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是馬小馬試卷上的等於號。這會兒，馬小馬一定恨死我了。
馬小馬這時正背著書包往家裡走，書包裡的試卷讓他的腳步節奏變慢了。
那是一張數學試卷，試卷上鮮紅的「99」像兩條泥鰍，在馬小馬的頭腦裡鑽來鑽去。99不到100，這讓馬小馬覺得家中會有一場小小的災難在等著他。這小災難嘛，要麼是不能出去玩，要麼是別的懲罰，比如，罰抄啦，罰背啦，總之都是做和學習有關的事，這在馬小馬看來，是場不小的災難了。
我正是試卷上害馬小馬不得100分的等於號。你們也都認識我的，我容易記，就兩個橫道道嘛。馬小馬考試那時想也沒想，他拿起筆，刷刷就把我寫出來。馬小馬寫我的時候，喜歡把我變成各種樣子，有像眉毛的，有像彎月的，有像臥蠶的，還有像皺紋的，各種各樣，奇趣無窮。馬小馬最喜歡讓我的尾巴微微向上翹起，我也很喜歡自己那個若行若飛的神氣樣子。馬小馬歪著腦袋看了我一眼，又埋頭往下寫了。
我仔細端詳著自己，嘿嘿，馬小馬今天沒有用尺子把我框在方格裡。我變成了一個個有靈性的小精靈，舒展著筋骨，在他的試卷上嬉戲跳躍。我覺得今天的自己和往常平直古板的自己有些不同，樣子挺有趣——美術書上的藝術字，不就是這樣的嗎？
藝術字只是我一廂情願自以為是的想法，黃老師可不這麼看。
02
發試卷前，黃老師一臉嚴肅地把教室掃了一遍，然後說，這次考試的成績不太理想，最高分才99分，沒有滿分！說完，黃老師的眼光，意味深長地停在馬小馬的臉上。
馬小馬急忙低埋下頭，把試卷仔細看了一遍。他看見了正在伸胳膊蹬腿的我，又看見黃老師在我的旁邊打了個醒目的「×」。
馬小馬的心中起了個問號。老師，這不是對的嗎？
黃老師的手指篤篤敲在試卷上，說，這是等於號嗎？這種龍騰鳳舞的等於號，不規範，不能叫等於號。等於號怎麼寫？要平，要直，規矩嚴整，這才叫等於號。像這類錯誤不應該出現在一個優等生的試卷上。
黃老師在馬小馬的身上寄予厚望呢。黃老師眉頭皺起，說，平時我是怎麼教你寫等於號的？
要用上尺子。馬小馬說。
這就對了！黃老師說。
黃老師已經走上了講臺。黃老師對全班同學說，寫等於號要用上尺子，我一貫這樣要求，這樣畫出來的等於號才標準，讓改試卷的老師覺得無懈可擊。下回，不管是誰，讓我看出不用尺子的，一律打叉。黃老師還表揚了一些用尺子畫等於號的同學，這裡面當然沒有馬小馬。
03
晚上，馬小馬要媽媽給試卷籤名。媽媽看到試卷上的「99」，眉頭一蹙，眼睛瞪大了，怎麼回事？不得滿分！
媽媽的眼睛停留在試卷的「×」上，臉色變得嚴肅起來。
媽媽說，這裡為什麼被扣分？
馬小馬小聲說，沒有寫好。
媽媽說，什麼沒有寫好，講話要清楚完整，都跟你說多少遍了。
馬小馬只好一字一頓地說，我沒有按老師的要求用尺子畫等於號，結果把等於號畫歪了。
媽媽說，那以後怎麼辦？
馬小馬說，以後我按老師的要求用尺子畫等於號。
媽媽不放心地問，你到底記住了沒有？
記住了。
媽媽拿來了尺子和練習本，放在馬小馬的面前，說光記住沒有用，你要把等於號畫100遍。
馬小馬嘆了一聲，拿起了筆。我朝馬小馬扮了個鬼臉，說，幸好我筆畫簡單，要不你今晚畫一個晚上都沒完。
馬小馬木然地看著我，開始用尺子工工整整地畫起來。
一個，兩個，三個——馬小馬把我千篇一律地定在方格子裡。
04
後來，馬小馬長大了，長大了的馬小馬不用尺子就能把我平平整整地定格在方框裡。
再後來，馬小馬成了流水線上的一名工人，他每天機械地操作著機器。
已經退休的馬小馬腿上抱著孫子，調皮可愛的孫子用小手在他的臉上比劃著，指著笑說，看呀，等於號！爺爺的額頭上畫滿了等於號！
馬小馬摸摸額頭，可不，額頭上爬滿皺紋嘍。
可是，馬小馬仿佛不記得我似的，他糾正道，這不是等於號，是皺紋！
（文：廖玉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