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君子不器。」

2020-12-12 獨視角

要處理「君子不器」的問題,首先要釐清「君子」與「不器」指何而言?進而再將「君子」與「不器」關聯一起?從中釐清二者關係,期望能解決本章問題。

何謂「君子」?先引《白虎通義》講:「或稱君子者何?道德之稱也。君之為言群也。子者,丈夫之通稱也。」,按引文稱「君子」為「道德之稱」,此暫先姑且不論,而「君」字很明確地與「群」字關聯,且此在《論語》裡有其根據,孔夫子講「君子矜而不爭,群而不黨。」(《論語·衞靈公》),即講明君子是能夠「群而不黨」。

何以君子能夠「群」?按「群」字是由「君」、「羊」二字組成,而「君」是在「羊」字之上,即表示「君」為群之首。從此角度切入,「君子」是討論如何為政的問題。

掌握此線索,依此檢視「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論語·學而》)句,按此「君子」是建立在「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及「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之前提上,先能夠做到符合「學而時習之」到「有朋自遠方來」漸進過程,展現出「群」的魅力,才得以討論「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所以君子是能夠包容「人不知」,甚至也包容異己,而不會有所動怒(慍)。

何以君子需要「人不知而不慍」的修養?在《論語·憲問》篇,子路問孔夫子「君子」的問題,孔夫子先講君子先要「脩己以敬」,再者「脩己以安人」,最後「脩己以安百姓」,在這個過程中,君子是要面臨處理眾人之事,首先要能以「敬」涵養來修身,然後再以此修養來安人及安百姓。這很清楚地說明君子為政及「群」的立場,首重的是從「脩己」開始,能夠「以敬」、「安人」、「安百姓」,甚至能夠「人不知而不慍」,而此「脩己」的度量即與「不器」恰恰可以關聯一起。

何謂「不器」?先引蔣伯潛廣解《四書讀本-論語》講:「下愚之人,不能成器;有一材一藝之人,各有所長,亦各有短,如器之各適其用;至於成德之人,則體無不該,用無不適,是為不器之君子。下文記孔子答子貢曰:『汝器也。』瑚璉雖是珍貴之器,但終沒有到『君子不器』的程度。」,按此是將人分為三等:「下愚之人」、「有一材一藝之人」及「成德之人」,分別以「下愚之人」為「不能成器」者,「有一材一藝之人」為「如器之各適其用」者,「成德之人」為「不器之君子」,並舉孔子答子貢為「汝器也」為例(《論語公冶長》),這是值得深入參考的線索。

然而,本文不從「下愚之人,不能成器」開始討論,而是另探究如何從「未成器」到何以「成器」的過程,到最後為何要從「器」轉變到「不器」的過程,這都是需要逐一釐清的。

本文「未成器」與「不能成器」定義不同,「不能成器」似乎把人可以發展的可能性抹煞掉,而「未成器」卻是有待開發的可能性,所以從「玉不琢不成器」理解,璞玉未經琢磨的過程,只是未經開發的石頭。

從「未成器」到「成器」是經過切、磋、琢、磨的過程,而切、磋、琢、磨的步驟在《論語·學而》被子貢引用到,子貢對孔夫子講:「貧而無諂,富而無驕,何如?」,孔夫子認為子貢講的是「可也」,但還是可以追求更進一步的完美,講:「未若貧而樂,富而好禮者也。」,子貢依此接著回答:「《詩》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謂與?」,最後孔夫子講:「賜(子貢)也,始可與言《詩》已矣﹗告諸往而知來者。」

另,在《大學》亦引《詩》「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引申為「如切如磋者,道學也;如琢如磨者,自脩也」,由二則可以理解切、磋、琢、磨的過程,是要追求「盡性」(「唯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能盡物之性,則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可贊天地之化育,則可以與天地參矣。」)的功夫。一塊璞玉從依其紋路特性,規劃製成可用物品,以「切」為第一刀,若不依其特性,妄自切下一刀,破壞了璞玉的原有紋路,此玉的特色就會降低,而人的發展亦復如是。切錯了第一刀,後面再怎麼磋、再怎麼琢、再怎麼磨都無法挽回本來面貌。切完後,接著依據切的大小,開始磋其風貌,磋的功夫比切要更加的細密及謹慎。切、磋之後,物品的外觀大致成形,按《大學》講「如切如磋者,道學也」,這是藉由「學」的歷程完成的,而「如琢如磨者,自脩也」是在「學」(切、磋)的歷程完成後進行自我修養,如玉開始雕琢及磨光,才算完成「成器」的步驟。

在《論語·公冶長》中,有段「器」的譬喻,子貢向孔夫子問自己的評價:「賜(子貢)也,何如?」,孔夫子講子貢是:「女(汝)器也」,子貢再問:「何器也?」,孔夫子回應:「瑚璉也」。按此段,孔夫子認為子貢是個成器的人,而且是瑚璉之士,所謂「瑚璉」,按蔣伯潛講:「瑚璉是兩種貴重的器,宗廟中用以盛黍稷,以玉為飾的。」(《廣解四書讀本-論語》),而宗廟是君臣議政的地方,表示子貢具備議政之才幹,(註:在《史記·仲尼弟子列傳》對子貢處理政治事務多有描述,可參閱。)所以「成器」亦是透過「道學」(切、磋)、「自脩」(琢、磨)才能養成的。

