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艾誰誰。本期節目,我們為大家帶來的是科幻大師艾薩克.阿西莫夫的經典短篇科幻小說《最後的問題》。這個科幻短篇出版於1956年,近70年來在世界科幻文壇享有盛譽,同時該篇也是阿西莫夫本人在眾多的科幻作品之中最感滿意的一篇。
本期旨在向大師致敬的同時,把這篇經典封神之作推薦給廣大科幻讀者,希望新科幻愛好者能夠放眼更多英文科幻世界的名作,老科幻迷也能夠溫故知新,引發更深刻的思考。沒看過原文的可以聽中文版的音頻,然後閱讀後續文字。
阿西莫夫的作品實在是魅力無窮,很遺憾的是我作為一個「偽科幻迷」,遲遲才開始閱讀他的作品,當我走進阿西莫夫用未來史建構的架空宇宙之後,我一次次地被震撼到,於是發現我原本認知的宇宙無比渺小,那種如同一瓶水扔進海洋的感覺讓我對自己的自滿感到羞愧,羞愧於我對科幻世界的淺薄認知。這種震撼和羞愧摻雜混合後不斷在我的腦海中產生作用,這使我非常壓抑,以至於我急需要讓你們也感受到。
個人感覺,如今國內大多數的科幻迷其實等同於《三體》迷,很多新加入這個群體的愛好者其實只看過劉慈欣的《三體》,這也是我為什麼要開始做其他科幻作家的作品的原因之一。這也是我首次解讀阿西莫夫的作品,希望大家同我一起通過閱讀世界頂尖科幻作品,藉助大師們的文字和創意,插上想像力的翅膀,遨遊宏大的宇宙,觸摸無限的未來時空,讓國人的視野和宇宙一樣廣闊。
另外,我認為不管哪一部科幻作品,如果只帶你飛翔而不幫助你落地,都不是稱職的好作品,所以我不只是和你聊科學與幻想,還試圖借科幻小說重新賦予哲學和人文以魅力,同時也希望以哲學思考和人文關懷使科幻愛好者更好的回歸現實,人類既要仰望星空,更需腳踏實地,這也是風箏與線的關係。本期內容主要分四個板塊:
第一:介紹作者阿西莫夫;
第二:解讀《最後的問題》故事內容;
第三:小說涉及的關鍵科學元素:熵的概念以及如何熵減的辦法;
第四:劉慈欣如何回答「阿西莫夫問題」?。
一,被科幻迷奉為「神」的科幻作家——阿西莫夫
二十世紀最頂尖的三大科幻小說家分別是:亞瑟.克拉克(Arthur Clarke,1917-2008)、羅伯特.海萊因(Robert Heinlein,1907-1988)和下面我要介紹的艾薩克·阿西莫夫(Isaac Asimov,1920-1992),今年正好是阿西莫夫百年誕辰。他是猶太裔美國人,1920年生於俄國,三歲時隨父移民美國,自幼即酷愛科幻小說,十六歲中學畢業,轉入哥倫比亞大學主修化學,1948年獲博士學位後于波士頓大學醫學院任職,1955年出任該院的副教授,並從事核酸的研究工作,但由於實在熱衷於寫作,最終辭去職位,專職進行創作(不僅是科幻文學,還有很多科普文章)。
阿西莫夫和科幻結緣於9歲之時因為在父親糖果店裡看到的一本科幻雜誌,這本雜誌幫助他開啟了新世界的大門,從這之後一發不可收拾,19歲他就發表了第一篇科幻作品,並開始創作阿西莫夫最著名的機器人系列,耳熟能詳的「機器人三大定律」就是源於該系列,21歲時,他發表了短篇科幻小說《夜幕低垂》之後,立刻在科幻界名聲大噪,我們熟悉的阿西莫夫不朽之作《基地》首篇也是同年完成的。
前面談到阿西莫夫的專業背景,這裡要說一點題外話,科幻小說的魅力吸引著那個時代有著非常紮實的學術背景的學者和科學家,正因為有他們這些擁有非常深厚的科學功底的智慧頭腦加入科幻作家群體,才使科幻在新世紀科技發展的洪流中避免淪入空想和虛幻主義作品行列,得以繼續茁壯成長,你想,阿西莫夫可是醫學院的副教授,居然為專心寫作科幻而辭職。
