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夫卡
村上的卡夫卡講述了一個十五歲少年自我成長,最終成為「世界上最頑強的少年」的故事。《海邊的卡夫卡》的故事情節分兩條線索展開,以二元世界的存在分奇偶篇講述了少年卡夫卡和老人中田的故事。卡夫卡為尋找失散多年的母親和姐姐而離家出走,老人中田在一次教師毆打事件後喪失記憶,成了一個目不識丁、智障的人,無法與人交流卻能與貓對話,作為一個同樣遊走在世界邊緣的邊緣人物,他離真實和虛幻更加接近。兩人各自尋找、各自解脫,各自成為最頑強的人,走進屬於自己的森林。通過人的精神成長,尋找靈魂與尊嚴的自由。
林少華先生在翻譯村上的書時,對村上進行了一段採訪。問道,是什麼讓村上一直筆耕不輟,村上回答說:「我已經寫了二十多年了。寫的時候我始終有一個想使自己變得自由的念頭。在社會上我們都不是自由的,背負著種種樣樣的責任和義務,受到這個必須那個不許等各種限制。但同時又想方設法爭取自由。即使身體自由不了,也想讓靈魂獲得自由——這是貫穿我整個寫作過程的念頭,我想讀的人大概也會懷有同樣的心情。實際做到的卻很難。但至少心、心情是可以自由的,或者讀那本書的時候能夠自由。我所追求的歸根結底大約便是這樣一種東西。」
和林先生一樣,我對村上提出的靈魂自由這一點尤為敬佩和欣賞,但又覺得不僅僅止於此,讀書的時候我其實並不能感覺百分百的自由,我會好奇,故事為什麼要這樣發展?為什麼不能按照另一個方向也就是我想的方向去發展呢?看來只有自己寫,才是完完全全的自由,只有在這個過程中,我不用顧及任何人的感受,我隨心所欲就好,我暢所欲言就好,怎麼想的真的就可以怎麼說。去講述一個讓自己相信的故事,能夠託住自己的所有信念,讓所有的情感找到存放的地方,這就是作家追尋的自由,村上,也是這麼做的。
《海邊的卡夫卡》精選語句
百年之後,置身此處的人們(也包括我)應該從地上蕩然無存,化為塵埃化為灰燼。如此一想,我產生了一種不可思議的心情。這裡所有的人或物都顯得虛無縹緲,仿佛即將被風吹散消失。我伸開自己雙手定定地細看。我到底為了什麼如此東奔西竄呢?何必這麼苦苦掙扎求生呢?但我搖搖頭,不再往外看,不再想百年之後的事。要想現在的事。圖書館有該看的書,體育館有要對付的器材。考慮那麼遠的事又有什麼用呢?
你有按自己意願生活的權利,十五歲也罷,五十一歲也罷,都跟這個無關。但遺憾的是,這同世間的一般想法很可能不一致。再說,假設你在這裡選擇「不想向任何人做任何解釋,放開別管」這一條路,那麼從今往後你勢必不斷逃避警察和社會的追查,而這應當是相當艱難的人生。你才十五歲,來日方長。這也不要緊的。
我不知道我做的事情是否正確,但當時我下決心不再勉強判斷什麼,假如哪裡有河流,我隨波逐流好了。我必須趁現在挽回,哪怕挽回一點點。
我們居住的這個世界,總是與另一個世界為鄰。你可以在某種程度上踏入其中,也可以平安無事地返回,只要多加小心。可是一旦越過某個地點,就休想重新回來。
對我來說,人生在二十歲就已經終止了,後面的人生不過是延綿不斷的後日談而已,好比哪裡也通不出去的彎彎曲曲若明若暗的長廊。然而我必須延續那樣的人生。無非日復一日接受空虛的每一天又把它原封不動地送出去。可是一切都毫無意義,一切都稍縱即逝,什麼也沒留下,留下的唯有我所貶損的事物的幾處傷痕。
我把那些事情詳詳細細寫了下來,是為清理我自身寫的。我想徹頭徹尾得重新確認自己是什麼、度過的是怎樣的人生。當然我不能責怪除我以外的任何人,但那是切膚般難以忍受的作業。好在作業總算結束了,我寫完了一切。這樣的東西對我已不再有用,也不希望別人看到。如果被別人看到,說不定又要損毀什麼。所以,想求人在哪裡把它徹底燒掉,痕跡也別留下。
