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老百姓講,泥鰍和南瓜類上不得酒席,意為不夠講究,或者說不叫個菜,而簡牘碑誌等若干新發現,有少數是欣喜可寶者,而多數卻是泥鰍和南瓜類。而有些人卻棄書法大道五千年於不顧,而浸於其中自誇其能、沾沾自喜者,是捨本逐末,是好奇尚異,是十分可笑的。
要知道中國書法史,是有傳承的,是有記載的,歷代法書就是明證。實用與藝術融於一爐而登峰造極的是楷行草,這才是中國書法史的主線,這才是中國書法的主流,這才是中國書法的規矩,所謂書法有史、書法有法也。
書法無法的真實意義就是不為法縛,是從心所欲不逾矩。
書法無法就是從規矩入,從規矩出,最後自成規矩。
四川新都寶光寺,有清人何元普撰聯:
世外人,法無定法,然後知非法法也;
天下事,了猶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
「非法法也」、「不了了之」的觀念,卻是大境界和大智慧。《金剛經》說:「如筏喻者,法尚應舍,何況非法。」佛法種種,乃是度人之筏,倘若已經了悟,自然要舍舟登岸。
書法有法。無論碑帖,用筆千古不易。所謂我手寫我心,是人生境界,也是書法境界。我書意造本無法,「書法無法」,非表面意義也,正如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也。
有法才能無法,無法正是有法!
禪宗主張「教外別傳,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一落言詮,便是下乘,然而其經籍又浩如煙海。這看似矛盾,卻又不得不爾。沒有形式,內容是無所憑依的。就書法而言,初期書論,鮮及執使轉用的細節,大概宋以後,書論越來越形而下之。形而下之的結果是,說得越來越具體,然而書法卻並沒有越來越進步。這書法與佛禪相通之處,所謂不可說也。
一藝升沉,自有因緣。書法的盛衰,也自有氣數。
銘石之書,大盛於東漢,再盛於北魏,到唐代與文人書、寫經書相互浸染而合流,可謂登峰造極。顏柳之後,便走下坡路了。
只有通過真正地掌握法,本領成為本能,才能達到無法,達到「水流自行,雲生自起」的境界。在這個意義上,享受自由,縱任不拘,也便會產生絢爛的風格。即兩宋以降,風格獨特者,代不乏人,而細玩其起承轉合,仍止是一法,並無神秘,大道至簡,大道甚夷,並非欺人之談也。
胸懷中庸正直,不失赤子之心,反能特立獨行;法度不待思索,一任天真爛熳,乃能自成一家。有法無法,言盡於此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