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詬病的「金玉良緣」
《紅樓夢》的寫作中故意構建的兩個性格矛盾的女主,提供了兩段姻緣,一個是「木石前盟」,一個是「金玉良緣」。因「木石前盟」有一段悽美的前緣託底,寶玉和黛玉似乎也是兩小無猜,中間橫插「金玉良緣」這麼一槓子,有破壞戀愛自由之嫌,歷來為人詬病。進而將薛姨媽和薛寶釵妖魔化,把她們母女描繪成蛇蠍心機之輩,是造成寶黛悲劇的罪魁禍首。
在薛家和賈家聯姻問題上,薛家的確是動過心思的,但是在那樣一個婚姻不能自主,全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誰家的父母不會給兒女的婚姻用心思呢?況且寶釵對於寶玉在一開始時並未有覬覦之心,而黛玉卻視寶玉為自己的,不容他人染指,若嚇一般,我們回頭梳理一下,關於金玉良緣的事情,看看寶釵在其中出於什麼樣的立場,她是一個心機girl,還是黛玉是個心機girl呢?
寶釵的出身不高?這是忽略了明清時期「士商等貴」的背景
凡貶低寶釵者,輒言寶釵不過出身商戶,士農工商,商人居末,豈足匹配公門侯府的公子?簡直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按原書之語,這一點就是過評了。在第四回介紹薛蟠的身世時就說了:
「且說那買了英蓮打死馮淵的薛公子,亦系金陵人氏,本是書香繼世之家。……且家中有百萬之富,現領著內帑錢糧,採辦雜料。」
薛家也是「書香繼世之家」,與尋常商家並不相同。寶釵的父親在世之日,愛寶釵聰穎,也令其讀書識字。不管是元妃省親時,還是歷次詩社,寶釵的才情與探花之女黛玉比起來有過之而無不及,若論見識,寶釵更是比從小窩在家裡哪裡也沒有去過的黛玉強太多。
薛家先祖是紫薇舍人,雖然有的版本是用「紫薇」,有的版本是用「紫微」,但是大家一樣就能看出只不過是為避文字獄而已,紫薇舍人就是中書舍人,南北朝時,中書舍人實居宰相之任,唐宋以降才逐漸削權,但是中書舍人皆是飽學之士方可充任,唐宋八大家之一的蘇軾就曾經充任此職。
如今薛家雖然是皇商,但是大家還應該看到一個時代背景:就是在明朝嘉靖年以後,商品經濟飛速發展,「昔日逐末之人尚少,今去農而改業為工商者,三倍於前矣」,在人們理念中,士農工商的排列順序也發生了變化,「四民之業,惟士為尊,然而無成,不若農賈。」(《李維楨·大房集》),甚至在《二刻拍案驚奇》中出現了「以商賈為第一等生業,科舉反在次著」的說法。清代沈垚更有:
「宋元明以來變遷之大較也。天下之士多出於商,則嗇之風日益甚。然而睦婣任恤之風往往難見於士大夫,而轉見於商,何也?則以天下之勢偏重在商,凡豪傑有智略之人多出於焉。其業則商賈也,其人則豪傑也。是故為士者轉為纖嗇,為商者轉敦古誼。此又世道風俗之大較也。「
至清朝已經有了「士商等貴」的思想了。若非如此,以金陵王家之勢力,王夫人和薛姨媽乃是「一母所生的姊妹」,豈有王夫人嫁給公府兒孫賈政,而薛姨媽屈就於商人之子的道理?脫卻歷史背景,而孤立地議論「士農工商」的地位,從而貶低薛家的地位,是不客觀的。
況且作者曹雪芹家歷任的江寧織造就是皇商,他們家還幫著皇帝在江南賣過人參,他怎麼會自己貶低自家的出身呢?