不過科幻和科學的關係看似緊密,其實彼此的界限還是很清楚的,科學、物理學、宇宙學等學科是用普通人難以讀懂的數學語言寫出來的。科學是在人們日常經驗之外,描述了一個以方程式的形式構成的複雜世界,目的是探索和發現以及使用自然規律,對於一般人來說很難懂,也不願意去懂。而科幻作品能做到的是在科學的基礎上,將科學中的一部分拿出一點進行加工,創造出一種既震撼,又有美學空間的想像力,科幻必須從科學中汲取資源才能展開想像,科幻需要始終追隨著科學,否則就成了無根之木,無源之水了。並且,需要強調的是「科幻沒有普及科學知識的責任和義務」那是科普文學和紀錄片的事情,科幻相對於科學和科普更具備普適性,但這個普適性要取決於一個國家國民的基本科學素養。也就是說,一個國家的科幻文學發展到什麼程度,取決於對科學理解的受眾群體的數量以及層次。
正是諸如阿西莫夫這些擁有深厚學術背景的「神級」科幻作者們,創作出人類科幻史一部部不朽之作,科幻黃金年代的光輝照耀和吸引著一代又一代的人,從而催生出一批又一批優秀的新生科幻作家,這個接力棒一直到今天還在繼續著。
阿西莫夫一生編寫的書籍近五百本,可謂著作逾身,有許多是在他逝世後陸續出版的,其創作力充沛,產量驚人,而且文筆流暢,平易近人,多產的背後除了天分過人、記憶力超強之外,更多的因為他對寫作的熱愛,他視寫作其為快樂的泉源,平時沒有其他多餘的嗜好,只要有時間最大的樂趣就是待在家裡寫作。
1957年,前蘇聯發射了世界上第一枚人造衛星,美國大為震驚,受到該事件的震動,阿西莫夫決定致力於科學知識的推廣,也就是科普,他在60與70年代,將寫作重心轉移到各類科普文章以及書籍,從天文、數學、物理、化學、地球科學到生物、基礎醫學,幾乎涵蓋了當時自然科學的全部領域。並且阿西莫夫也表達了自己的人文關懷,在文學、宗教、歷史和地理等題材也大放光彩,最著名的就是《聖經導讀》和《莎士比亞導讀》,可謂文理綜合的百科全書。阿西莫夫的科普也是為科幻做出貢獻,因為我前面說過:一個國家的科幻文學發展到什麼程度,取決於對科學理解的受眾群體的數量以及層次。
關於阿西莫夫的生平,我只介紹了冰山一角,篇幅有限,我就說到這裡,大家可以很容易找到關於這位大師更多的資料和作品。
二,《最後的問題》導讀
《最後的問題》是一篇令任何作家都會引以為傲的傑出創作,不怪乎是作者本人最喜愛的短篇小說。作者通過了氣勢懾人的史詩式描寫,把滅世和創世、神和熵、科學和宗教、人和機器、一剎和永恆等至為博大深邃的概念巧妙地結合起來。結局既是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實在使人擊節讚賞。故事從2061年開始,小說分成6段小故事,從2061年一直到千億年後生命消亡,每段故事的時間跨度很大,變化的是人類的生存狀態和環境。人類文明不斷發展,擴展到銀河、其他星系乃至全宇宙,計算機也從Multivac(多真空管)先後發展成Microvac(微真空管)、Galactic AC(銀河AC)、Universal AC(宇宙AC)、Cosmic AC(宏宇宙AC)。阿西莫夫在作品解釋AC指代模擬計算機(Analog Computer)。
