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空出世的神會 自有擔當
佛教講究不依國主法事難成,能夠出世入世才是真正的佛教。而不是侷促一室之內,充耳不聞,做一個自了漢。
安史之亂,雖是山河猶在。但是民不聊生,正所謂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佛教也面臨著生死存亡。
安史之亂爆發的時候,神會禪師已經八十八歲了。他這個年齡,對於世間眾生來說早已經墓木已拱,可是對於神會來說,使命才即將開始。
做為出家僧人,又是風燭殘年,本來他可以對世事不聞不問,讓那些弟子去衝鋒陷陣即可。可是他也知道,這件事非他出面不可,因為他還有更大的事情去完成。
神會經歷了太多太多,人們說出家乃大丈夫事,非將相所能為之。將相做不了的事情,神會能做;將相能做的事,神會也一定能做。
且看神會如何獲得惠能祖師的青睞
神會本來鍾情四書五經和老莊列的,無意中讀《後漢書》時知道了佛教,於是心嚮往之,於是就像當年慧遠大師一樣,產生了「儒道九流皆糠秕耳」的念頭,便在國昌寺出家。
神會一開始是跟著神秀修學了三年的,那個時候神秀備受武則天尊崇,經常被請到皇宮弘法接受供養。在《景德傳燈錄》中有"師尋往西京受戒"之語,也就是說,神會曾經一度回長安依止神秀或其門下受戒,唐景龍年間又返回曹溪,一直到惠能圓寂。
佛教有個說法叫做諸山長老,似乎動不動就說誰誰是我的弟子,似乎有畫地為牢智僴,無形中阻礙了佛教的弘揚和傳播。神秀則不然,他不愧為五祖弘忍大師信賴的上座師,他在被武則天迎請說法的機會鼓勵眾弟子,如果以後有機會,當去曹溪惠能處參學,胸襟不可謂不寬廣。這在《六祖法寶壇經》中亦有記載。
正是因為有神秀的鼓勵,包括那位得知衣缽被惠能帶走而追趕的惠明,雖然他的動機不純,無意中都獲得了點撥,得以明心見性,如同寶鏡被拭去灰塵,更加明亮如新。
神會為沙彌的時候就懂得去參學,他到了韶關曹溪南華寺拜見惠能祖師,一見面,機鋒之間,惠能祖師便覺得這個「小傢伙」可以造就。
且看神會問了什麼?且聽祖師說了什麼?
祖師問道「善知識,你將自己的本來面目帶來了嗎?如果見本來面目,就會認識自己的主人公,你說說看。」
神會絲毫不含糊「 事物的本來面目無所住,永遠不會靜止,認識本身就是主體。 」
祖師不開心了「你這孩子,怎麼能夠拾人牙慧」也就是生搬硬套別人的東西,而沒有自己的知見。
十四歲的神會狂妄得很,倒肆無忌憚反問起祖師「大師整天打坐參禪,你是否又識見佛性了?」
惠能祖師看到小神會如此初生牛犢不怕虎,小鳥乍飛恨天低,覺得特別欣慰,但是又覺得應該殺殺他的傲氣,便用禪杖在神會頭上敲了三下「我打你是痛也不痛」。
神會仍然不服氣「也痛也不痛」
祖師順水推舟道「 那麼我是也見也不見」
神會疑惑地問「為什麼是也見也不見呢?」
此時祖師才春風化雨般諄諄教誨這個「愣頭青」,我說的見,是說常見自己的過錯,這是說見到了;不見他人的是非好惡,也就是沒見到。
結合神會所說,六祖條分縷析「 那你說也痛也不痛是什麼意思?你如果不痛,就像是和草木瓦石一樣沒有知覺;你如果說痛,那你就和凡夫俗子一樣,會生起怨恨之心。見與不見是兩種偏見,痛和不痛是可以生滅的有為法。你還沒識見本心,怎敢妄用禪理捉弄他人?
神會於是豁然開朗,對祖師一拜再拜,從內心對自己的無知和對祖師的冒犯衝撞表示極度的懺悔,對祖師的循循善誘表示無限的感恩。
歷史上就有多嘴的人,佛門亦然,也就是我們所說的哪壺不開提哪壺。
長安三年,神秀正在說法,有人就問了「聽說達摩祖師曾經有袈裟相傳,不知道是不是在您這裡?」這傢伙就是找挨打的主兒,實際上眾人都知道這回事兒,也都有有疑問,或許他們這一問正中神秀下懷,他正好可以藉此說出埋在心底的肺腑之言。
神秀非常坦誠,也不做作「當年五祖弘忍祖師已經將袈裟交給現在在韶州的能禪師處。」因此,神秀住世時,就說傳法袈裟在韶州惠能處,而自己從不說是第六代祖師。
則天皇后久視年,神秀被迎請到皇宮說法,臨走的時候,眾弟子問「以後我們再想向您請教,就不容易了,不知該怎麼辦,請您開示?」神秀明確告知大眾:曹溪有大善知識,弘忍大師的接班人就是他,佛法都在他那裡,你們如果有解決不了的問題,他必然能幫你解決,必然有不可思議,必然能夠知曉佛法宗旨。
韶州有大善知識,元是東山忍大師付囑。佛法盡在彼處。汝等諸人如有不自決了者,向彼決疑,必是不可思議,即知佛法宗旨。
殊不知神秀的這句話,成就了神會,更成就了禪宗的璀璨奪目。
且看神會如何呼風喚雨,如何施展身手?為什麼他一再反對普寂樹神秀為六祖
