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代應坤
李三爹是屠夫,殺豬也殺狗。據說,李三曾對天發過誓說父債子還。是真是假,無從考證。
那年冬,老豬倌病故。生產隊長開會落實豬倌,半天沒人吱聲。李三舉了手。李三不走運,當豬倌第二年,隊裡發豬瘟,公社獸醫來了也止不住。
隊長嘆口氣,李三,再這樣下去,你離光杆司令不遠啦。李三說,俺就不信,還有瞧不好的病!隊長眯眼看了李三一會說,口氣不小!你能把死豬吹活?李三說,俺沒吃過豬肉,但看過豬跑。隊長這才想起,李三的爺爺當過獸醫。
李三跑回家,找爺爺的手抄本。箱子、柜子,都找遍了找不到。他心裡說,爺呀,您要是顯靈的話,就託夢給我,告訴我醫書在哪兒?
晚上,他睡得早,但沒有睡意,就使勁閉眼睛,還是睡不著。雞叫頭一遍,他翻身下床,抓起桌上的半瓶高粱酒,一口氣喝下,再睡。
迷迷糊糊中,幾頭豬在他眼前口吐白沫,倒下,他喊了聲「不要」,醒了。一刻也不能拖了!李三披衣出門,一跺腳,消失在夜色中。30裡外住著他爺爺的朋友,一個獸醫。
敲開老獸醫的門,天已放亮。李三喊了聲「爺爺」,眼珠就紅了。老獸醫口授,李三記錄。「救命方」拿到手,李三一路小跑去抓藥。
守了3天3夜,豬得救了,李三舒了一口氣。這時他才想起,這幾天忙昏了頭,把家裡的貓狗忽略了。幾天不見,小傢伙們都瘦了。圍著李三,又是叫喚,又是拽他的褲腳。
貓狗是發大水那年,他從街道撿來的,瞎眼殘腿的居多。望著它們,他吃飯品不出味來,從鎮上新華書店買了一本獸醫書;到獸醫站買了注射器,針頭,消炎藥;又買了奶粉,魚,豬肉。早晨借到手的30塊錢,花得沒幾個分幣了。
他把奶粉和魚肉,一勺勺送進小動物們的嘴裡,又把消炎藥塗抹在傷口處,病情重的他就打針。大部分貓狗活下來了。
這一年,李三22歲。
李三有過一次姻緣。鄰隊的寡婦,在一次廟會上看上了他。沒領證,沒辦酒席,人家抱著一床被就來了。好日子短得像老鼠尾巴,寡婦嫌貓狗骯髒,吵人,糟蹋糧食,讓李三把它們扔了。李三不幹,她就偷偷扔,挨了李三幾個耳光,當天就哭著走了。
李三不去找女人,卻找被扔的貓狗。找了幾天,一隻瞎眼貓還是沒找到。他心疼得兩頓沒吃飯,發誓這輩子再也不碰女人,哪怕是七仙女下凡!10歲沒娘,17歲沒爹的李三,有著常人不一樣的心腸。
時光的圓盤一翻轉,李三變成了老李。近幾年,心臟病高血壓都瞄上了他,收入也大不如前,李三思忖:得給小傢伙們找個好人家了。
他挑出幾條品相較差的貓狗,在街頭放了半天,人們看都不看;挑出幾條最光鮮的貓狗,一會兒就被領走了,李三說,這下可好啦!
正準備送養第二批,消息傳來:首批貓狗,多數到了貓狗販子手裡。李三的心像被蟄了幾下,一蹦多高:留著,一個都不送了!
嘴上這麼說,心裡總歸沒有底氣。
李三每天都要趕到集鎮的菜市場,撿人們扔下的蔬菜枯葉,豬骨頭,死魚,臭蝦,雞腸子;隔三差五也背著電瓶捕魚器,偷偷到附近溝塘堰壩找點活食,給貓狗打牙祭。漁政部門碰見過,派出所也傳喚過,但一看李三可憐兮兮的表情,話也就軟了。
一天,他從縣醫院出院,不回家卻進了畜牧局,打聽貓狗收養的事。接待的人手擺得像風中荷葉。李三不信,就樓上樓下跑。
李三的焦慮如同7月天的野草,一天天瘋長,他感覺快扛不住了。就在他快要絕望的時候,鎮上來人了,說縣畜牧局把流浪貓狗的事傳到了網上,市動物保護協會明天要接管。
那天晚上,戒酒21年的李三,開始喝酒。喝下第一口,他笑了,一會兒又哭了。他罵自己沒出息,應該高興才是!他喝著酒,嘴上不停地喃喃著:來生再遇見,俺一定負責到底……雞叫二遍的時候,他頭一歪,趴在桌子上。
貓狗嗚咽,一聲緊似一聲,悲愴被夜風撕成了碎片。
【作者簡介】
代應坤,安徽省作家協會會員,四川省小小說學會會員,作品散見於《小說選刊》《微型小說選刊》《四川文學》等刊物,出版《尋找阿依古麗》等3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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