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明:五年前我曾寫過一篇《田哥外傳》。因為所寫田哥的這些故事都發生在國外,而且都在教育以外。故曰「外傳」。今天想寫寫田哥在國內的故事,寫寫他在教育領域以內的形狀。所以叫《田哥內傳》。
因為這篇「內傳」太長,共一萬五千字,故分期推出。敬請關注。我寫的田哥的故事,不會讓你失望的。
稿子寫好後,請新疆三位老師幫忙校對,他們說,校對《田哥內傳》時,全哭了!
親愛的讀者,您讀後會有什麼感受呢?
(一)成長的傳奇
1
從美利堅合眾國回來後,我和田哥投入了各自的緊張工作中,不可能朝夕相處了。但時不時——比如十天半月——會接到他的電話:「西哥,你寫的《田哥外傳》讓我出名了,我要感謝西哥,我請你吃飯!」言語中充滿「討好」的味道。
是的,的確是「討好」(本來我是想說「諂媚」的)。對我來說,美國之行最大的收穫,就是顛倒了我和田精耘同志的關係,說得直白些,俘虜了田精耘的精神,把他牢牢地攥在了我的手裡,他已經心甘情願地拜倒在了我的石榴……哦,不對,我也沒有石榴裙,那應該說是拜倒在我腳上穿的耐克運動鞋的尖尖下。如果說,去美國前,我對「田主任」是敬而遠之兼仰之;那麼在美國期間,我倆漸漸平起平坐,互相稱兄道弟;而回國後他對我則仰視起來,用他的話說,他很「崇拜」我,是我的「粉絲」。
所以,他給我說話,會情不自禁地有激動緊張的顫音,便很自然了。
於是,我倆常常在飯桌上神吹海聊,插科打諢,逗得同桌的楊尚薇、魏虹、段紅等美女(這裡的「美女」是準確用詞而不僅指性別)咯咯咯笑個不停。順便解釋一下,每次吃飯,田哥都會叫上這幾位我倆共同的攝影模特兒——其實她們本來是我的攝影模特兒,輿論稱之為「西女郎」,但田哥非要摻和進來。
(寫到這裡,想到段紅回國後兩年便因突發疾病而香消玉殞。不禁悲從心來。願段紅在天堂依然美麗!)
閒聊中,田哥把我當成什麼話都願意說的親人,或者說,把我當成什麼都不敢隱瞞的「組織」,給我展示「我的前半生」。於是,我的腦海中漸漸浮現出比較清晰的田哥成長脈絡。
2
公元1963年,在中國西南某小縣城一對教師夫婦家裡,誕生一個嬰兒。小兩口一看是「帶把的」,喜不自勝。年輕的父母給孩子取名為「精耘」,其望子成龍之意不言而喻。
「我父母當了一輩子老師,有祖孫三代都是我母親的學生。」田哥曾經很自豪地給我說,好像他也是這祖孫三代學生的長輩。
受父母影響,小田(那時他還只能叫做「小田」)高中畢業就接父母的班當了小學老師,獨自一人前往一所偏遠的村小,一路形影相弔,很是悽苦。
到了學校,小田心更涼了。說是「村小」,其實就是一座破廟。每天下午兩點左右,學生就放學了,另外兩個住附近的同事也回家了。只剩下孤零零的田哥在廟子裡——未出家的小田卻成了標準的和尚。
那時我們可憐的小田剛滿16歲。「我是二月的生日,四月上班,你說我是不是剛滿16歲嘛!」講到這裡,田哥還認真地給我推算,怕我不相信。
「是夠可憐的,學生走了,你一個人在廟裡做啥子呢?」我的鼻子都有些發酸了。
「做啥子?哭!」田哥說,「自己也還是個娃兒,守著空蕩蕩的寺廟,一個人就哭起來,哭得厲害。想媽媽,想爸爸。整整哭了兩三周啊!」
本來很想「精耘」一番,沒想到一個破廟。英雄無用武之地。難怪他不哭哦!
