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種語言裡,詩都是最凝練最美的語言,漢語更不例外。
從「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帝力於我何有哉」的《擊壤歌》開始,我們這個古老而優秀的民族,便開啟了一場寫詩的文藝之旅。
詩人這一行當,從販夫走卒到帝王貴胄,任何身份的都有,《擊壤歌》作者是帝堯時候的一位普通的老年百姓,《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的作者是傳統士大夫的代表人物蘇東坡,《在北題壁》的作者是北宋倒數第二個帝王宋徽宗趙佶。
客觀來說,作詩作得最好的,當屬蘇東坡這一類的傳統士大夫,他們飽讀詩書,人數眾多,因此容易出好作品,《擊壤歌》這樣的普通百姓,雖然人數更多,但因他們沒有經過良好的教育,僅能靠妙手偶得,所以很難出好作品,趙佶這一類的帝王,古往今來統共也不過六百位,因人數較少,同樣難出好作品。
五帝之首的黃帝,未有詩歌傳世,第一個稱皇帝的秦始皇,也未有詩歌傳世,最後一個皇帝清遜帝愛新覺羅溥儀也未有詩歌傳世,單此三例便知,連六百位都不到的帝王中,還有相當比例的帝王根本就不是詩人,所以帝王中能寫出好詩歌的,自然是少之又少了。
在目前現存的帝王詩歌中,能排上前三甲的,應是南唐後主李煜、宋徽宗趙佶和隋煬帝楊廣了。
一首《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時了》寫盡了淪為階下囚的悲哀,「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孔老夫子曾以滾滾而去的江水比喻時間的消失,而李煜則更進一步,把自己的憂愁比喻那春暖花開時候的滾滾東去的江水,越流越多,永無止盡。
一首《在北題壁》寫盡了宋徽宗作為亡國之君的悲哀與無奈,曾經的雕梁畫棟,翻作如今的蕭條孤館,曾經的錦衣玉食,如今只能在記憶中找尋。「家山回首三千裡,目斷天南無雁飛。」家國遠在三千裡外,想家了,別說回去,連個消息都通不了,這三千裡的路程上,連個飛翔的大雁都沒有。
一首《野望》寫盡了隋煬帝登基前的江南孤村萬景。「寒鴉飛數點,流水孤村繞」,短短的十個字,便把小橋流水草長鳥飛的江南勾畫出來了,叫我這個從未到過江南的東北人,也能想像出江南的景致來。不過,詩人楊廣眼中的江南,卻是蕭條的,衰敗的,小橋流水依舊,草木依舊,鳥兒卻不是雄鷹,而是食腐肉的烏鴉了。「斜陽欲落處,一望黯消魂」,詩人楊廣望向那斜陽盡頭,無儘是悲哀和孤寂湧上心頭。
這三詩都是作得極好的,但氣象上差了點。
李煜和趙佶的詩詞,全然沒有帝王氣象,楊廣的詩也沒脫去文人的矯情,最具帝王氣象的詩歌,當屬漢高祖劉邦的《大風歌》了,雖然只有短短三句,但起筆恢弘,大氣磅礴,又以天下為落筆處,可謂大起大落。
「大風起兮雲飛揚」,首句既是白描,又是象徵,從天上寫起,從大家熟悉的風和雲寫起,這風和雲既是時代的自然景觀,也是時代的社會景觀,陳勝在大澤鄉興起一股倒秦的大風,於是群雄會聚,逐鹿中原,天下大亂。
「威加海內兮歸故鄉」,一個「威」字,把直抒了劉邦的威風凜凜、所向披靡,天下無人能與之匹敵的那種巨無霸的沖天豪邁氣概。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收尾的這句很是出乎意料,劉邦雖已貴為天子,但並沒有志得意滿,反而是戰戰兢兢,希望不要重蹈秦始皇的覆轍,希望天下太平,希望天下不再有戰亂,胸襟非常大。
劉邦的《大風歌》之所以有帝王氣象,不僅僅是因為他從大處起筆,大處並非只有大江、大河、大風,還有大大的胸襟,這一點上,劉邦的表現遠勝於李煜和趙佶,也強過楊廣的《野望》
參考資料:《史記·高祖本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