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投進去5個億了,壓得我砸鍋賣鐵,但有什麼關係呢?熬唄,只要人活著就行」
文/龐宏波
哈哈哈哈哈。
方勵的房間,一進門的時候擺著一個沒人坐的輪椅。而這個輪椅,前一天剛剛將方勵運到了海南島國際電影節的紅毯現場。他綁著護腰走完了全程,他說如果沒有護腰,他的腰可能就會塌了,因為方勵的腰肌已經快沒了,需要慢慢養。
臨走的時候,方勵說:「我沒事,我身體一天比一天好,因為又長了一點點,多好呀。哈哈哈哈哈!」
他「哈哈哈哈哈」次數最多的出現在幾個「故事」的結尾:
「當時《家在水草豐茂的地方》排片只有0.04%,但我管他三七二十一,還拉著李睿珺跑路演呢,跑了8個城市。大家說太誇張了,但一個好的電影值得你這樣付出。賠了又怎麼樣,高興唄,哈哈哈哈哈。」
「拍電影如果能忽悠幾個志同道合者那就更棒了,但我從不坑人。我和人家說咱可說好了,咱是買高興來了,我可不能保證你一定賺錢,但我可以保證你不賠錢。哈哈哈哈哈。」
這兩年,方勵倒是出現在了一些勵志演講現場。他經常「販賣」他的自由理想,也贏得了很多「後浪」的喜愛。67歲的方勵最出圈的視頻,標籤是「看完這個視頻99%的人得離職」。
2018年,方勵在《感謝你給我機會上場》的演講中說「老婆擔心我把公司錢都賠光了,我就用自己的私房錢投資。勞雷影業可能會賠錢,但有什麼關係呢,我賺到了開心。」
「多做點電影,多掙點快樂」是方勵一直掛在嘴邊的一句話。
1
—「老虎的屁股摸不得,
那就偏要摸」—
骨子裡的「叛逆」。
見方勵的時候,方勵正躺在沙發上給安德魯·辛普森發簡訊。辛普森號稱「電影馴獸第一人」。此前在讓·雅克·阿諾執導的《狼圖騰》當中,安德魯·辛普森是電影的「馴狼師」。而在更早的2004年,安德魯·辛普森就和阿諾導演合作了《虎兄虎弟》。
此次拍攝《陽光劫匪》,方勵邀請安德魯·辛普森出山,並且一口氣把《虎兄虎弟》的兩隻老虎也帶來了,但這兩隻老虎僅僅是作為《陽光劫匪》裡老虎的動作替身,拍攝一些極限動作。《陽光劫匪》是華語電影第一部真虎實拍的電影,也是全球第一部老虎有表演的電影。
儘管電影採用了真虎實拍,但想要瞬間抓住老虎的微表情並不容易。所以電影實拍到了老虎一些萌寵和奶兇的微表情,但因為時間和劇情不對位,所以也運用了數字表情重構。但因為CG團隊完全不知道怎麼處理老虎的微表情,所以單單在老虎表演的微表情數位化上,就耗時半年,砸進去好幾百萬。
但問到為什麼要用真虎實拍時,方勵的答案簡單的似乎不能更簡單了。「因為李安導演已經把數字虎做到極致了,那我們走別人做過的路肯定不刺激,也沒有積極性。所以特別想用真虎去實拍。也多虧了有安德魯給我們做馴獸顧問」
除了經歷了大型「選秀」選擇適合在電影裡表演的真老虎,方勵還和真老虎有無數次親密接觸。「經常說老虎的屁股摸不得,但就是要摸一下。在美國拍攝的最後一天,我給了一個任務,讓導演和製片人去摸摸老虎屁股,哈哈哈哈哈。」
方勵在電影上的叛逆是刻在骨子裡的,而為了營造這個都市童話故事,《陽光劫匪》也架構了一個時空,修了四條街,修了地下迷宮。用方勵的話來說是「生造」。
「今天拍一部電影,只要做CG場景就過億,這部電影過兩億太正常了,因為有真虎的難度。追求不一樣,那就只能砸錢嘛。」
