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話劇《窮孩子·富孩子》
2017年7月8日晚,在佛山瓊花大劇院觀看了大型話劇《窮孩子·富孩子》,可以用「震動、震憾」來形容,大瀝文化部站一個鎮級文化站竟然能夠做出一部如此出色的大型話劇,而且還拿到了國家藝術基金的項目資助,開創了廣東乃到全國的先河。
很顯然,《窮孩子·富孩子》是一部主旋律的戲劇作品,主創團隊也不忌諱這是為「改革開放四十周年」而創作,但全劇充滿了激情與真情,沒有半點的矯情與虛情。可以這麼說:這戲對得起佛山這塊外來務工人員雲集的熱土,對得起大瀝這個以製造業著稱的全國百強名鎮。
觀劇之後,感慨良多,摘錄如下:
一、這是屬於普通百姓的「四十年」。
作為主旋律的文藝作品,究竟如何去寫改革開放?尤其是在四十年這個界點上怎麼寫?是寫初期農民承包土地的發家致富?是寫後期國企改制下崗工人不等不靠的創業足跡?是寫進城農民工接受了新思維學會了新技術,然後回鄉帶領鄉親們脫貧奔康?還是寫大學生掌握了現代理念,毅然決然返鄉當村官投身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的動人故事?
但在《窮孩子·富孩子》裡,觀眾所看到的「改革開放四十年」並不只是這些。這四十年來,社會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成就了無數強者的財富人生,但同時也把無數弱者推到了崩潰的邊緣。而在普通人的眼裡,財富故事總是與一些不為人知的原罪交結在一起,於是「仇富」、「仇官」的社會情愫暗處滋生,一旦找到適合的契點,就不可收拾地迸發。
有時,關注底層未必就不是主旋律,只要作者在作品中始終關注人文,始終以悲憫情懷關注自己作品中的每一個人物,以及他們的心靈、命運,就一定能夠寫出具有時代意義的作品。
二、社會生活的嬗變與人物命運的跌宕。
本劇的故事發展是這樣的:藍天亮和牛聰當初都是窮孩子,一起從山村到城裡打工謀生。由於性格的使然,以及命運的播弄,三十多年後,一個成為了富豪,一個淪為貧民。因了這種壓在心底的多年的芥蒂,貧民牛聰終於「揭竿而起」,綁架了富豪藍天亮的兒子濤濤,並勒索高額贖金,以實現「遠離這座冷漠無情的城市」的夢想。
在劇中,故事起因是小梅(下崗工人的女兒)和濤濤這對被綁架的「窮孩子富孩子」,真正交鋒的卻是牛聰和藍天亮這對「窮孩子富孩子」。而能夠引起讀者和觀眾思索的,是斌斌(牛聰的兒子)和濤濤這對「窮孩子富孩子」,又一個二十年、三十年後,他們會不會重蹈父輩的覆轍?他們能不能實現和濟共生?
兩個小時的劫持案,通過兩個小時的舞臺演出得以重現,這是典型的「三一律」創作原則。在這個高度濃縮的時空中,劇情如何實現陡轉,懸念怎麼設置,人物命運怎樣發展,人的內心世界如何去表現和挖掘,而結局又怎樣實現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戲劇效果,在劇中都已經得到了很好的實現。
在作品中,藍天亮無疑是個主要人物,他可以說是「改革開放四十年」受益者,一個當初從山村走出的、通過三十多年奮鬥終於成為身家千萬的「成功人士」。但在成功的背後,他有一份不為人知的「心債」。而這份「心債」,正是他與牛聰人生路上的一道分水嶺。他曾經懦弱過,曾經逃避過,但在小梅和濤濤那種生死相依、不離不棄精神的感染下,他選擇了坦然面對。可以這麼說,在這兩個小時的劫持案中,藍天亮的性格形象從一開始的激揚高亢走向了最終的溫良謙卑。他終於發現,雖然自己現在很有錢、很成功,但在人格上並不比牛聰高尚多少,自己兒子濤濤的生命並不比下崗工人女兒小梅的生命更值錢,於是才從心底裡迸發出「每一個生命都值得我們去尊重和珍愛」的吶喊。
在這個戲中,牛聰無疑是個「壞人」,他持槍劫持了「前兄弟」現老闆藍天亮的兒子。他是一個失敗的入城者,一個在這個日益現代化城市裡處處碰壁的底層人。但我們不能簡單地用「罪惡」兩個字來概括他的人生,因為在他的人生路上,很多障礙可能是我們這些自以為聰明的城裡人設置的。他從骨子裡不認命,但終將逃不脫命運的擺布。而這種悲劇,一半是來自於他扭曲的性格,因為他無法接受藍天亮的巨大成功,以及自己無以名狀的徹底失敗,另一半卻是來自於這個不斷裂變的社會,來自於日益加大生存壓力。
或許有人會提出:劇中所列舉的事件,足以讓牛聰鋌而走險持槍劫持人質嗎?我認為已經足夠。為幾塊錢而動刀子的、為爭一口氣把人打殘打死的,我們不是時有耳聞嗎?前幾年廣東惠州一公交司機,因不滿公司的頂班安排,竟然把公交車開到大街上狂飆,造成無辜路人4人死亡11人受傷的慘劇。社會在不斷裂變,造成了人性的扭曲,因此而釀成的怪事、壞事,常常會超出我們想像的極限。當然,在劇中除了對牛聰悲劇命運寄於一定的同情外,還要對他的犯罪行為進行譴責和批判,畢竟,他挑戰了人類生存的底線——生命。
刑警隊長田孝軍同樣是個轉變人物。一開始,由於職業習慣使然,他對罪犯深惡痛絕,口口聲聲要對牛聰等人「給我往死裡打!」但正是藍天亮抱著兒子上樓與牛聰談判的舉動感動了他,「每一個生命都值得我們去尊重和珍愛」的正告喚醒了他,最終是他開了槍,擊傷了意欲自殺的牛聰。這一槍,使田孝軍這個警察形象得到了升華。
濤濤和小梅是兩個可敬可愛的孩子,他們純真的心靈還未受到世俗的汙染。他們那種生死相依、不離不棄的精神,感染了大人,同時也「教育」了大人。但我們不知道,孩子們的純真在這個世俗社會中還能走多遠?而他們的母親,在這個戲中無疑扮演了一個不是很光彩的角色,但我們不能譴責她們,因為她是母親!
三、生命或有貧富,而無分貴賤。
在當下,讓貧富兩個社會階層握手言歡、互敬互諒,還顯得頗為牽強。但讓每一個生命無分貧富貴賤,都能夠得到同樣的尊重和珍愛,都能夠在這個社會中獲得良好的生存和發展,卻是一種普世價值,一種人類社會能夠遵循的而且應當遵循的普適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