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來源:《孔學堂》(中英雙語)2020年第2期。
摘要:將孟荀思想加以統合,如今漸成共識,但卻出現了「以孟統荀」或「以荀統孟」的不同整合傾向,孟荀兼祧仍需要第三種立場來加以整合。本文試圖以「心統情性」(而非「心統性情」)來兼祧孟荀。首先建基在對心的內涵之「仁心」「智心」和「習心」三分基礎上,將孟荀「心」學的德性層、超知性層、知性層和感性層統合起來。在心的自統方面,首先使孟子的「德性心」與荀子的「智識心」得以統合。在此基礎上,以心「實」統情,將孟子的「積極情」與荀子的「消極情」加以統合。同時,以心「虛」統性,將孟子的「性本善」與荀子的「性趨惡」加以統合。最終,又尋求天的一統,將孟子的「道德天」與荀子的「自然天」加以統合。由此,就可以把孟子的「天—性—情—心」與荀子的「天—情—性—心」全面整合起來。
關鍵詞:心統情性 兼祧孟荀 德性心 智識心 積極情 消極情
作者劉悅笛,中國社會科學院哲學所研究員,遼寧大學特聘教授、博士生導師。
「孟荀統一於孔子」——李澤厚所表述的這個常識,大家想必都會基本贊同,但在同一篇文章中,即記錄李澤厚與筆者對話的《關於「情本體」的中國哲學對話錄》中,李澤厚同時強調「推崇荀子為儒家正統」[1],那就頗多爭議了。在2018年舉辦的「荀子思想與道統重估」國際學術研討會上,主張「新荀學」的臺灣學者劉又銘提出,當前的儒學主要有三派:除了「孟派」和與之對立的「荀派」之外,應該還有「孔派」。實際上,孟派和荀派,哪一個不是孔派呢?他們無疑都屬於孔門儒學,稱之為「孔孟派」與「孔荀派」更為合適,但是統一孟荀,的確成為某種大勢所趨。
究竟該如何統一孟荀呢?根據李澤厚較新的說法,那就是「舉孟旗,行荀學」[2],筆者更願意稱之為「舉孟旗,行荀實」。按照郭沂的說法,乃是「受之以荀,糾之以孟」,而按照梁濤的說法則是「統合孟荀,創新儒學」。[3]看似各家觀點都是統一派,然而,其內部卻有著立場的基本差異。這是由於,諸家在兼祧孟荀之時,皆有所傾向。梁濤更多是「以孟統荀」,當他接受龐樸先生對「偽」字的解讀以闡釋荀子「化性起偽」之偽為「心偽」之時,也就把荀學「心學化」了,這就是把荀子向孟子那邊拉:如果荀子的「人為作偽」皆為「心偽」,那麼,荀子就不成其外王之道了。郭沂的統合孟荀之道,則主要來應對「現代—後現代」的現實挑戰和張力結構:「一是藉助於荀學來接受、吸納西方現代性,從而實現現代轉型,以回應現代化的挑戰;二是依賴於孟學來挺立人的主體價值,從而糾正、修復現代化的缺陷,以解決後現代主義所提出的問題。」[4]既然挺立的主體部分為荀學,糾之以偏來自孟學,那麼,這便是以荀學為主、孟學為輔了。李澤厚更願意用「兼祧孟荀」的說法,正如「兼祧」這個詞的本義所示,本指一個男子同時繼承兩家宗祧的習俗,但其中必有一個是有更親的血緣關聯的,另一個則是過繼關係,兼祧孟荀二子,何為親緣,何為過繼,也的確是要做出衡量與抉擇的。
筆者認為,要兼祧孟荀,就需要有「內通的繼承」,如要統合孟荀,則要有「第三種立場」,否則或偏於孟,或偏於荀,便會有失偏失。所以,本文提出以「心統情性」(而非「心統性情」)來兼祧孟荀,以期尋求到一種使孟荀得以統合起來的「整體論」(holism)思路,從「心」「情」「性」「天」的一系列層級來兼祧孟荀。中國思想當中的「心」,到底意指什麼?如今,此「心」被西方漢學家普遍接受的譯法為「mind-heart」,過去僅僅將心視為頭腦「mind」,但理性之心是不能概括中國「心」之內蘊的,還有來自內心感性化的「heart」的含義。這也從側面說明,心乃是一個複雜的中國思想範疇,需要首先釐清其內涵,然後才能探討「心統」的意義。
按照一種簡約的區分方式,蔡仁厚在1983年發表的《心的性質及其實現》一文裡,曾對心做了大致三分:「仁心」「智心」與「習心」,[5]後來在1984年出版的《孔孟荀哲學》裡面則採用了稍顯複雜的說法:「以仁識心」「以智識心」和「習心」。[6]我覺得,習心也即是「以習入心」,習是無須「識」的。仁心、智心與習心,在儒家那裡是整全的存在。其中,仁心屬於「德性層」;智心包括「超知性層」和「知性層」;習心則屬於「感性層」,這就形成了三類四層的結構,這個分解法還算較為公正。按照蔡仁厚對心的區分,所謂仁心,亦即「道德心(仁心、良知)」,也就是「仁智通而為一」,孔孟派大抵如此。