除了在「老虎」和造景上的投資,方勵和李玉導演在整個故事上做了全新的改編。《陽光劫匪》改編自日本作家伊坂幸太郎的同名小說,但在故事上卻有著極大的不同。「當時買這本書的時候,我們完整的採用了小說裡的人物關係、個性特質、價值觀念、行為的方式和自由自在的調皮。同時,成片也獲得了伊坂幸太郎的認可和讚賞。因為我們沿著他的思想又走了一段。」
事實上對於改編,方勵永遠都有自己的態度。「文字就是文字,影像就是影像。如果我們一群人沿著你的路又往前走了一截,創作新的故事,但這個故事是因為你給刺激出來的,這不是證明你貢獻更大嗎?這是我講給伊坂本人聽的,他一聽特別開心。改編一個小說,只要把握住小說的靈魂,情節上你離得越遠越好。」
2
—「我是為觀眾做電影的,
不是去扶持個人電影的」—
這是別人對我最大的誤解。
《陽光劫匪》是一部有文藝靈魂的商業片,但方勵絕對不承認這是一部類型片。「類型是對過去好萊塢工業的總結,目的是為了降低風險和保護投資、工業化製作。文藝是電影的靈魂,沒有文藝內核的電影我永遠不做,不好看的電影我再也不做。」
不過最讓人驚訝的是方勵說「很大程度上,我不是來扶持個人做電影。有沒有過?有過,但我並不是為了扶持個人。我作為製片人,作為一個電影愛好者,我希望最終是給觀眾做電影。偶爾給誰幫個忙可以,但我不是專門扶持新導演,這是大家對我的誤解。」
事實上,方勵被稱為「中國地下電影的教父」。對此方勵也覺得是誤解,「其實我是被地下的,我真的沒想過做地下電影。」從2000年前後結識王超,到婁燁、李楊再到後來的李玉、李睿珺、大飛、申瑜,方勵參與國產藝術電影的歷史能大致勾勒出2000年之後國內藝術電影發展的一個很重要的故事線。
方勵和《陽光劫匪》的導演李玉第一次合作,《紅顏》僅僅收回了36萬宣發成本。但在這部電影結束之後,方勵和李玉迅速合作了《蘋果》。「全明星陣容,直接奔著商業文藝片去的。」
「只要我喜歡的,比如當年的王超、婁燁,我幫了不少人,但一定是在那一刻要不就是喜歡這個導演,作為一個朋友想幫幫忙。要不就是他的故事很打動我,我覺得能有所為,尋找點有才華的新導演給大眾做電影。」
為了大眾做電影的方勵,把自己稱為一個「志願者」。這個「志願者」身份讓他在邀請韓寒給《觀音山》寫完主題曲的詞之後說「你要拍電影的話,我給你當義工製片。」這個「志願者」身份也讓他時常投入自己的資金。
曾經和方勵合作過的李睿珺,拍《告訴他們 我乘白鶴去了》第一時間把初剪版給到方勵,方勵給他提供了一些建議,也因此變得很喜歡這個導演。後來合作《家在水草豐茂的地方》,因為忙於《後會無期》的原因,沒有太多時間,方勵找到了當時的出品方天畫畫天,主動貢獻了一半的製作費:「我有機會就參與後期,沒機會就送給你們了。」
同樣的情況也出現在了大飛身上。「大飛那個導演,對他個人很欣賞,欣賞他那個猛勁,也很同情他砸鍋賣鐵,那麼一點成本拍成那樣,後來我也給他影片提了一些建議,然後投了一些錢,補拍了一些鏡頭。」
李玉和方勵長期合作,兩人此前一起寫劇本,《陽光劫匪》也是兩人一起寫劇本。而作為作家的韓寒,在拍完電影後在《告白與告別》書裡面形容方勵:「老方是個很有意思的人,一直在思考問題,好點子和餿主意都不少,且精力充沛。」