雖然「成器」誠屬不易,但孔夫子在此章再講「不器」,而從「未成器」、「成器」到「不器」又是另一個轉折歷程。所謂「不器」正與「未成器」、「成器」不同,而「未成器」、「成器」都是建立在具體實物上,並且受到實物上的限制。若子貢如瑚璉,即受瑚璉的侷限,非瑚璉之事,子貢未必能承受及展現,而能展現「君子不器」者,就是孔夫子的氣象才足以稱之。

孔夫子的「不器」表現在「時」字上,從《論語·學而》「學而時習之」的「時」,到孟子稱孔夫子「聖之時者也」(《孟子·萬章下》)的「時」,代表孔夫子從「學而時習之」起到孟子蓋棺定論,所展現出來的氣象是「時」,能順應時變,萬化無窮,不受任何事物定義的侷限。因此,經「學而時習之」、「有朋自遠方來」後,即「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此「君子」就展現出孔夫子「不器」的氣度非凡。

因此,「成器」受到一定的用途及一定容量的局限,而「不器」則不受任何的限制,可以隨時任意展現其變化的用途,以及容納一切無盡的量(甚至包括尊重異己的意見),能達此境界者唯有天地而已,所以君子必需表現出「不器」的氣象,才能成為群之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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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君子不器」,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有的人有君子之「位」卻無君子之「德」,有的人有君子之「德」卻無君子之「位」,「德」、「位」一致的「君子」內涵於是發生了變化,君子一詞逐漸由表示統治者或貴族男子身份地位的概念轉變為表示德性修養的有德者。孔子對「何為君子」這個問題做過闡述。「子路問君子。子曰: 『修己以敬。』曰: 『如斯而已乎?』曰: 『修己以安人。』曰: 『如斯而已乎?』
  • 子曰:君子不重則不威
    子曰:「君子不重則不威;學則不固。主忠信,無友不如已者。過則勿憚改。」關於「君子不重則不威」這句,我曾見過三種斷句方式。斷句的不明確也是造成之前所說的文言文多歧義、表達不準確的一個原因吧。另外,「無友不如己者」的翻譯也不一致。有人譯作「不要與忠信不如自己的人交朋友」,也有人譯作「沒有朋友不如自己」。如果按照第一種翻譯的話,意思相對更通順一些。為什麼要遠離那些不忠信的人?若往好的方面猜測,或許君子這個耿直又脆弱的群體容易被不忠信的人傷害,又或許是要避免近墨者黑。
  • 1.8 子曰:「君子不重則不威」
    1.8 子曰:「君子不重則不威;學則不固。主忠信,無友不如已者。過則勿憚改。」▲學則不固:前提是「不重則不威」,要有良好的品行是學的根本。▲無:不要。【譯文一】孔子說:「君子要有敦厚莊重的品行,否則就不會讓人尊敬、信服。品行不端的人,即使學習也會誤入歧途,不會走正道,會成為假仁假義的偽君子。
  • 孔子常說「君子不器」,究竟是什麼意思?
    「君子不器」正是出自《論語·為政》裡邊的句子,原文這樣說——子曰:君子不器。要理解「君子不器」之意,首先要搞清楚「君子」和「器」兩個詞彙的含義,再弄清它們的引申含義,基本上就能明白它的意思。孔子根據現實生活裡器具的實際作用,以形而上的方式對其升華,對「器」字的含義進一步擴充,引申為一種來自外界的束縛和局限,這些束縛和局限會把超出範圍的物質,隔離在有形的框架之外,無法發揮出更大的作用而成人之美。
  • 「孔子箴言故事」修德正身——君子不器
    《論語·為政》中孔子說「君子不器」,是說君子不能像一個器皿似的,只有一個用處。這就是孔子主張培養全面發展的人才。孔子教弟子,分「四科」。依據弟子不同的情況,教給他們不同的學問,掌握不同的本領。弟子們對它們全部掌握,或掌握其大部,就不是一種單向人才,而是一種全面發展的人才,就不「器」了。孔子重點從事社會活動,他從來不把各種技能無限誇大,而是首先培養人,在道德品質上對弟子加強要求。
  • 從《論語》中「君子不器」想到:人要志存高遠,追求大道
    子曰:君子不器。注曰:器者,各周其用。至於君子,無所不施。器,就是器皿。每一種器皿都一種用途,好比人學了一技之長,可以養家餬口。但是作為孔聖人口中的君子不願意學一才一藝,認為那是小道。但是子夏又說,追求技藝技能,會讓人拘泥於此,這是君子不做的。舉一個例子說,現代社會人人都追求財富,沒錢的想有錢,有錢的想更有錢。百萬富翁想成千萬富翁,千萬富翁想成億萬富翁,億萬富翁想成為首富,追求永無止境。那君子追求什麼呢?
  • 「君子不器」是什麼意思,到底什麼是「器」?
    如「廟堂之器」,就是說這個人有高居廟堂的本事,如「器官」,就是指功能結構。一般來說,「器」除了在添加前綴的時候,指具體分類物品——如「金器」、「玉器」、「木器」等等,在文言文中其他時候都是指才具、功能。那麼「君子不器」,難道是說「君子不講究才能?」當然不是的。
  • 「君子不器」的六種解讀,史上眾說紛紜,如何解讀才合孔子心意?
    「君子不器」是《論語》中的名句,歷史上對此句的內涵紛爭不絕。爭論的核心落在「器」字的內涵上,孔子說的「器」到底指什麼,有幾種不同解釋。大部分學者從訓詁考據的角度去還原「器」,從而推論出孔子本來的意思。本文將歸納這類觀點,在此基礎上用一種新的思路去詮釋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