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城市都需要有它的日記。只有史家記錄那些揮舞旌旗的王者是不夠的。城市裡，那些屬於個人的，渺小然而動人的瞬間，要有溫婉私人的筆調記下。
《紐約時間》很幸運地找到這樣一位寫日記的作者。縱然疫情陰影籠罩，我們還期待更多的幸運，期待更多的人加入到記憶這座城市的行動中來。
你也寫日記嗎？邀請你。
竇婉茹 I 文
一
「今天是4月4日，清明節。
中國國務院決定，10時起舉行全國哀悼活動，悼念新冠病毒逝者，以及犧牲在一線的烈士。全國和駐外使領館降半旗，汽車、火車、艦船鳴笛、防空警報，全國停止公共娛樂活動。
@美國駐華大使館 發官微表示：』 我們對各地COVID-19的受害者及其家人致上最真誠的哀悼和慰問。我們堅定地站在一起，齊力抗疫。』
@英國駐華使館 官微寫道：』在4月4日中國#全國性哀悼活動#之際，英國希望表達與中國攜手並肩的願景，英中兩國將繼續共克全球疫情。』 」
—— 《童大煥：中國速度與美國速度》
二
在「去全球化」的大潮之下，新冠病毒一面加速了人與人之間的社（互）交（相）疏（嫌）離（棄），一面提醒大家，還是要合作。
可是人類合作起來非常困難，跟不合作，一樣的困難。人類合作的困境，看看婚姻這個糟糕模式就知道了：人（婚）類（姻）的合作，在歌舞昇平的時候很難，得鬥小三兒；哪怕大敵當前，到了生死關頭， 也沒那麼容易，比如《胭脂扣》—— 說好一起死，「你偷生」。
大難臨頭，大家就能放下分歧好好合作嗎？《權力的遊戲》裡，第一季第一集就出現了七國九族共同的敵人：異鬼，但是直到最後一季，第八季，大家才總算團結起來幹正事兒了，而這中間，發生了多少爭執，齟齬，誤解，仇恨，和戰爭。
人的本質是團結還是不團結？
人的本質是既團結又不團結？
這個問題有點百無聊賴。
《權遊》裡人類共同的敵人，異鬼，在喬治-馬丁的原著裡叫「the others（他者）」。本來這是個很哲學的詞，不知道為什麼，在HBO電視劇裡，被改成了「 White Walkers（白鬼）」, 有人猜測是因為片方擔心和《迷失》（Lost）裡曾經出現的 「the others」混淆。
喬治-馬丁原著《冰與火之歌》裡面的「 the others（異鬼） 」，是來自北境永冬之地的一種神秘而惡毒的生物， 是古代先民時期傳說中一個神秘的「東西」，據說是跟森林之子有關（就像現在有科研文章說新冠病毒的產生，跟森林砍伐導致的動物生存環境惡化有關）。「the others」 曾經給維斯特洛大陸製造了巨大的混亂和戰爭，史稱「長夜」（The Long Night），這個「長夜」 很可怕（就像現在的股市熔斷、全球一大半的人先後隔離），在《權遊》第一季第一集裡奶媽給布蘭講睡前故事時就提到，「the others」 幾乎屠盡了維斯特洛所有的人口。
這個「the others」死後，身軀化為一灘液體，最後會徹底消失，變成氣體，變得仿佛無處不在，不知什麼時候會捲土重來。
「在一片黑暗中，異鬼降臨人間，他們是冰冷與死亡的怪獸，痛恨鋼鐵、烈火和陽光，以及所有流淌著溫熱血液的生命。他們騎著蒼白的死馬，率領死人組成的軍隊，橫掃農村、城市和王國，殺死成千上萬的英雄和士兵。人類的劍無法阻止他們前進，老幼婦孺也難逃魔掌。他們在結冰的森林裡追捕少女，用人類嬰兒的肉來飼養手下的死靈僕役。」
而長城，是喬治-馬丁原著《冰與火之歌》裡，能夠阻擋異鬼和屍鬼的一個基本設定，所以，「the others」攻破長城，對七國九族有重大意義——森林之子在修建長城的時候，賦予了這座高達七百尺、橫亙一百裡的高牆阻擋異鬼和屍鬼的魔法。
長城，在老馬丁的原著裡，象徵著古代神明的力量。
現在，在新冠抗疫的故事裡，「長城」 被攻破了，「七國、九族」，在對抗之中，又在探索合作了。
三
但凡災難，都被說成是人類智慧和人性的啟示和預言。
新冠疫情之前，如今回想起來，美國人民和中國人民正過著一戰和二戰之間的好日子，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奶酪和黃油都存在著幾百個口味的差別，大家一點兒都不肯將就。現在，美國80%的人都關在家裡了，好多富貴病都治好了吧。
大家開始憶苦思甜，頭腦也開始用起來，最近的微信朋友圈，大家轉發的文章質量明顯比以前高。
「在危機時刻，我們面臨兩個特別重要的選擇。第一個是在極權主義監視與公民賦權之間的選擇。第二個問題是在民族主義孤立與全球團結之間的選擇。」 《人類簡史》的作者尤瓦爾-赫拉利（Yuval Noah Harari）出了新作，《冠狀病毒之後的世界》（The World After Coronavirus）。