寶釵入京的初衷:待選秀女
寶釵為何入京,在第四回也有詳細記載。
近因今上崇詩尚禮,徵採才能,降不世出之隆恩,除選聘妃嬪外,在世宦名家之女皆親名達部,以備選為公主郡主入學陪侍,充為才人贊善之職。二則自薛蟠父親死後,各省中所有的買賣承局總管夥計人等,見薛蟠年輕不諳世事,便趁時拐騙起來,京都中幾處生意漸亦消耗。薛蟠素聞得都中乃第一繁華之地,正思一遊,便趁此機會,一為送妹待選,二為望親,三因親自入都銷算舊帳,再計新支,——其實則為遊覽上國風光之意。
寶釵這一次進京就是為了選秀。我們看一下清朝選秀的制度,清朝的選秀制度有兩條路子,一條是從上三旗內務府包衣女兒中選出宮女來,充當後宮役使,到25歲時可以出宮婚嫁。這種選秀是一年一選,而且是女孩從十一歲就可以參加了。
我們看後來寶釵是十五歲的時候才得知落選的,可以推斷,之前的選宮女,寶釵是沒有參加的,也就是說薛家不是包衣阿哈出身,選的不是宮女,而是秀女。這一種是從八旗女兒中選,選中者可以有機會成為嬪妃,或成為皇子、皇孫,親王、郡王、貝勒、貝子福晉。選秀周期是三年一選,參選年齡是十三歲到十六歲,而寶釵就是十五歲參加的。這個選秀周期是原則上的,但是如果中間有什麼意外發生,可能會延後、改期、甚至取消。一旦中間有一次取消了,在這個年齡段的女生就再也不能參加選秀了,只能另找出路了。
要參加選秀的旗女,在年滿十三歲時,必須到本旗本牛錄額真處「報選」,我們也就理解為何寶釵要留在賈府這麼久了,這是國家制度。若是旗女未經選秀而私自嫁人者,其家人將被處以重罪。從順治年到乾隆七年,在京滿蒙漢八旗適齡八旗女兒,外八旗女兒必須全部參選。
寶釵入京也就是發生在這一制度的背景之下的。寶釵此時入京的年紀應該在十三歲,或稍早一點,而上一次選秀是在寶釵十二歲時,因此她必須留在京城等待她十五歲的那一次選秀。而在此之前,她是不可以與任何人有婚約的,一旦為人告發,不但該寶釵及其家人要籍沒為奴,娶了寶釵的賈府要一併治罪治罪,其旗中大小官員也要跟著吃瓜落。
順治十八年年規定「凡佐領、管領下之女子、寡婦,倘違禁不報知佐領、管領、領催等,私將其嫁給旗民,則將女子父母及娶者一併治罪,並將已嫁之女子、寡婦抽回充為內奴」。其罪不但限於私嫁者之父母,也罪及娶妻之人。
因此說,在寶釵選看之前,薛姨媽是絕對不敢四處宣揚什麼「金玉良緣」的。
那林黛玉是不是旗人呢?她要不要選秀呢?
若是我們確定了《紅樓夢》的的作者是出身內務府正白旗包衣的曹雪芹,那麼賈寶玉也當是漢軍旗旗人。因為清朝有規定,不是滿漢不能通婚,而是旗人不可與民人通婚,林黛玉若想嫁給賈寶玉,那麼她也應該是旗人。另外,寶釵可以參加選秀,她定然是外八旗旗女,她最終嫁給了寶玉,那麼寶玉也是旗人,黛玉要想嫁給寶玉,她也必須是旗人的。
可是林黛玉要不要參加選秀呢?有沒有人可以逃脫選秀呢?
按照選秀的制度,林黛玉是一定要參加選秀的,但她有機會可以逃脫選秀義務。在清朝可以避免選秀的條件是有的,就是秀女有殘疾或生病。黛玉一直病怏怏的,從小就吃藥,雖然對秀女生病問題看的很嚴,但是黛玉確實身體太差了,不堪選秀,就能逃避入宮了。但是黛玉身體如此,賈家會選這樣的做兒媳婦麼?
如若應行入選秀女患病,著戶部諮行八旗都統,責成該管官員查驗明確出具切結,若患病屬實,準其給假一個月或假滿未愈的送至兆祥所,聽候查驗如有捏飾,即將該管各官嚴行參處。
「金玉良緣」的拋出是有意還是無意?