「有時候我也不知道怎麼改,但我能看出來有問題。電影只有一次機會,當然是往極致上去推。而且對年輕的導演來說,遇到挑戰和質疑是好事,這樣的「衝突」對年輕的導演來說成長最快了。」
因為方勵支持了多部藝術電影,在圈內積攢的口碑也讓找他做監製的影片非常多。但方勵始終有一個原則不破,就是「我得喜歡你這個故事才行」。儘管方勵「好主意和餿主意」不斷,但方勵從來不在乎。
「我也會和一些新導演吵架,但電影就是要保持這種熱愛,對導演是這樣,對我也是這樣。所以我要一直不停的說下去,不停的說。」
3
—「我相信觀眾的情感」—
你要只是想賺錢就會失去做電影的初衷。
和李玉合作的《陽光劫匪》耗費了三年的時間,在這三年半的時間裡面,方勵「白天做科技,晚上乾電影」成為了他的一個獨特標籤,而方勵任性和自由的人生觀,也讓其在演講中對「後浪」進行了反向輸出。
「大家好,我叫方勵,60歲,我在外面休息的時候觀察了一下大家,都至少比我年輕30歲,為什麼今天想和大家聊聊天,因為我認為自己過去30年非常成功,為什麼非常成功,因為我很快樂,為什麼很快樂,因為我知道人是什麼。」
這是方勵在《感謝你給我機會上場》中的開場白,但這遠不是方勵最出圈的言論。
「每個人價值觀念不一樣。我已經投入了快5個億了,疫情之下資金壓力弄的我砸鍋賣鐵,但有什麼關係呢,熬唄,只要人還活著就行了。」
疫情前國內電影市場雖然連續跨過600億大關,但其中引進片佔到了將近一半。在剩下的300多億裡,院線和宣發也會分走將近6成,國內的投資人能回收的有100多億。
「這哪是個投資啊,電影大多都是賠錢的。但是你可以賺到快樂。」
儘管電影的投資前景不高,但方勵對於電影永遠都是不計成本的全力投入。除了早年支持獨立電影人,還有方勵「因為值得」為了只有0.04%排片《家在水草豐茂的地方》進行路演的「誇張」。
方勵一直將「多做點電影,多掙點快樂」掛在嘴上,也從不計較成本和票房的得失關係。但這並不代表方勵對於市場沒有要求。當問他電影上映後你在意口碑還是票房,方勵想的是全都要,但是票房對於我意味著有多少觀眾看到了這個電影。
2014年,韓寒執導的處女作《後會無期》上映。當時團隊懸賞一萬塊錢猜票房,方勵猜6億。如今回憶起這件事,依然讓方勵很得意。「我有我的道理的,80後作家裡,有人氣的郭敬明和韓寒,郭敬明電影能賣到4個多億那韓寒也差不多。另外樸樹那首歌放在了片尾,我看完電影出來就說這首歌值1億,所以我就說了個6億。」
如今,方勵對《陽光劫匪》自然也有自己的票房預期。儘管並沒有透露具體的數字,但也說「我們投資就兩個多億呢」。方勵如此的期待來源一方面在於《陽光劫匪》是一部為現代觀眾而做的電影,這是方勵「為大眾做電影」的初衷;另一方面,在於方勵自信這是一部對觀眾來說有新意的電影。
當問他如果有一個假設性,電影的口碑不好,你會怎麼辦?
方勵還是想了一下,「《觀音山》發行的時候,我和發行說,我不管你用什麼宣傳方式,總之就是讓大家進電影院,那個時候就是打一個殘酷青春。我當時和發行講的是,如果這個電影出來的時候一半的觀眾是罵這個電影,那我一輩子再也不做電影了,那說明我們與觀眾的距離太遠了。我相信絕大多數觀眾,情感是本能的。如果你是真情實感的電影,完全有可能打動觀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