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麼原因,昨個還四處撒歡的小豬崽子們,從大清早開始,擠在豬圈的角落裡哼哼唧唧,對平日裡搶著吃的花生餅豬食竟然也無動於衷,愁得飼養員王大爺直摸後腦勺。
仔細一琢磨,大爺一拍腦門,原來是今天約好騸豬的師傅要過來,難怪這幫傢伙一個個嚇得瑟瑟發抖,仿佛預感到了大難臨頭。
「雙手劈開生死路,一刀割斷是非根」,這是明太祖朱元璋一時興起,為騸豬這個行當親自題寫的對聯,既形象貼切,又風趣幽默。
騸豬,有的地方也叫劁豬,就是閹割掉仔豬的睪丸或卵巢,相傳是漢代的神醫華佗,發明的一種傳統去勢手術。
豬如果不騸的話有兩大弊端:一是心野煩躁不長膘,吃了再多的食物,光為繁殖後代積攢精力,為吸引異性耗費能量,自然是飛不起來。
二是豬肉粗糙品質差,口感發柴僵硬不說,而且有股腥臊之氣,難以烹調入味。
要是早早地去了劣根斷了雜念,春天心不動、夏天胸不躁、秋天意悠悠、冬日暖洋洋……,心也靜了氣也順了,一門心思進食長肉,自然就膘肥體壯、肉質上乘!
六七十年代的農村生產隊,秋後都會存些餘糧、地瓜,蓋上一長溜的大豬圈,養著三五頭老母豬和幾十頭肥豬,主要為了增加集體收入,再個也是為農業生產積攢肥料。
開了春母豬就發情交配,進入初夏,小豬崽子一夜之間,雨後春筍般地滿場院瘋跑。
斷奶吃食後,好日子要告一段落了,騸豬的師傅會在一個陰呼啦啦的天氣裡,背著個帆布包,帶著家把事兒,前來收拾這幫傢伙。
師傅們身上都帶有一股「煞氣」,令豬們相隔老遠就恐懼害怕,再上躥下跳、頑劣成性的豬崽子,見了都瑟瑟發抖、老老實實。
一切準備妥當,只見師傅單手按住圈牆,十分輕盈地躍進豬圈,伸手一薅,扯過一隻小豬來,扳倒後用左膝蓋壓住側臉,右腳順勢踩住貼著地的後腿。
捏住早就叨在嘴上的騸豬刀,瞄一眼兩腿之間判斷下公母,便十分精準地找到豬的生殖系統,變戲法似的用鋒利的刀刃一划拉,再掉轉過來刀把一別。
伴隨著一聲慘嚎,「花花腸子」甩到了一邊,兩個象荔枝肉般白花花的肉蛋蛋,被在旁邊等候多時的小夥伴們,伸出的大碗快速地接了過去。
師傅手法熟練,刀口很小几可忽略不計,有的在上面抹一把黑乎乎的草木灰,有的乾脆就提溜豬腿往圈外一扔,小豬嗷的一聲在地上打了個滾,也顧不上私處疼痛難忍,奪命般地逃之夭夭。
那個年代肉類奇缺,大家肚子裡都沒什麼油水,只有逢年過節才能補充點營養,碰上生產隊裡殺個豬,宰頭老牛這等多年不遇的好事,早早地就提溜著罐子拿著盆啊來候著了。
象騸豬取卵這種小場合,大人們也不好意思來和孩子們爭搶,碰上哪回運氣好,每個小夥伴能分上個三五份。
趁家裡燒火做飯時,把肉蛋蛋放在勺子頭裡,少添點水捏撮鹽,擱鍋底的火炭上燎一燎,吱啦吱啦一響,那稍紅潤的肉色便發白了,迫不及待地奪過來塞入口中,哪還顧得被燙得呲牙咧嘴。
「豬八戒吃人參果-囫圇吞」,具體什麼味道還真說不上來,享用完後,大家又聚到街上,剔著牙縫、唾沫橫飛地形容著,剛才師傅的身手之敏捷、動作之麻利,假惺惺地替豬崽子們惋惜著未來。
最後都咂吧著嘴,回味著剛才那種面灰灰的口感,期盼著下一次,不知猴年馬月再有的奇遇。
現在的養豬場都是規模化、標準化養殖,乾淨的豬舍、科學的管理,外人進入都要登記消毒,「只吃豬肉,看不見豬跑」,甚至連豬的叫聲都聽不到了,更不知道是他們如何解決騸豬問題的。
八十年代分田到戶,解散了生產隊,不光是牲畜和農具,倉庫和牲口棚都被扒倒,叫行拍賣了還能用得著的東西,昔日人聲鼎沸的場院早已輝煌不在,只剩下一堆廢棄的瓦礫和茂盛的雜草。
每次回老家經過那裡,都禁不住慢下腳步,追憶著幾十年前熙熙攘攘的生產大院,車水馬龍的勞動場面,還有那些帶給我們口福和期待的小豬崽子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