《紅樓夢》中提出金玉良緣是在第八回,寶釵犯了舊疾,寶玉前去探望,寶釵對寶玉的玉好奇,因討來觀看,引得鶯兒說了一番成對不成對的話。
有些紅樓愛好者就把這一行為視為寶釵有意而為之,整個就是薛寶釵和薛姨媽的一個陰謀。此時寶釵並未對寶玉有什麼意思,可能二人之間差著年紀,一個初三的女生怎麼會喜歡一個小學生呢?況且從元妃省親時寶釵的表現來看,她當時的志向並不在寶玉,而是想進宮。
寶釵亦悄悄的笑道:「還不快去,只管姐姐妹妹的。誰是你姐姐,那上頭穿黃袍的才是你姐姐。你又認我這姐姐來了。」
選看秀女一般從正月就開始了,但是是有順序的,先是看滿八旗、再看蒙八旗、最後看漢軍八旗。像《甄嬛傳》中,滿蒙漢同時選看的情況是不存在的,所以選看漢軍旗秀女往往就到了農曆的五月份至八月份。
在第三十回,也就是五月初三薛蟠過完生日之後,寶玉說了一句「怪不得他們拿姐姐比楊妃,原也體豐怯熱。」寶釵聽了勃然大怒,這個月份正是驗看漢軍旗秀女時候,寶釵可能已經得知了選秀不成的消息,一旦錯過,她就不能再進宮了,也無法實現重新振興薛家的願望,心裡正是煩悶的時候,但是這種事實在不足為人所道,只好不冷不熱自嘲了一番。
寶釵聽說,不由的大怒,待要怎樣,又不好怎樣;回思了一回,臉紅起來,便冷笑了兩聲,說道:「我倒像楊妃,只是沒一個好哥哥好兄弟,可以作得楊國忠的。」
此時,她心依然不屬寶玉,又有什麼必要宣揚「金玉良緣」呢?
那看玉又是怎麼回事呢?
其實對寶玉的玉感興趣的人不止寶釵一個,清虛觀的張道爺也要著看過,第十五回,北靜王水溶也要著看過,而且也念了上面的字,甄士隱也看過,甚至連黛玉也感興趣,只是當時天黑沒有看罷了。而且寶釵和北靜王看玉的過程是一模一樣的,都是先打量寶玉的長相,直接要玉細細地看,還讀了上面的字。難不成北靜王也對寶玉有意思?以此而論心機,豈不是荒謬!
水溶連忙從轎內伸出手來挽住,見寶玉戴著束髮銀冠,勒著雙龍出海抹額,穿著白蟒箭袖,圍著攢珠銀帶,面若春花,目如點漆。水溶笑道:「名不虛傳,果然如寶似玉。」因問:「銜的那寶貝在那裡?」寶玉見問,連忙從衣內取了,遞與過去。水溶細細的看了,又念了那上頭的字,因問:「果靈驗否?」賈政忙道:「雖如此說,只是未曾試過。」水溶一面極口稱奇道異,一面理好彩絛,親自與寶玉帶上。(寶釵)一面看寶玉頭上戴著累絲嵌寶紫金冠,額上勒著二龍搶珠金抹額,身上穿著秋香色立蟒白狐腋箭袖,繫著五色蝴蝶鸞絛,項上掛著長命鎖、記名符,另外有那一塊落草時銜下來的寶玉。寶釵因笑說道:「成日家說你的這玉,究竟未曾細細的賞鑑,我今兒倒要瞧瞧。」……寶釵看畢,又重新翻過正面來細看,口內念道:「莫失莫忘,仙壽恆昌。」
脂硯齋在此一批:
自首回至此,回回說有通靈寶玉一物,餘亦未曾細細賞鑑,今亦欲一見。
這只不過是借寶釵在室內可從容觀看之機,交代美玉之模樣而已。為何寶釵和水溶都要念出聲來呢?是因為通靈寶玉上的文字並非楷書,乃是古篆,不甚好認,人在仔細辨別時,不知不覺就念出聲來,並非要故意說給誰聽。
當寶釵在入神地看玉的時候,金鶯覺得好奇也湊上來聽,說出了寶釵金項圈上的字和寶玉上的剛好是一對。
金項圈上的字是否是薛家打探到了通靈寶玉上的字後,自己的呢?若是如此,那是薛家的心機,但是這樣就和選秀問題產生矛盾了。況且寶釵的八個字是癩頭和尚送的,這個癩頭和尚可不是憑空杜撰的,黛玉也見了他了,就是茫茫大士,這個金項圈像史湘雲的金麒麟一樣,不過是作者「金針度」法,埋下伏筆罷了,並非是出於薛家心機。若有心機,在選看秀女之前,薛家斷然不敢張羅婚姻之事,陷自家與賈家於險地的。
寶釵為何不能進宮了?難道是因為她出身不高?