和尚行門增上,苦行供養,密添眾瓶,斫冰濟眾,負薪擔水,神轉巨石云云。策身禮稱,燃燈殿光,誦經神衛。律窮五部,禪感紫雲。
宗密在《神會傳》中如是讚嘆神會,只要是利益大眾的事情,無論是劈柴挑水,上殿諷誦還是燃燈繼祖,他都義無反顧地去做。弘法為家務,利生是事業。就是因為如此,所以惠能在行將示寂時,即授予印記,也就是以心印心,猶如佛陀之於摩訶迦葉。
開元八年的時候,神會已經從眾生馬牛歷練成法門龍象,於是奉敕駐錫南陽龍興寺,開始吹大法螺,擊大法鼓,作獅子吼,其影響之眾,令南陽太守王弼和詩人王維都來請法。
我們說過,當時在北地神秀的影響長盛不衰,神會似乎是經過深思熟慮,於是橫空出世提出了「師承是傍,法門是漸」的觀點,一言以蔽之,惠能才是禪宗的正頭香主。
神會既然說了,就要做,就要義無反顧地一條路走下去,無論前面是地雷陣還是萬丈深淵。
開元十二年(724)正月十五日,神會在滑臺(今河南滑縣)大雲寺設無遮大會和當時著名學者崇遠展開大辯論。所謂無遮大會,便是沒有種姓差別不間種性差別、規模大、組織縝密、長達75日的大辯論,玄奘大師當年就曾經在印度以辯才無礙贏得了戒日往和四眾弟子的擁戴,道俗與會者五十餘萬人,十幾個國家的國王和民眾係數參加。由此足見無遮大會的隆重和影響力之大。
神會之所以設無遮大會,就是想宣布,惠能所代表的南宗才是正宗;神會還提出一個自己認為正確的法統,就像歷代王朝的正朔,那就是「(達摩)傳一領袈裟以為法信授與慧可,慧可傳僧璨,僧璨傳道信,道信傳弘忍,弘忍傳惠能,六代相承,連綿不絕。」重樹南宗法幢。
其實神秀體系的影響力是特別大的,神會鋒芒直指普寂,唐李邕在《嵩嶽寺碑》中記載:
達摩菩薩傳法子可,可付於璨,璨受於信,信恣於忍,忍遺於秀,秀鍾於今和尚寂。(《全唐文》263)
《神會語錄》(第三卷)也記載:
今普寂禪師自稱第七代,妄豎和尚(神秀)為第六代。
神秀圓寂後,皇帝為之在嵩山造塔讓眾生禮拜供養,他的兩個弟子普寂和義福一如既往受到皇帝和民眾的尊崇,他們圓寂後,也分別賜諡大照禪師和大寂禪師。
李邕為普寂所作《大照神師碑》記載「普寂臨終時誨門人曰:吾受託先師,傳茲密印。遠自達摩菩薩導於可,可進於璨,璨鍾於信,信傳於忍,忍授於大通,大通貽於吾,今七葉矣。(《全唐文》262)
大通者,神秀是也。
對於神會的做法,他的座下稱為」山東遠「的崇遠不無憂慮地說
」普寂禪師名字蓋國,天下知聞,眾口共傳,不可思議。如此相非斥,豈不與身命有仇?
普寂禪師眾口相傳,您這樣明目張胆地幹,會有性命之憂的。
此時六十七歲的神會振振有詞:
我自料簡是非,定其宗旨。我今謂弘揚大乘,建立正法,令一切眾生知聞,豈惜身命?
有為了弘揚大乘正法,我豁出去了,哪裡會顧惜身命?
神會並沒有一帆風順,反而遭到一連串的打擊和罷黜。看看已經八十六歲的神會所遭受的苦難吧。
天寶十二年,被譖聚眾,敕黜弋陽郡,又移武當郡。快九十歲的老人了,被誣陷為聚眾生事,皇命難違,被貶謫到江西弋陽,然後又遷徙到湖北武當;第二年,又被折騰到湖北襄州,七月又遷移荊州開元寺。
能受苦是真羅漢
都說否極泰來,正當人們以為神會即將陷入萬劫不復的時候,安史之亂爆發了。安祿山攻陷洛陽,直逼長安,唐明皇奔走西蜀,郭子儀領兵徵討,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那就是沒有軍餉。
怎麼辦,怎麼辦?有個叫裴冕的右僕射出了「好主意」,那就是通令全國郡府州縣,廣設戒壇,度僧出家,這樣朝廷可以藉此收取一些香水錢以充軍需,大家共同推舉年高德劭的神會來主持此事。
已經八十九的神會由此返回滿目瘡痍的洛陽,草創寺院,布置戒壇,他並且做出一個驚人之舉,將所有剃度僧人 所獲得的費用全部充做軍餉,
愛國就是念佛,念佛必須愛國。
軍餉解決了,加上安史之亂不得民心和內訌,雖然歷經八年終於被平叛。
神會之舉無疑雪中送炭,唐肅宗將其迎到內宮供養,敕建荷澤寺是情理中的事,出類拔萃的弟子有法如等十八人。最讓神會不能放心的就是他畢生追求的惠能才是達摩以來的禪宗正統。
神會示寂三十五年後,唐德宗在貞元十二年,敕令皇太子召集天下眾禪師制定禪門宗旨,搜求傳法的正傍系統,終於敕立荷澤神會為第七祖,並御製七代祖師贊文(宗密《禪門師資承襲圖》)
神會終於如願以償了,到了第五代青原行思和南嶽懷讓異軍突起,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又開啟了禪宗的一個新紀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