儘管人類在科技上實現了一次次的飛躍,但總會有人把目光放得很長遠,於是每一代人都向超級計算機提出了最後的問題,即「熵增的趨勢能否發生逆轉」,「宇宙是否可以避免歸於死寂」,作者就是以這樣的假設作為故事的大前提,而不斷進化的超級計算機回答的都是「數據不足,無有效解。」這種寫法使得讀者始終帶著對最終結局的好奇,跟隨著人類文明一起大跨度的前進,這就是科幻作家如何幫助你脫離沉重的現實引力,給你的想像力插上翅膀,一起飛向宇宙和文明的邊緣地帶。
我們一起來預演一下這個過程:人的生命總會結束,人類試圖永生,就是不斷地用外部系統來抵擋熵增,而外部系統總有結束的時候,太陽就剩下幾十億年的壽命,太陽系,銀河系,這個宇宙最後都是有壽命的,如果我們這個宇宙是孤立的系統,也就是說只有這一個宇宙的話,以上的只不過是在宇宙這個孤立系統內的熵減的辦法,那麼我們其實一直就是在消耗其內部的有序性,最終宇宙變得無序,即熵增到最大,接著所有的恆星都熄滅,宇宙熱寂,終於無序的熱平衡狀態,人類再也沒有新系統來幫助我們逆熵增。任何物質都無法逃離滅亡的命運。
這本小說就是基於「熱寂說」而創作的,熱寂說是把「孤立系統中熵恆增」的理論向全宇宙做終極推廣得出的,是19世紀提出的對宇宙最終命運走向的其中一種猜想。每段故事環境的變化雖只是表象,卻使讀者更好的融入情節,隨著每一段中不同歷史時期的角色一次又一次的叩問,不斷被勾起好奇心,等待著終將到來的結局,期待著宇宙「最後的問題」將被如何解答。整篇文章的力量註定聚焦在結局上。
故事最終也迎接了這個時刻的到來。人類最後一次問AC最終的熵問題,此時AC已完全存在於超空間(hyperspace)中,但仍然無法回答。超空間的意思是不在我們這個宇宙中了,超空間是阿西莫夫其他作品中的虛構。當人類最後一個獨立的靈魂,即所謂的「人類」意識整體和AC融合後,AC最終進化至回答終極問題的時刻(後續會說他怎麼知道的),可是已經無法告訴任何人,因為已經沒有人了,而此時舊宇宙已快要終結,最終,AC收集完全部信息,進化為「神」,以逆轉熵的方式創造了新的宇宙:
「要有光!」於是就有了光......
三,什麼是熵增?
短篇中討論的其實就是我們下面要說到一個概念:熵增,首先我說三個定義,但是我不直接針對定義去解釋,而是通過如何逆熵增或者說如何降低熵增(熵減)的辦法幫助各位理解,請在看這段的時候思考《最後的問題》中人類如何通過超級計算機實現熵減的每一個階段,以及始終重複的問題。
熵增的原理:當熱力學系統從一個平衡態經絕熱過程達到另一平衡態時,它的熵永不減少,如果過程可逆,則熵不變,如果過程不可逆,則熵增加,熵增加是由於過程中的耗散引起的。凡不可逆絕熱過程總是向著熵增加的方向進行的。而可逆絕熱過程則總是沿著等熵線進行的。熵增的熱力學定義:孤立的熱力學系統的熵不減少(意思是增加或不變)。這句話就是熵增原理導出的。孤立系統的意思是,在當前這個系統之外沒有系統和它進行熱量和物質的交換,所以一個孤立系統內的熵增加,而系統的總能量不變,則其中可用部分減少,舉個不恰當的例子,汽車燒油,一箱油總能量是不變的,如果你不加油,能量則越用越少。熵增的物理定義:熵增過程是一個自發的由有序向無序發展的過程,我舉個例子,冰是固體,化成水是液體,液體水在成為水蒸氣的這個過程中,其實就是水分子越來越擴散的過程,這一相變的過程就是有序性結構性降低的過程,也就是有序向無序狀態發展。冰疙瘩你可以拿在手裡,水就得用杯子裝起來,而水蒸氣你就很難將他們束縛住了。也就是說一個系統在空間的分布越對稱越均勻,在空間上越不可區分,其結構的有序性就越低。
熵代表一個孤立系統,而孤立熱力學系統的熵一定不會減少,最終到之混亂度和無序度極其高,也就是能量無法做功的情況下,那如何逆熵?或者說降低熵增?