可憐的苦孩子!我在心裡心疼當年的田哥。
夜深人靜,破廟裡傳來斷斷續續若有似無的哭聲。估計現在的恐怖大片裡才會有這樣的橋段。想想也瘮人。
嗚嗚的哭聲漸漸驚動了過路的老鄉,人們都知道這裡有一個小娃兒,是個老師。教書倒是認真,就是太小了,動不動就哭。「造孽哦,造孽!(四川方言:可憐。)」不少老鄉一邊搖頭一邊嘆息。
3
「這娃兒天天哭,這樣下去,要出人命的啊!——不跳河也要瘋。」老百姓心疼他,擔心他。雖然他們的孩子需要老師,但誰教不是教呀,何必讓這個小娃兒來吃苦受罪呢?善良的老鄉們就為他請願,讓他去條件好一點的鎮上教書。一個月後——後來田哥給我說:「實際上這一個月基本上都是哭過來的。」田精耘被調到了鎮上一所中心小學。
聽聽,「中心小學」,多神氣啊!果然,這所小學學生多,老師也多。小田不再孤獨,也不再哭哭啼啼的了,他很聽校長的話。魯迅寫阿Q勤勞時這樣寫道:「割麥便割麥,舂米便舂米,撐船便撐船。」我們的小田也是這樣,上課便上課,帶班便帶班,打雜便打雜。上的課也很雜,總之聽校長的,校長讓他教語文便教語文,讓他教數學便教數學,讓他教英語便教英語……
其實一開始田哥也沒有教英語,他能夠教英語,緣於他人生中一段可能比較勵志的插曲。
最開始,小田是教語文和數學,主要是教數學,因為他的英語水平叫「毫無水平」,那年月高中生基本上不學英語,即使學也是「郎裡屋切爾門毛「(毛主席萬歲)之類,高中畢業參加高考英語才考21分。這樣的水平自然落榜,居然還要去教英語,這豈不和男人懷孕一樣荒唐?
但是,當時「文革」剛結束不久,各學校都缺乏英語教師,小田所在的小學其實是一所「帶帽初中」,初中英語教師奇缺。雖然小田的英語底子差,但他有一個在學校無與倫比的優勢,就是年輕,所以當縣教師進修學校決定自己培訓英語教師時,我們的小田成為校長首先考慮的人選,列入重點培養對象。
4
英明的校長決定「破格提拔」小田當英語教師。就這樣,在接受了半個月小學英語課程、5個月初中英語課程培訓後,小田憑藉著年輕人的頭腦敏捷、好學好問,主要是膽子大、臉皮厚,不怕笑,便人五人六地走上了英語教學的講臺,煞有介事地給學生教起了「英國女婿」(English)。再後來,小田「學然後知不足」,又考上了地區師專英語專業,拿下了專科文憑,好歹也算是大學畢業了,因而被調到了縣城中學,這下他才算成了一名堂堂正正的英語教師。
再後來,教了幾年書,他依然「知不足」,便考上了四川省教育學院,一個偏遠縣城的土包子一下來到省城成都,頓時暈頭轉向眼花繚亂口水直流,宛如來到電影中的巴黎、紐約。當時他想,這一輩子如果能在這裡生活,哪怕一天後就死,也不枉來這世上活一回啊!
當他給一幫兄弟夥說出他的這番「中國夢」的時候,譏笑四起。小田不屑,斜著眼睛對他們說:「燕雀安知鴻鵠之志!」
俗話說:「有志者,誓進城(省城)。」所以,在四川省教育學院拿下本科文憑回到縣城教了幾年書後,小田憑著他一大摞證明其教育教學能力和成績的各種證書,走進了成都府,任教於成都十六中。再後來,田精耘(這時再叫他「小田」已經名不副實)一邊教學,一邊業餘備考英語碩士,居然考上了四川師範大學的教育碩士。那年他46歲。
當時誰也沒有想到,幾年後田哥不是以英語名師嶄露頭角,而是靠著另一樣本事引人注目,在中國的麻將屆、圍棋界佔有一席之地。
究竟是什麼本事呢?
且聽下回分解。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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