寶釵自身品質是適合進宮的,她自己也有很大的自信,為何不能入選秀女呢?難道是因為她出身皇商?並非如此,清朝選秀在乾隆八年以前是全員參選的,不論身份高低皆有機會成為皇帝後宮,這也是滿族女子在家中地位高的原因。歷代後宮中都有包衣奴出身的嬪妃,康熙朝的定妃萬琉哈氏就是出身正黃旗包衣辛者庫,整個萬琉哈氏因定妃故,全部撥出包衣,其家族為紀念這位老姑奶奶功德,改姓定氏。孝淑睿皇后喜塔臘氏也是包衣出身,可她是道光皇帝之母,絲毫不影響她的尊貴。
可見寶釵不能參選秀女並非因為出身問題。那是什麼原因呢?
整個康熙朝持續了61年,一共舉行了14次選看八旗秀女,都是按照三年一選的制度進行。因為不僅僅是皇帝要充實後宮,還有諸王公貝勒需要娶親,沒有特別大的事,是不能停止的。中間只有康熙二十八年那一次選看秀女取消了。為什麼呢?原因是康熙二十六年康熙皇帝的祖母孝莊文太皇太后去世,有三年國喪,國內一律不允許嫁娶,自然也就不能選秀了。再就是康熙五十八年那一次選秀沒有舉行,一方面因為康熙皇帝年事已高,另外皇子在暗中較量,形式複雜,才沒有舉行。按說康熙六十一年就到了舉行選秀的年份,可惜皇帝又駕崩了,之後就是雍正二年該選秀了。
曹雪芹是康熙五十四年出生的,到了雍正六年曹家就被抄了。那麼如果在這可以有選秀的話,雍正二年和雍正五年,但是雍正五年那一次離著曹家被抄太近了,曹家早已顯出敗落之相了,是第三十回的情景,也就是說,寶釵參選的背景應該是雍正二年那一次選秀。
雍正二年之前已經有康熙五十八年的選秀沒有舉行了,按照祖制,沒有選看的女孩是不能嫁娶的,就等著雍正二年這一次選看了,不管選上選不上,都要有個結果才好。雍正二年時,年紀最大的旗女已經二十一歲了,再不參選就真成了剩女了。康熙皇帝是三年前十一月十三日去世的,按說雍正二年時,國喪沒有還結束,到底新皇帝會不會採取什麼變通的方法呢?比如說在雍正三年舉行選秀,這樣寶釵還沒有過年紀,大家都在猜測。
可惜的是,雍正皇帝剛剛登基,面臨了好多內憂外患,沒有心思選秀,直接將第一次選秀定在了雍正五年,這樣寶釵就過期了,失去了進宮的機會。她進宮的希望破滅了,才不得不把眼光轉向寶玉的。
黛玉的腐鼠之嚇
通過上面的分析,我們可以知道,其實開始的時候,寶釵對於寶玉沒有什麼男女之愛。但是從寶釵一入賈府,黛玉就將寶釵視作自己的假想敵。開始的時候是因為寶釵奪了自己的風頭,連小丫頭都喜歡和寶釵玩耍。後來又將寶玉視為自己的禁臠,不允許他人染指,別人即便無染指之心,她也要生出妒忌之心來。
比起選秀進宮或嫁給皇子皇孫,寶玉的檔次還差點,還真未必入得了寶釵的眼。薛家來賈府居住,或許薛姨媽是有別的打算的,但是寶釵是一門心思等待選看的。寶釵對於寶玉只是當做表弟來看罷了,並沒有絲毫染指的心思。
可是黛玉如何想呢?