第一辦法就是:打破系統的孤立,讓這個系統敞開與外界其他系統進行物質和能量的交換,基於對這部分了解了後,我們想,如果熱力學是對的,宇宙的任何地方只要存在生命,一定是高度有序的結構,那麼一定是逆熵的(詳見薛丁格《生命是什麼》),而地球也是逆熵的。
比如,地球水位有高有低,這就是一個系統在空間的分布不均勻,高的水位是有高的重力勢能,從高到低可以提供能量,地球的風則是高低氣壓為主要原因導致的,從強到弱可以提供能量,地球地層之間有熱量差,從高到低可以提供能量,這就是我們所謂的不同系統,那麼這些其實還是在地球內的各個系統,他們造成的熵增使得地球這個封閉系統的熵一定會不斷增加,如何減少地球的熵增?很簡單,開放地球這個封閉系統,加入太陽這個新系統,因為太陽光提供了外部能量(負熵),記得上面我們說的嗎?當熱力學系統從一平衡態經絕熱過程到達另外一個平衡態時,它的熵永不減少,也就是說,一個系統在空間的分布越對稱越均勻,在空間上越不可區分,其結構的有序性就越低。那麼想熵減就加入新系統讓原本的這個系統不平衡不就可以了?
比如太陽光照射地球的某一部分加熱產生了熱量差,熱量高的往熱量低擴展過程產生了風,於是可以說太陽光增加了氣壓的有序性,這就是打破了原本的系統平衡,太陽光的熱量幫助地球實現了負熵的過程,而地球本身產生熵增,只要外部系統的負熵大於自身系統增加的正熵,那麼這個系統就可以維持一個有序的狀態,要知道太陽這個新系統佔據太陽系百分之99.8質量,太陽給予地球的負熵(能量)實在是太多了。如果一旦地球變成一個孤立的大系統,裡面的這些小系統都平衡了,也即是說水沒有高低之分,氣壓沒有高低之分,地面的溫度一致了,只有這些都「死」了,逆熵也就結束了。所以,在一個孤立系統中,如果沒有外力做功,其總體混亂度不斷增大。換句話說,太陽活,地球活,太陽死,地球死。
而地球中的生命逆熵的過程是同理的,我們之所以能夠存在且自身系統是有序的,就是不斷地從環境中得到「負熵」(能量)使你的熵是減小的,把多餘的熵排到環境中,人排給環境的熵是給地球增加負擔,所以地球這個孤立的熱力學系統一定要開放,不停的吸收太陽光能量增加自己的有序性,因為它體內有太多給他增加熵增的所謂的「生命」了,這是萬物生長靠太陽這句話的深層內涵。
但是任何活著的恆星卻不能逆熵增,死了就是死了,而如果一個星系就一個太陽,且人類無法通過其他物質獲取能量,製造人造太陽,那這個星系以及星系中的生命就都會死。
這就是《最後的問題》第一篇中那倆人的爭論,其中一個人認為太陽會停止燃燒,其他的恆星也會停止燃燒,到那時候宇宙這個孤立系統混亂度就會達到最高,一切都會死去。最後他們問Multivac「怎樣才能使整個宇宙的淨熵大幅度地減低?」這相當於問:「熱力學第二定律(用來解釋故事裡宇宙熵值的增加)的運作可以扭轉嗎?」計算機的回答:「目前的數據不足以得到有意義的答案。」因為書中人類當時的水平才剛到能夠儲存、轉化及直接地利用太陽的能量,他們一下子問這樣的問題,也真是難為Multivac了。
第二種熵減的辦法就是:降低耗散,這個好理解,比如你運動的少,流汗少,你補充電解質和能量就越少,反之你需要補充的就越多,因為要從外界系統獲取能量(負熵)來降低你的熵增,恢復你身體的高度有序性。比如一臺機器,降低耗散就可以使得機器本身的熵增減小。人類在地球內部是唯一一個不會降低耗散的物種,比如就算是最愛囤積食物的倉鼠和松鼠,他們也只是夠自己過冬的糧食就可以了,不然來年糧食沒吃完會在窩裡腐爛,其二是出去獲取食物的次數越多,越容易被天敵捕食,但是人類不一樣,人類自從開智之後,從伊甸園墮入失樂園,一切都得靠自己,人類欲望的溝壑難以被填滿,從狩獵採集時代到農耕時代再到商業時代再到信息化時代,我們的社會和文明不斷地往前發展。直到如今,人類爬滿地球,所以降低耗散這種方式人類總體來講從來沒有選擇過,或者說文明必須增加耗散的走下去,可是怎麼走?那就得看第三個辦法了。