作者提醒大家：「冠狀病毒危機可能是這場戰鬥的轉折點。因為當人們在隱私和健康之間做出選擇時，通常會選擇健康。」
」如果我們不謹慎的話，現在的這種流行病可能將是人類監控史上一個重要的分水嶺。不僅因為它可以使迄今為止拒絕使用大規模監視工具的國家，出現監控正常化，更重要的是，它表明監控從 』 皮膚上』急劇轉變為』 皮膚下』 」。
「以前，當你的手指觸摸智慧型手機的屏幕並單擊連結時，政府想知道你的手指到底在單擊什麼。但是對於冠狀病毒，政府關注的重點已經轉移，現在政府希望知道你手指的溫度及其皮膚下的血壓。」
「監控技術正以驚人的速度發展，十年前的科幻小說如今已成為日常新聞。作為一項思想實驗，請考慮一個假設的政府，該政府要求每個公民每天都要佩戴生物特徵識別手環，以監測24小時的體溫和心率。所得數據通過政府算法進行存儲和分析。這些算法甚至會在症狀出現之前就知道你生病了，並且他們還將知道你去過哪裡以及遇到了誰。感染鏈可以大大縮短，甚至完全切斷。可以說，這樣的系統可以在幾天之內停止流行病的蔓延。聽起來很棒，對吧？」
「缺點當然是，這種恐怖的新監視系統一旦具有合法性的後果。例如，如果你知道我單擊的是 Fox News 的連結而不是 CNN 的連結，則可以提示你一些有關我的政治觀點甚至個性的信息。但是，如果你可以在我觀看視頻時監視我的體溫、血壓和心率變化，則可以了解使我發笑、使我哭泣以及使我真正非常生氣的原因。」
（在美國，看Fox News 的基本是右派，看CNN的，基本是自由派，也就是左派。）
作者接著說，「重要的是要記住：憤怒、喜悅、無聊和愛，都是生物的生命現象，就像發燒和咳嗽一樣。識別咳嗽的相同技術也可以識別發笑。 如果公司和政府開始大量收集我們的生物識別數據，他們將比我們自己更了解我們，那麼他們不僅可以預測我們的感受，還可以操縱我們的感受，並向我們出售他們想要的任何東西，從產品到政治觀點。生物識別監控將使Cambridge Analytica 公司的數據黑客策略看起來像石器時代。想像一下2030年的朝鮮，那時每個公民都必須每天24小時佩戴生物識別手環。如果您聽取了偉大領袖的演講，而手環發現你有憤怒的跡象，那麼你就完蛋了。」
哈哈，外國的知識分子就是討厭，政府費勁巴力檢測你的體溫和心跳指標，保你活命，你還心懷不滿，覺得自己「完蛋了」，還是我們中國的知識分子老實，一輩子的最大成就，不論科學家藝術家，就是「保命」，確切地說是「保自己的命」。只要「活著」， 隱私，甚至尊嚴，都不算個事兒。
「My watch has been ended.（我守長城的使命已經結束了。）」 《權遊》裡，Jon Snow (囧雪)最後說。我不知道為什麼想起了這個。Jon Snow，從小被歧視的私生子、實際上血統最純正高貴的王位繼承人，在看了、參與了、自己製造了一大堆的悲劇之後，黯然退出江湖。
這是個什麼視角呢？到底啟示了什麼？
Jon Snow，囧雪，《權遊》裡最失魂落魄的悲劇英雄。
四
「冠狀病毒的流行是對公民身份的主要考驗。在未來的日子裡，我們每個人都應該選擇信任科學數據和醫療健康專家，而不是相信毫無根據的陰謀論和自私自利的政治家。如果我們未能做出正確的選擇，我們可能會發現自己放棄了我們最寶貴的自由，相信只有聽任政府監控才是維護我們健康的唯一途徑。」
——《冠狀病毒之後的世界》作者：尤瓦爾-赫拉利
五
紐約市長白思豪在4月3號的新聞發布會上說，紐約人現在出門一定要戴口罩。
終於有人提倡戴口罩了。讓美國人民戴上口罩，怎麼就這麼這麼難呢？看來每個族群的腦子裡都有bug，外國人對戴口罩這個事兒，反射弧有點兒長。
川普說他自己絕對不會戴口罩；白思豪說，這個口罩「最好是自製的口罩」，能遮住自己的嘴鼻就行，「它可以是一條圍巾、頭巾，可以是家裡的任何東西製作而成」。
這麼做的目的，估計是在目前口罩短缺的情況下，讓市民不要去和醫護人員搶醫用口罩吧；另一個原因， 估計是怕出現另一種「口罩歧視」，對那些沒有資源買到「醫用口罩」的人，減少社交羞恥感。
紐約州州長庫莫也提醒大家，戴上了口罩也不要放鬆保持六英尺（1米8）社交距離的規定。
《華盛頓郵報》報導，白宮昨天也呼籲全體美國人戴口罩。川普總統也說過關於戴口罩的指南過幾天會發布，但他發布一個自己絕對不會遵守的規定，我一如既往地不知道他說的笑話到底啥意思。
六