便是寶玉和黛玉二人之親密友愛處,亦自較別個不同,日則同行同坐,夜則同息同止,真是言和意順,略無參商。不想如今忽來了一個薛寶釵,年紀雖大不多,然品格端方,容貌豐美,人多謂黛玉所不及;而且寶釵行為豁達,隨分從時,不比黛玉孤高自許,目無下塵,故比黛玉大得下人之心。便是那些小丫頭們,亦多喜與寶釵去。因此黛玉心中便有些不忿之意,寶釵卻渾然不覺。
在與人交往上,寶釵「行為豁達,隨分從時」,而黛玉「孤高自許,目無下塵」,當人家都跟寶釵去玩了,黛玉又覺得不忿。她的理想狀態是:大家對她眾星捧月,而她自己對大家要嗤之以鼻,儘管如此大家依然不嫌棄她,還是像是死忠粉一樣支持她。可能寶釵來之前,她享受了有一段時間這種待遇,但寶釵來了之後,她就過氣了,可是又沒有辦法,只好拿著寶玉撒氣。但是寶玉呢?「亦在孩提之間,況自天性所秉來的一片愚拙偏僻,視姊妹弟兄皆出一意,並無親疏遠近之別」,結果兩個人一直鬧彆扭。她就將這種改變統統歸罪於寶釵的到來,對寶釵處處提防。
這種事說的輕了是使小性兒,說重了就是妒忌。就連脂硯齋也毫不客氣地說:此一句,是今古才人才人同病,如人人皆如我黛玉之為人,方許他妒,此是黛玉缺處。其實,脂硯齋對黛玉又有回護,說別的人要是有黛玉的優點,才允許她妒忌,若沒有黛玉的才情,這種妒忌就醜惡了。還好黛玉妒忌歸妒忌,頂多是嘴上厲害一下,還沒有使出什麼害人的手段,這是她的心底良善。
在寶玉探了寶釵之後,黛玉也來看寶釵了,這是她的好意思。結果她一眼看到了寶玉,又開始泛酸了,開口就是:「噯喲,我來的不巧了!」真真的好口風兒,也不知道跟誰學的!有點謝大腳的意思。接著又跟寶釵打起啞謎來了。
寶釵因笑道:「這話怎麼說?」黛玉笑道:「早知他來,我就不來了。」寶釵道:「我更不解這意。」黛玉笑說道:「要來時一群都來,要不來一個也不來。今兒他來了,明兒我再來,如此間錯開了來著,豈不天天有人來了,也不至於太冷落,也不至於太熱鬧了。姐姐如何反不解這意思?」
脂硯齋在此批到:強詞奪理!
這種事當個玩笑說說也就罷了,一會子,雪雁來送手爐,她又開始借紫鵑諷刺寶玉聽寶釵的話不喝酒了:
黛玉一面接了,抱在懷中,笑道:「也虧你倒聽他的話。我平日和你說的,全。怎麼他說了你就依,比聖旨還快些!」寶玉聽這話,知是黛玉藉此奚落他,也無回復之詞,只嘻嘻的笑兩陣罷了。
這不是碎嘴子,沒事找事麼?也就是寶玉好脾氣,容得下她,我們就不說什麼了。現在小夥子能忍得了這種陰陽怪氣的女生?
寶釵此時心裡沒病,也自然坦蕩,不去跟她一般計較。你這何苦來的,別人不跟你計較,其實就是心裡輕視你了。你不是跟人家一個檔次的,別人抱著好鞋不睬臭狗屎的心理,才不睬你的。一個大小姐怎麼還想不明白這個道理呢?
寶釵素知黛玉是如此慣了的,也不去睬他。
《莊子·秋水》中有這樣一段,莊子笑話惠子擔心莊子會來搶他的相位,而對惠子說:
「南方有鳥,其名為鵷鶵,子知之乎?夫鵷鶵發於南海而飛於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於是得腐鼠,鵷鶵過之,仰而視之曰:嚇!今子欲以子之梁國而嚇我邪?」
寶釵意在進宮,飛上枝頭,成為和元春一樣的后妃,志不在寶玉。寶玉對於寶釵來說就是一隻腐鼠。而黛玉就是那隻鴟鵂,得了寶玉就當個寶貝了,寶釵從寶玉身邊走過,黛玉也要呲牙咧嘴,恐嚇一番,孰是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