漸則諸門無不圓通。若取頓須求直指。故經雲。聖性無不通。逆順皆方便。此方真教體。清淨在音聞。蓋音塵圓消離於生滅。可為悟心之門。是知諸皆方便。惟悟心為能得也。
禪師回答:「這都是如來神力所作的方便建立。《法華經》中不是也這樣說嗎?『時諸佛世尊,更以異方便,助顯第一義。』既然只說『助』,而不說『正』,這個意旨也就很明白了。我這樣說並不是自己私自臆想。《楞嚴經》中說:「圓根與不圓根,日劫相倍。」所以如果只是就漸修來說,則一切法門無不是圓通法門,但如果就頓超來說,則一定要從直指的法門上來求取。所以《楞嚴經》中才又說:『聖性無不通,逆順皆方便。此方真教體,清淨在音聞。』這是因為聲塵在顯現與消滅的時候都離於生滅的相狀,可以作為悟入此心的方便之門。所以可以知道其實一切其他法門都是方便法,只有真正悟入此心才是得到了真正的心要,也才是得到了佛法的真實。」
未完,待續
湛然圓澄禪師問答機緣
吃芋次,問客:天是禪,地是禪,且道芋頭是禪不?
客拈起芋頭。
師曰:未在。
客云:師意如何?
師拈起芋頭劈面便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