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劇《四十九日·祭》名字起得十分古怪,一點也不商業,但的確飽含寓意。四十九日指的是南京淪陷後日軍屠城六周,再加上故事發生前的一個星期,正好是四十九日,而七七四十九天在中國傳統中,也是人去世後靈魂得以超度的節點;祭,祭奠亡者。其實《四十九日·祭》就是嚴歌苓小說《金陵十三釵》的電視劇版,大家都知道,之前張藝謀曾將這個故事搬上過大銀幕。和張藝謀電影版不同的是,《四》擁有更長的篇幅,也拍得更加細緻。如果說張藝謀表現的是一群人,那麼《四》演繹的則是一座城池。1937年的「南京大屠殺」是人類史上一段恥辱,淋漓盡致地展示了戰爭期間的瘋狂獸性,因此這起事件自身就帶有非常強烈的批判色彩和反思精神,這也是這個題材即便被重複多次,依然會不斷地被寫成小說、拍成影視、做成紀錄片的原因。
不過值得注意是,雖然很多文藝工作者對「大屠殺」都有話要說,但根據每個人的興趣點和表現能力不一,側重點也不一樣。早期的同題材影視,更多是為了體現「戰爭殘酷」和「日軍兇殘」,從而讓大家不能忘卻歷史,謹記國難,警示後人,奮勇前進;到了陸川的《南京!南京!》,則試圖融入一些日本人的視角,通過他們的觀察以及自裁來體現戰爭對人的精神改造,也就是說「罪魁禍首」不是人而是事,影影綽綽提醒大家要「反戰」而不是「反日本人」(事實證明這樣的觀點並不為大多普通中國觀眾所接受);到了嚴歌苓手裡,則著重於「奉獻」。士兵為百姓奉獻,父親為女兒奉獻,妓女為女學生奉獻,等等,她想告訴世人,在這起事件中,我們不僅要看到人類的惡,同樣也要看到人類的愛,奉獻就是愛,而愛不分高低貴賤。
在保留「奉獻」的內核下,張藝謀側重於「十三釵」的思想轉變,這群偉大的女人有著不堪的過往,或者說有著「不乾淨的身體」(我本人並不認同),卻在最危急的時刻,展現出了世界上最純潔的心靈。《四》當然也表現這些,但並不限於,一座城池的淪陷過程是導演張黎想要用鏡頭記錄的,所以我們可以看到,孟書娟拿著黑白相機行進在槍林彈雨和死人堆裡不斷按下快門的場景。與此同時,《四》幾乎將故事中的重要人物都放大了。玉墨與孟樊明的感情交易、軍官戴濤的革命愛情、浦生的成長、法比的蛻變……戰爭讓人脫胎換骨,雖然代價太過慘痛。
整個故事最重要的變化在於,主人公從克裡斯蒂安·貝爾扮演約翰·米勒換成了張嘉譯扮演的法比。從美國酒鬼變成了中國混子,兩個人物身上雖然有著極為相似的聯繫,比如都是偽神父,都沒有信仰,都愛財愛酒如命,都油腔滑調、狡黠自私、膽小怕事,但因為國籍身份的不同,兩人最終的走向也並不相同。單說後者。法比是個被神父收養的孤兒,他的人生觀跟金庸筆下的韋小寶有點類似。接著戰爭來了,生存的土壤被破壞了,因為他是中國人,無法逃避,只能主動求變去爭取生存空間,並被激發出了天性裡的善良和正義感,從而逐漸變成了一名有勇有謀的英雄人物。所謂「時勢造英雄」,可能沒有這場戰爭,法比依舊是個整天走街串巷、飲酒作樂、四處借高利貸的中國小市民,但歷史沒有可能,我們可以從他身上看到在那場戰爭中,最底層中國百姓的覺醒。
劇中的另一個重要人物是趙玉墨,秦淮煙花之地藏玉樓的頭牌,同樣是「覺醒」和「奉獻」的代表人物。她的故事一目了然,無需贅述,我比較關心的是宋佳的表現。眾所周知,張黎的電視劇一定是宋佳演女一號,但我個人認為這得看角色,比如這次宋佳就明顯有些疲態。玉墨作為一名青樓女子,風塵味不足,年紀也偏大,悲情有餘,韻味不足,比較單面。玉墨正是因為她處於「卑賤」的身份卻做出「高尚」的事情而產生的人物內部戲劇張力,而宋佳版的玉墨更像個富貴人家的大小姐,故事的深刻性瞬間就喪失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