任何人的一生恐怕都並不具有明確的意義。對於人來說,真正要緊真正有重量的,肯定在於死法上,同死法相比,活法也許並不那麼重要,話雖這麼說,但決定一個人的死法的,應該還是活法。
我們大家都在持續失去種種寶貴的東西。寶貴的機會和可能性,無法挽回的感情。這是生存的第一個意義。但我們的腦袋裡——我想應該是腦袋裡——有一個將這些作為記憶保存下來的小房間。肯定是類似圖書館書架的房間。而我們為了解自己的心的正確狀態,必須不斷製作那個房間的用的檢索卡。也需要清掃、換空氣、給花瓶換水。換言之,你勢必永遠活在自己自身的圖書館裡。人是需要自己所屬的場所的,多多少少。不知道她在這裡寫了什麼,但有一點可以斷言,她是心裡深藏著各種各樣的秘密離開這個世界的。深藏著各種各樣的假說。世界是隱喻。
你在世界邊緣的時候
我在死去的火山口
站在門後邊的
是失去文字的話語
睡著時月光照在門後
空中掉下小魚
窗外的士兵們
把一顆心繃緊
海邊椅子上坐著卡夫卡
想著驅動世界的鐘擺
當心扉關閉的時候
無處可去的斯芬克司
把身影化為利劍
刺穿你的夢
溺水少女的手指
探摸入口的石頭
張開藍色的裙裾
注視海邊的卡夫卡
我做了正確的事情麼?
「你做了正確的事情。」叫烏鴉的少年說,「你做了最為正確的事情。其他任何人都不可能做得像你那麼好。畢竟你是現實世界上最頑強的十五歲少年。」
「可是我還沒弄明白活著的意義。」我說。
「看畫。」他說,「聽風的聲音。」
我點頭。
「這你能辦到。」
我點頭。
「最好先睡一覺。」叫烏鴉的少年說,「一覺醒來時,你將成為新世界的一部分。」
不久,你睡了。一覺醒來時,你將成為新世界的一部分。
卡夫卡與我
近十四頁A4紙的讀書筆記摘抄,零零碎碎地擺出了極少的一部分。說不上是讀書筆記,畢竟只是選擇性地摘抄,沒有結合自己的生活經歷,融入自己的情感進去。只是這一個句子在那一個瞬間讓我覺得有感覺了,有體會了。我捨不得,我必須要留下來。
世界萬物都是隱喻,對這句話的印象極為深刻。想起前幾天的反省,常說有深度的人、有感情的人,能在一草一木中看到深意。我現在走路越來越快,漸漸地看到了越來越少的深意。我確實慚愧。於是想著一個人走慢點,人多走得快必然覺得鬧騰,以為這樣就能看到深意,卻忽略了不知不覺之間,已經將急於求成上演的淋漓盡致,還想看到深意?深意總是不經意間的,跟所有美好的東西一樣,可遇而不可求呀。
在這部作品裡,村上先生把生命的無力感寫的淋漓盡致,我至今沒有讀過更好的表達。儘管世界上有那般廣闊的空間而容納你的空間,雖然只需一點點卻無處可找。想著自己這個存在,但越想越覺得不具體,甚至覺得自己不過是個毫無意義可言的單純的附屬物。也許這就是人生的意義,或精彩或平庸都要或者承受。我們不過是鐘錶的擺按著規定的軌跡去行進,無力左右什麼。要勇敢地面對生活。想放棄生命或者以一種遺忘的形式來達到逃避生活。生命是一種累,生命也許怎麼樣都是亂七八糟,但生命的意義在於此。若是生命以白開水似的狀態行進,只是吃著活著,及時可以永遠十五歲,也無異於死亡。命運就像沙塵暴,你無處逃遁。只有勇敢地跨入其中,當你從沙塵暴中逃出,你已不是跨入時的你了。
書中還有許多出色點:村上寫了整本書的吃的,他所寫的每一頓簡餐,我都覺得好吃無比。有機會一定要去日本,去村上生活的地方好好走一遭。我心想,村上到底是沐浴著怎樣的環境,才在作品中不斷給人投射力量,就好像悲痛的故事從來沒有發生一樣。如果世界有一天崩塌了、毀滅了,那文學一定是人們最後的庇護所,文學帶給我們的美好和一定是解救人們的最後一根稻草。因為,人會來就會離開,但你總得相信點什麼,好讓你回想起來的時候,你從沒想過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