第三種熵減的辦法就是:增加人類的信息量和認知!當你的信息量足夠多的時候,你就能認知和識別更多的新系統,進而從無序中發現有序,從中汲取能量(負熵)來幫助你降低熵增。舉個例子,人類早期都是燒柴的,直到後來燒煤炭,從這兩個不同的系統中獲得的能量(負熵)的量是不同的,而當人類能夠用知識利用石油能源的時候,人類又獲得了一個新系統來為自己提供能量(負熵),後來人類能夠用知識利用核能,從此邁入一個全新的層面,與此同時人類學會使用幾乎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太陽能,只不過效率沒有達到很高。未來如果人類把可控核聚變技術搞定,海洋中的氘氚夠人類一直用下去,下一步就是反物質,在有可能就是暗物質也被人類可以使用,這一個個新系統提供的巨量能量(負熵)來幫助人類減少自身、社會以及文明混亂程度增加而造成的熵增,所以,增加信息量和認知是逆熵增的辦法之一。試想古代一個農田裡出現黑漆漆的石油,農民一定會哭著說莊稼完蛋了,而如今如果在某地發現石油,那就成了寶貝。
但是,我得提一句,搞科學可不一定就能夠讓人類建立和依賴的系統一定熵減,很有可能是加速死亡。在舉個例子:一個公司,原本是爛攤子,一個厲害的經理來到這裡相當於提供了負熵,不僅降低了耗散,還把公司變得越來越有序。而如果來了一個沒有本事的經理,他提供不了多少負熵,還喜歡瞎折騰,公司本來熵是低的,他反而把熵變高了,最終公司倒閉,同樣都是新系統的加入,但結果卻不一樣。
所以,如果當初古巴飛彈危機爆發,人類就不會有今天,別看現在的人類文明發展的很不錯,如果一旦把全世界的核彈全部引爆,一切立刻歸零,就像是上面那個喜歡瞎折騰的經理搞垮公司。所以這樣看來,降低耗散所帶來的熵減不一定就比增加信息量和認知帶來的要少,人類文明往下走真的能像《最後的問題》中那樣進軍太陽系,進而銀河系,最終全宇宙嗎?其實為什麼要越擴越大,為什麼要走出去?就是要找新系統,記得書中提到的嗎?人類最後想找發源地太陽系,發現這裡早已死亡,太陽也熄滅了,這就說明如果不走出去,太陽的末日就是人類的結局。
但是就算走出去了,宇宙的末日不就是人類的末日嗎?還是面臨一個問題:「怎樣才能使整個宇宙的淨熵大幅度地減低?」所以無論如何都難以迴避這個問題,這就是終極也就是最後的問題。阿西莫夫幫助我們進行時間跨越,直達末日來看這個問題能否被解決。
第四種熵減的辦法:多掌握一個維度!只有這樣才能夠看到原本看不到的信息量和序,能利用新發現的信息量和序去做功,來獲取能量(負熵),超空間的ac就是這樣的存在,還有比如星際穿越中人類掌握了時間這個維度,可以回到過去給女兒傳遞信息,最後脫離困境。
上述說的四種辦法,在《最後的問題》中,都被阿西莫夫用一段一段的故事去推演了,他在這個作品中完成了描述人類未來百億年歷史的圖景,他將自己是否能成功做到「預言」的判斷權留給了讀者和未來的人類,如今70年過去了,我們還不能夠肯定的說阿西莫夫預言的準確性,畢竟我們還沒有到他書中的第一個故事的科技水平階段。而關於阿西莫夫提出的「最後的問題」他好像給出了答案又好像沒有,這個答案用他的話來說是:「我還在故事中完成了我的另外一個任務,但是我不會告訴你那是什麼,這樣會掃了你們的雅興」,這是阿西莫夫留給文明最後的問題。
他說的到底是什麼呢?我們從他的生平來看,他雖是猶太人,卻不能算作猶太教徒,後來他乾脆是主張無神論的,這一點對於他作品所展現的絕對技術論以及那種質感是有著至關重要的影響,基於他是無神論者,那我們就大膽的猜測一下阿西莫夫在這個短篇中想要表達的意思。現在咱們也面對最後一個問題了:怎樣才能使整個宇宙的淨熵大幅度地減低?
