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莫小談
經過一夜的顛簸，東方泛白時，林衝抵達這個陌生的城市。
這是一次久違的旅程，這裡令他神往多年，這裡有處名為崑崙路99號的地方，住著一個叫東方的人。
林衝記得，他生命中收到的第一張匯款單，就來自於此，50塊錢，附言欄裡只寫著6個字：好好學習，東方。
那年，林衝讀初一。一日晚，他和父親在院落裡乘涼，父親突然問他：兒子，是男人嗎？
林衝一愣，在他的印象裡，男人兩個字還從未曾與他相關。他惶惶不知所言，怯怯地張著嘴巴，終究未發出聲來。
是男人嗎？父親又問。
嗯……是。少年時剛萌生的那一丁點自尊，迫使他梗著脖子回答：爹，我是。
那我問你，男人應該做啥？
刨土，耕田，扛包。林衝說。
對。父親望著他：從明天起，跟爹刨土，耕田，扛包吧？林衝又是一愣。
從明天起，跟爹一起刨土耕田扛包吧。雖是商量的話，但父親的語氣不容商量。
此時，林衝突然明白，父親是要在與他的對話間，定了他的前程。
說不上傷心，也談不上惋惜，不讀就不讀了，爹一輩子沒念幾年書，不也養活了一家人？林衝心裡想。
第二日醒來，過了上學的點兒，父親沒來叫他，母親也沒叫他。看著姐姐背上書包的那一刻，林衝知道，自己將不再是一名學生。
若不是後來班主任多次登門當說客，還將他的境況登了報紙，興許他真的要與父親一起刨土耕田扛包了。之後，希望工程承擔了他全部的學費，一位署名東方的人則按月向他匯款，雷打不動，不多，每月50塊錢，但能解決大問題。附言欄裡依舊是那6個字：好好學習，東方。
林衝曾嘗試著給東方寫信表達謝意，但信件不是被郵局退回，就是如泥牛入海，毫無音訊。就這樣，東方資助了他6個春秋。
今年，林衝終於如願以償考入大學，在收到《錄取通知書》的當天，父親對他說：去一趟吧，當面謝謝人家。
成。林衝其實早有此意。
見到人家，替我替你娘，問人家一聲好。
成。
再告訴人家，你姐大學畢業參加工作了，你娘種的蘑菇也一年比一年好，咱家現在能過得去，以後別再匯款來了。
成。
林衝乘坐的公交車緩緩前行，他不住地巡視著路邊的號碼牌，91號，93號,95號……快了，快到了，馬上就要見到了，林衝的心激動得怦怦直跳。
是憨厚的兄長？是和藹的阿姨？或是流浪於城市中的拾荒者？這都有可能，林衝不停揣測著恩人的模樣。
96號，97號……
突然，公交車在98號處戛然停止——終點站到了，街道也走到了盡頭。
怎麼會這樣？林衝有點恍惚。按照編號的規律，林衝發現本該99號的地方，卻是一條長長的河流。好半天，林衝怔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但他不死心，上前詢問街邊的人：你好，請問崑崙路99號怎麼走？
不清楚。
沒聽說過。
98號就是盡頭，哪有99號？
聽到路人的回答，林衝好失望，他疾步跑到河岸邊，河水清澈透底，潺潺而下。你可是崑崙路99號？你可認識東方？你怎麼是這般模樣？向著河流，林衝不停地發問。
這是一個令他神往的地方，這裡沒有恩人東方。可是，這一麻袋的山貨，又該如何處置？
林衝立於河邊，久久思索。
【作者簡介】
李濤，筆名莫小談，全國公安文聯會員，河南省作協會員。作品散見《小說選刊》《小小說選刊》《讀者》《青年文摘》《山西文學》《天池小小說》《百花園》《短篇小說》等，曾獲全國徵文大賽一、二、三等獎、金麻雀網刊2019年度佳作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