紐約現在還是最嚴重的災區，市長白思豪在昨天的疫情發布會上說，「這個星期天，將是』D-Day』。」
D-Day, 指的是1944年6月6日諾曼第登陸, 代號「霸王行動」（Operation Overlord），維基百科寫，「是迄今為止人類近代歷史上規模最大的一次海上登陸作戰，近300萬盟軍士兵橫渡英吉利海峽後，在法國諾曼第地區登陸。」
白思豪解釋說，「這一天，也就是明天，全紐約的呼吸機將用盡，醫護人員的壓力，會很大。」
「我們預計在星期一或星期二之前，我們的加護病房中將為拯救5,000患有新冠肺炎的病人進行插管治療。5,000不是最大值，這個數字仍將會增加。這是一個驚人的數字。這些人中的每個人都需要呼吸機。」
白思豪說：「下周將更加艱難。」
這條新聞還沒完：
「令人擔憂的是，紐約疫情尚未到達峰值，預計未來7-30天將面臨更大挑戰。紐約醫院的急診室平均每晚有350位新冠患者，這些患者沒有呼吸機就意味著面臨死亡。」
這條新聞（居然）還沒完：
「紐約只是一個縮影，全美究竟還有多少醫院面臨著這樣的困境？」
我今天不準備再看新聞了。生氣。川普不是在2月底，一直到三月中旬，都說美國準備得很好嗎？全世界的人從那時候起就等著看川普放大招兒，結果，除了股市熔斷四回，所謂的大招兒就是全美國連醫生都沒口罩兒戴，防護服缺，呼吸機更缺。
美國這是怎麼了？美國，號稱世界第一的美國，你的瓦雷利亞鋼劍（Valyrian steel weapons）呢？
「在先前的全球危機（例如2008年金融危機和2014年伊波拉疫情）中，美國擔當了全球領導者的角色。 但是現任美國政府已經放棄了領導人的職務。它已經非常清楚地表明，它更關心美國的偉大而不是關心人類的未來。這個政府甚至放棄了它最親密的盟友。」
「當它禁止所有來自歐盟的旅行時，它都沒想到要事先通知歐盟，更不用說與歐盟商討這一嚴厲措施了。據稱，美國曾向一家德國製藥公司出價10億美元，購買了新的 Covid-19 疫苗的壟斷權，這使德國感到震驚。即使美國現任政府最終改變了立場，並提出了一項全球行動計劃，也很少有人會追隨一個從不承擔責任，從不承認錯誤，並將所有責任歸咎於他人，榮譽歸咎於自己的領導人。」
「如果美國留下的空白沒有其他國家填補，那麼阻止當前的流行不僅更加困難，而且這種空白將在未來幾年繼續毒害國際關係。然而，每次危機也是一個機會。我們必須希望，當前的流行病將幫助人類認識到全球不團結帶來的嚴重危險。」
——《冠狀病毒之後的世界》（The World After Coronavirus）
作者：尤瓦爾-赫拉利（Yuval Noah Harari）
P.S.
1，紐約州長庫莫剛剛發布消息：紐約新冠感染的拐點，大概4-8天到來。
2、中國第一季度GDP負增長10%.
3、日本一直很低調，疫情控制似乎很不錯。但據說東京人現在也很緊張，東京沒封城，市民據說都在靜悄悄地自我隔離，澀谷、淺草寺現在空蕩蕩，「公路沒啥車，奧特萊斯沒啥遊客，商家關門了很多，迪士尼直接全關，羽田機場沒啥飛機，閒置的飛機一大堆，東京灣沒啥船……好像所有人都在一片安靜中等待某種遲到的』爆發』……但最重要的信號之一就是：東京電視臺不放動畫片了。」
一個網友在這條新浪微博下面留言：「不在家看動畫，怎麼能待住呢」。莫名好笑。
4、「世界第一馬戲團」，被稱為「加拿大國寶」的太陽馬戲，考慮申請破產。
「成立於1984年的太陽馬戲，其36年的歷程如同一部傳奇電影。兩位街頭藝人拉裡貝特和克洛伊克斯在魁北克創立太陽馬戲團，36年來為全球60個國家、450個城市、1.8億觀眾帶來充滿歡樂的演出，並囊括艾美獎、斑比獎等國際演藝界各項最高榮譽。」 據《橄欖古典音樂》報導。
新冠病毒讓全球娛樂業受到重創。
「在這樣艱難的環境下，
太陽馬戲上周在其官方網站
放出60分鐘的特別節目，稱他們
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希望儘自己的一份力
將喜悅傳播給隔離在家的人們」
▥ 作者介紹
竇婉茹，畢業於復旦大學經濟系，早期從事證券交易、投資銀行工作，後歷任《南方都市報》娛樂新聞部主任、新浪網娛樂新聞中心總監，多家媒體專欄作家，現居紐約長島。
竇婉茹紐約疫情日記往期回顧：
4.2 | 病毒除了怕醫生，還怕笑聲吧
（全球【疫情晚報】參見今日推送第6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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