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四:豐其蔀,日中見鬥。遇其夷主,吉。
象曰:豐其蔀,位不當也;日中見鬥,幽不明也;遇其夷主吉,行也。
(一)釋字(詞)
夷主
這裡的「夷」當以「遠」解。「夷」從「弓」,弓以射遠,處遠之人謂之「夷」。《老子》:「視之不見名曰夷,聽之不聞名曰希」。處遠之人往往為外族,故夷引申指外族。如「攘夷必先安內」,「師夷長技以制夷」,中的「夷」,皆指外族。
遠人稱王,謂之「夷主」。就亡國之臣而言,外族之君就是「夷主」。《竹書紀年》:「周武王率西夷諸侯伐殷,敗之於姆野。武王親禽帝,受於南單之臺,遂分天之明。」對於舊殷貴族而言,周武王就是夷主。
(二)釋象
《豐卦》是由《遯卦》變化而來的,《遯卦》先變為《離卦》,然後《離卦》再變為《豐卦》。《豐卦》初九原為《遯卦》九五君王,而《豐卦》初九又在離體,「離為日」,古代常把君王喻為太陽,故《豐卦》初九取象為「日」。又《豐卦》六二為巽體主爻,「巽為木」,泛指草木,這裡取象為草編制的草蓆,故謂之「蔀」。《豐卦》初九以尊就卑,承於六二之下以示寵愛,爻辭戲稱曰「遇其配主」。《豐卦》六二得寵,迷倒了初九君王,象一張豐厚的草蓆遮住了太陽,故曰「豐其蔀」。
《豐卦》九四為震體主爻,「震為龍」,龍行而蜿蜓曲折,狀如北鬥,故《易》常取震象為「鬥」。《豐卦》六二「豐其蔀」,遮住了太陽,天氣未夜而昏,使天上的星鬥(指《豐卦》九四)提前顯現了出來,故曰「日中見鬥」。「豐其蔀,日中見鬥」是一種非正常現象,故《象傳》釋曰:「豐其蔀,位不當也;日中見鬥,幽不明也。」意思是九四為「鬥」,當夜間而出,而日中而現,是非正常現象,故言其「位不當也」。而「幽不明也」則補充指出了「日中見鬥」的根本原因。《象傳》本應該這樣敘述:「豐其蔀,日中見鬥,位不當也;日中見鬥,幽不明也。」而《象傳》卻在其中省略了一個「日中見鬥」,這正是《象傳》獨特的語言風格,顯得語言簡潔精練,惜墨如金。這種情況在《象傳》中常見,請大家注意理解。
北鬥七星曲折如勺,勺部最後兩顆星的連線向外延伸至5倍長度處,就是北極星。從地球上觀察,北鬥七星就是以這個延長線為軸旋轉,一年正好旋轉一周,故古人認為,北極星為天帝,北鬥七星為帝乘(龍),天帝每年都要乘帝車(龍)巡遊天下一周。《易·說卦傳》所謂「帝出乎震,齊乎巽,相見乎離,致役乎坤,說言乎兌,戰乎乾,勞乎坎,成乎艮」,說的就是北極星乘北鬥七星而旋轉巡遊,春分鬥柄指向後天八卦震位,故曰「帝出乎震」,鬥柄旋轉至後天八卦艮位,一年結束,故曰「成言乎艮」,故而艮為「終則有始」。
古人以鬥為帝乘,故見鬥則如見帝。《豐卦》六五乘於九四之上而居中位,《豐卦》九四為「鬥」,則《豐卦》六五為「帝」也。在天為天帝,在地則為天下主。然而從卦象和卦變過程可知,《豐卦》乃天上日鬥並現,地上出現二主之卦,實際上《豐卦》初九為「本主」,而《豐卦》六五來自荒服偏遠之地,故被稱為「夷主」。《豐卦》九四承於六五之下,象帝車一樣供六五驅使,故曰「遇其夷主」。日中見鬥,天現異象,象徵天數將變,「夷主」將取代「本主」而王天下也。《豐卦》九四「遇其夷主」,順天命而行也,故「吉」。其《象傳》亦因而釋曰:「遇其夷主吉,行也」。
自古「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易》貴順應天道,不主張愚忠。舊主「遇其配主」,沉溺女色,荒遠政事,不足事也,而夷主原與九四為應,九四事之,得所願也,故「吉」。《豐卦》九四為震體主爻,震為「鬥」為帝車,又「震為大塗」,「大塗」就是「大途」,「大途」就是指寬闊的大道。而六五居尊位而乘於九四(帝車)之上,是為「天帝」。九四「遇其夷主」就象帝車載天帝而巡行於大途之上,合天道也,故「吉」。《象傳》於是釋曰:「遇其夷主吉,行也。」
(三)義理
「忠臣不事二主」,這種理論是術不是道,是統治者的一種統治之術,而非道也。《易》貴順乎天道而不主張愚忠。《豐卦》有天下易主之預兆,本主去而夷主來,夷主將成為新主。《豐卦》九四「遇其夷主」,蓋微子之事乎?《竹書紀年》載:「周武王率西夷諸侯伐殷,敗之於坶野(牧野)。武王親禽帝,受於南單之臺,遂分天之明。」武王蓋為「夷主」乎?《豐卦》六五為兌體主爻,「兌」為西方之卦,故夷主為西夷之人也。西夷之人蓋指周族,夷主即為周武王也。《易·繫辭傳·下》曰:「《易》之興也,其當殷之末世,周之盛德邪?當文王與紂之事邪?是故其辭危。」《易》之繫辭晦澀,蓋有所諱也。昔微子見紂殘暴,寵信妲己,知殷商將淪喪也,故去紂而就周,後以武王為其夷主,受封於宋而為周之諸侯,得以延續商族之宗祀,乃所謂「遇其夷主,吉。」
微子被稱為「殷之三仁」之一,得到孔子的認同,蓋因微子能順應天道,順應大義,從而得到好的結果。微子之德大矣哉,故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