書中是說AC又重新創世了。也就是說,AC最後成了神本身,這裡有意思的是,雖然AC神是人造出來的,可早就超越了人,最終人和AC神融合了,宇宙已經沒有人了,接下來AC神重新創造了世界,還有可能還會重新造人,那麼在這之後的新宇宙,究竟是先有神還是先有人?AC是人還是人是AC?如果AC是人,那麼人不就是神了嗎?
個人認為這其實就是阿西莫夫最後要表達的一種「循環往復」而所謂的「神」其實就是「人」,阿西莫夫所謂的這個神並不是神創論中的神力創造世界,而是「造物者」能夠認知和利用宇宙的「終極規律」,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阿西莫夫是無神論者,他試圖用絕對技術實現對終極規律的參透,進而用往復循環來解釋宇宙起源的第一因,以科學和宇宙規律來理解宇宙,並非直接全然接受由信而知的神創世造人的突現論。
他是個理性掛帥的無神論者,我想這可能是他委婉的一種表述吧,這就是為什麼要用這是《聖經》中上帝創世之說的最佳表述要有光,於是有了光作為AC神創世的話語。
值得一提的是,書中說AC處在超空間是非常符合熵增理論的,因為如果AC自身和人類處在同一個宇宙的話是無法完成熵減的,必然也是不斷熵增的,因為沒有新系統提供負熵,而書中說AC處於超空間,這就是邏輯自洽。我再解釋一下,AC以及前幾代計算機為什麼總說:數據不足,無法回答。因為那時候,AC和人類處在同一個宇宙,它無法得知這個宇宙之外是否還有新系統可以為當前的宇宙提供負熵,直到它完全處在超空間的時候,新系統的條件達成,可是AC不是一到超空間就知道答案的,而是人類和AC的融合又提供了另外某種意義上的「新系統」,於是AC得到了答案,我個人認為其中一個答案就是:重啟宇宙。
另外,我再給各位開個腦洞,AC本身是宇宙數據的集合體,人類又和AC融合了,AC處在超空間中,那麼AC的創世是否並不是重啟宇宙,而是在自己的體內創造人類、創造生命?然後,新生命在像宇宙一樣廣闊的AC的內部產生熵增,消耗AC的負熵(能量)。我想這可能就是我們平時開玩笑說的,我們的宇宙是不是某個生物體?甚至只是某個生物體的細胞?
無論是科幻愛好者還是科幻作家,都在阿西莫夫給出的這個開放性結局中給出自己對於最後的問題的答案。因為大家都是從《三體》這個標籤找到我的,下面我們看看劉慈欣如何從作品中回答阿西莫夫的問題。
五,劉慈欣對阿西莫夫問題的回答
首先最熟悉的就是劉慈欣《三體》,大家應該都記得第三部死神永生中的歌者文明,書中描述長老和清理員的對話中提到了一個詞:「低熵體」
「有一個低熵世界,我想近些看看。」歌者回答。但在億萬個低熵世界中有億萬萬個清理員,總有認為它有誠意的。低熵體都有清理基因,清理是它們的本能。在意義之塔上,生存高於一切,在生存面前,宇宙中的一切低熵體都只能兩害相權取其輕。
歌者稱自己和其他文明為「低熵體」實際就是表明歌者也在黑暗森林狀態下拼命求存,也就是打擊其他的「低熵體」,並努力降低自己的熵增,歌者進入虛擬其實就是一種辦法,因為進入虛擬可以使得自身系統的熵變得最低,但終究逃不過死亡,因為宇宙會滅亡,所以歌者也不過就是強行續命,為了避免其他的「低熵體」瞎折騰,加快宇宙的滅亡(使宇宙的熵增大),他們不惜甩出二向箔將宇宙空間二維化,因為他們不需要顧及,進入虛擬之後是不怕二維化的,歌者的目的只有一個,保存自己,並延緩宇宙的熵增,我稱這個叫做自我降維式打擊,哪怕進入二維的生存狀態也在所不惜,因為在歌者的意義之塔上,生存高於一切。
