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米塞斯評傳》《米塞斯回憶錄》《米塞斯大傳》等此前出版的著作不同,《米塞斯夫人回憶錄》截斷眾流,記錄了45歲以後、生活中的米塞斯。很多內容為前述集中著作所無。就人物的生活與形象來說,缺乏《米塞斯夫人回憶錄》的米塞斯形象是不完整的,無論這些著作在學術的溯源和辨析上有多麼精彩。
如果說,瑪吉特與米塞斯的相戀有一個夢幻般的開始,那麼,13年的等待則讓她備受煎熬。但是,兩人終於修正成正果,此後相親相愛,白頭偕老,也證明了他們在婚姻上的「大器晚成」。而他們輾轉於歐洲各國,歷經戰亂與恐慌,最後又漂泊美國,寄人籬下。其動蕩與曲折的人生經歷猶如一幅漫長的歷史畫卷,時代的風雲變幻盡在其中。
瑪吉特1890年生於德國漢堡,在學習德語之前就學了英語,並且在私下裡學習拉丁語。她的父親摯愛戲劇,經常帶著瑪吉特去看席勒、歌德和莎士比亞的戲劇。17歲時,瑪吉特在一場業餘表演中擔任主角,一位記者出席演出並報導了她。於是,她改變了此前學醫的決定,要做一名演員,但遭到了母親的反對。瑪吉特在報紙刊登廣告,得到了一份給科隆一位銀行家女兒做家教的工作,於是離開了家。時隔不久父親就寫信讓她回家,並允許她自己選擇職業。
瑪吉特拜訪了漢堡德意志劇院導演和總經理卡爾·哈格曼,成為無報酬的學徒演員,除了出演小角色,還參加劇院正式教員的演說課程,他還每周免費給瑪吉特授一次課。此後,她與不萊梅港城市劇院籤約,出演了多部戲劇的主角。一年之後,她去了呂貝克,然後到維也納成為德意志人民劇院主演。
1917年2月,瑪吉特和第一任丈夫費迪南德結婚。其時,每個女演員的合同都有一個條款,禁止未經導演同意就結婚。但瑪吉特沒有遵守,兩人偷偷舉辦婚禮,懷孕後繼續演出,利用劇院放暑假在布達佩斯剩下了兒子吉多。之後瑪吉特給導演寫信懇請原諒並回到劇院照常工作。劇院一些老演員指控導演瓦爾納對瑪吉特和其他幾個女演員有不道德行為,而瑪吉特為瓦爾納辯護使之無罪釋放,但瑪吉特也在人民劇院待不下去了。於是,她回到漢堡繼續演出。不久女兒吉塔出生,但是,費迪南德1923年因病去世,瑪吉特成為帶著兩個孩子的寡婦。
1925年秋天,35歲的瑪吉特在一次晚宴上邂逅了44歲的米塞斯。此時,米塞斯是經濟學教授,晚宴後米塞斯宋瑪吉特回家,在路上,米塞斯又提出去酒吧喝酒跳舞。晚宴主人次日告訴她,米塞斯被視為奧地利最偉大的人。這一評價和米塞斯的謙遜、單純和平易近人形成了巨大反差,讓瑪吉特嚇了一跳。很快,米塞斯和她頻頻約會,瑪吉特察覺到,米塞斯已經愛上了她。不久,兩人開始相愛。
不難看出,瑪吉特是一個具有現代意識的女性,且個性鮮明:她獨立自主,富有叛逆性,為了自己喜愛的職業而違背父母。在婚姻上,她敢於違背劇院規定結婚生子。按照瑪吉特在書中描述的米塞斯母親的形象,米塞斯愛上瑪吉特,或許與他有一位性格類似的母親有關。
米塞斯的父親是奧地利政府裡一位傑出的鐵路建築工程師,46歲時在膽囊手術後去世。米塞斯的母親「是一個聰慧的女性,但有著將軍般的態度和鋼鐵般的意志,極少對他人表露熱情和關愛」。但她是盲人協會主席,為此投入很多時間。據哈耶克回憶,他在維也納參加米塞斯的研討班,米塞斯有時會邀請他到家中吃午餐或晚餐,米塞斯和母親分坐在長桌一頭,「她雖不參與對話,但沒人能忽視她的存在」。除了米塞斯,她還把米塞斯的弟弟裡夏德培養成了傑出學者。
米塞斯1881年出生,1900-1902年就讀於維也納大學,1904-1912年參加了龐巴維克在維也納大學的研究班,1906年獲得教會法和羅馬法博士學位,並且在維也納女子商學院為高年級學生講授經濟學,1909年加入維也納商會工作。1914-1918年期間,米塞斯服兵役並參加第一次世界大戰。在1925年認識瑪吉特之前,他已經出版了《貨幣與信用原理》《民族、國家與經濟》《社會主義:一個經濟學與社會學分析》等著作,以其堅定的經濟思想而著稱。
按照瑪吉特的敘述,兩人訂婚之後,米塞斯卻又開始猶疑,米塞斯懼怕婚姻。兩人的關係一直持續。1937年4月18日,米塞斯的母親去世。這年的聖誕節,米塞斯向瑪吉特求婚,並於1938年7月6日結婚。
《米塞斯大傳》一書顯示,米塞斯的母親阿德勒對瑪吉特「保留著很大的意見。實際上,米塞斯的女朋友沒有一個得到過她的承認」。從兩人相戀訂婚到結婚拖延了13年,母親去世的當年米塞斯就向瑪吉特求婚的情況看,米塞斯在婚姻上很可能受到了母親的影響,《米塞斯夫人回憶錄》與《米塞斯大傳》的敘述在這一點上相當吻合。
一個帶著孩子的寡婦,從35歲拖延到48歲才和心愛的人結婚,瑪吉特無疑付出了真愛。在婚後的日子裡,瑪吉特還付出了更多。她發現,米塞斯對其完全公共的生活不滿,偶爾會在家裡情緒失控:「他會突然暴跳如雷,大多是因為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然後他就會失控,開始大吼大叫或喋喋不休,這讓人既意外又難以置信。」此情此景,瑪吉特有時會獨自流淚,而米塞斯見不得她哭,於是抱著她一遍遍親吻並開始道歉。直到結婚幾年後,米塞斯的壞脾氣才消失。
在婚後的歲月裡,瑪吉特伴隨著米塞斯一路漂泊到日內瓦,在二戰期間輾轉於裡斯本等地,並於1940年8月到達美國。從收入豐厚的著名學者,到寄人籬下,找不到一份穩定的教職,米塞斯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而瑪吉特陪伴著他經歷了這些風風雨雨。書中一個細節頗具象徵性:米塞斯開車從未讓瑪吉特安心,1947年一次會紐約的路上,車子撞上了一棵樹,瑪吉特的頭部撞開了擋風玻璃,整個人被甩出車子,失去了意識經易生爭端,她的頰骨斷了,而米塞斯的肋骨斷了五根。瑪吉特醒來之後對米塞斯說的第一句話是「我不會再坐你開的車了。」此後只要兩人同行,就改為瑪吉特開車。
一定程度上,米塞斯與瑪吉特的關係,可用《浮士德》中的最後一句描述:「永恆之女性,引導我們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