然後是《三體》中大神級別的「歸零文明」,這個文明並不是一個,而是一群,或者說類似文明聯邦的存在,不然無法完成他們的最終目的,即把宇宙的維度降低到「零維」然後實現對熵的逆轉,從而讓宇宙重生,歸零者做的事,更像是一種宗教,一種行為藝術,因為零維是光速停止,那就是絕對的死亡。你可能會問不是有黑暗森林法則嗎?他們怎麼互相不打架呢?別忘了三體中有一句話:「黑暗森林法則不過是伙頭軍和炊事員的事情,神是不屑於參加的」也就是說真正的神級文明,他們因為最高的目標而走到一起,其他弱小文明還在為求存而打架的時候,神們坐在一起商量怎麼讓宇宙恢復田園時代呢。
接下來就是《三體》中的回歸運動,是回歸文明給出的方案,他們以毀滅一個銀河系大小的星係為代價向全宇宙以及所有的小宇宙進行超膜廣播,讓他們把拿走的宇宙質量歸還,維持宇宙總質量的平衡,重新開啟宇宙。
「我們宇宙的總質量減少至臨界值以下,宇宙將由封閉轉變為開放,宇宙將在永恆的膨脹中死去,所有的生命和記憶都將死去。請歸還你們拿走的質量,只把記憶體送往新宇宙。」
大家不妨想想,這個回歸運動發起者會不會就是阿西莫夫所謂創世的AC呢?AC在超空間看著這個宇宙的一切,直到最後才展現「神跡」,讓宇宙開始新的創世爆炸,一切就能夠重新開始了。三體中的宇宙能否被成功重啟,大劉留了一個開放的結局,關於這一點留給大家思考。
接下來是大劉其他作品中對阿西莫夫問題的回答,我們一一羅列一下,首先是《思想者》,劉慈欣的這部短篇中描述的是兩個地球人觀察恆星的有規律閃爍,類似人類大腦神經元信號的傳遞,從而認為宇宙是一個思想者的大腦,恆星就是神經元。那麼會不會有很多個這樣的思想者?這樣的思想者所處的是不是一個更大的宇宙?人類所處的宇宙是不是就像《三體》中的魔眼文明在微觀世界樣子?這說的就是多元宏觀宇宙與微觀宇宙之間的可能性。
《朝聞道》的星雲文明,他們為了追求宇宙的大統一模型,冒著宇宙被毀滅的風險進行創世能級的試驗,實驗成功,他們也犧牲了自己,把那些包含著宇宙終極秘密的數據使用引力波傳給了遙遠未來的文明。」後來宇宙在真空衰變之後恢復了,排險者文明收到了他們的引力波信號,所以排險者要監時並且及時阻止宇宙中的其他文明再次使宇宙發生真空衰變。
劉慈欣的《坍縮》中,物理學家丁儀創建統一場論之後,精確證實膨脹了200億年的宇宙在萬有引力的作用下逐漸停止,然後重新收攏宇宙中的一切,開始走向坍縮。這是根據宇宙加速膨脹理論導出的一種可能性,最終這種使得宇宙加速膨脹的能量消失殆盡,宇宙就會像是氣球收縮一樣,一切都會逆著再來一遍。就像是電影倒放一樣。
最後,我們來個頭腦風暴,你認為人類未來能否找尋到更好的熵減辦法?如果人類真的像《最後的問題》中一次次實現向外星際擴展,你更傾向於走出地球跨越時間去星際遠航?還是待在地球內平靜的過完一生?如果未來真的有辦法實現意識上傳,你期待這種方式的永生嗎?當然了,這種的永生也得面臨阿西莫夫最後的問題,那麼,你是如何回答的呢?
另外,作為逆熵增的生命,其實我們生命的最終時刻就相當於自身宇宙的死亡,故事中人類的每一次進步可以類比為我們不同的人生階段,你會從始至終不斷問自己「最後的問題」嗎?這個問題是什麼呢?如果是我的話,我一定會不斷地問自己「做事是否遵從自己的內心」我想,這就是我最後的問題,即使「熵增是全宇宙最絕望的定律」只要我始終可以給我自己的問題給予肯定回答,那麼我會無所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