所謂智心的知性層,亦即「認知心(心知之明、知慮思辯)」,乃是有限心「主客對列」的,孔荀派大抵如此。所謂智心的超知性層,蔡仁厚認為這超出儒家範圍了,一方面是「道心(道家虛靜心)」,另一方面則是「般若智心(如來藏心)」,前者是「顯智不顯仁」的道家「觀照」,後者則是「證如不證悲」的佛家「照了」。習心,亦即「血氣心(心理情緒、情識意欲)」,這應該是荀子那裡的思路。[7]所以,儒家之「心」,乃是涵蓋了從仁心、智心到習心的全面含義。然而,不同於蔡仁厚認定儒家並無智心的超知性層的觀點,筆者認為荀子的「心何以知?曰:虛壹而靜」(《荀子•解蔽》)也具有超知性的內涵,乃是一種更高的主客相符的智心。有了對心的全面理解,就可以把孟荀思想大致歸入其中,這便構成了統合孟荀的「心之學」根基:
表1 孟荀的「心之學」
心的類分
心的層級
對應孟荀思想
主客性質
仁心
德性層
孟子的「仁,人心也」,「仁義禮智根於心」
主客合一
智心
超知性層
荀子的「虛壹而靜」,心者「神明之主也」
主客合一
知性層
荀子的「知有所合謂之智」,「心慮而能為之動謂之偽」
主客分判
習心
感性層
荀子的「心臥則夢,偷則自行,使之則謀」
主客未分
從心的主客性質來看,這就需要層層解析:「習心」乃是原始的主客未分的狀態;而進入到知性層,即荀子所謂的「知有所合謂之智」和「心慮而能為之動謂之偽」(《荀子•正名》)的層面,則具有了主客分判的性質;到了超知性層,也就是荀子所謂的心者「神明之主也」(《荀子•解蔽》)的層面,「虛壹而靜」也就達到主客合一的更高境界了;最終,攀升到德性層,也就是孟子所謂的「仁,人心也」(《孟子•告子上》)的層面,亦即「仁義禮智根於心」(《孟子•盡心上》)的層級,也就達到主客合一的高級境界了。
如果以「心」為軸心,孟荀首先就可以被統合起來,因為他們的心之傾向的確不同。蔡仁厚認定,荀子之心,不是「具理」的道德心,而是「見理」的認知心,[8]如今看來未免有些許武斷。更準確的說法,也許要反過來說孟子:孟子之心不是「見理」的認知心,而是「具理」的道德心,「所不慮而知者,其良知也」(《孟子•盡心上》)就是如此,而荀子之心內涵則更為複雜與豐富。這是由於,當荀子講求心趨於善的向上功能的時候,心其實本身也具有了道德取向的性質,下面是唐君毅的略顯保守的觀點:「荀子雖未嘗明心善,然循荀子所謂心能自作主宰,自清其天君,以知道體道而行道上說,則仍不得不承認荀子之所謂心有向上之能。」[9]由此而論,荀子之心在趨善之時,應該有「心善」的取向,或者說,荀子那裡絕無心為惡之義,心只能趨善,否則,性惡就喪失了被提升的力量。如此看來,荀子對於心的觀點,顯然比孟子更為整全。從德性層、超知性層、知性層到感性層,荀子均有所涉獵,當然知性層及其超知性層,乃是荀子著力的基本方向。筆者認為,孟子不僅持「性善」觀,而且,也持「心善」論。這在徐復觀的論述當中便得以較早確立:「『性善』兩字,直到孟子始能正式明白地說出。性善兩字說出後,主觀實踐的結論,通過概念而訴之於每個人的思想,乃可以在客觀上為萬人萬世立教……孟子所說的性善,實際便是心善,經過此一點醒後,每一個人皆可在自己的心上當下認取善的根苗,而無須向外憑空懸擬。」[10]理由就在於,「因心善是『天之所以與我者』,所以心善即是性善;而孟子便專從心的作用來指證性善」[11]。孟子乃是從「性善」推出「情善」,進而達及「心善」的,當然在孟子那裡,性始終在情先,同時也規定了心善。[12]統合孟荀之心,恰恰是因為孟荀的側重不同,所以才能「孟荀互補」,但這種差異並不是決然相分,而是荀子之心對孟子之心開放了路徑。既然無論是孟子還是荀子的心,皆為向善的,那麼,這就為孟荀之心的統合奠定了共通的根基。所以說,統合孟荀的「同」,就在於「心善」;「異」則在於:孟子傾向於德性心,而荀子傾向於智識心。但這只是就大致的傾向而言的。按照心的類型劃分,在「德性層」上,孟子首當其衝,他認定仁即「人心」,仁義禮智也根於此心,孟子論心的思想確實是內在貫通與高度統一的。荀子論心,則更為複雜,由低向高看,從「感性層」開始,荀子就論述到:「心臥則夢,偷則自行,使之則謀。」(《荀子•解蔽》)這就是先從夢的角度,來論述心的感性存在狀態:人之心在睡覺時會做夢;又從心鬆弛的角度,來論述心的不自覺狀態:鬆弛時就會放縱,心就會胡思亂想;再從主動的自覺狀態論心:使用時,心就能幫人謀劃。儘管夢、行、謀皆為「心之動」,但是,夢、行、謀的確還有區分,夢與行屬於心的感性狀態,而謀則是自覺地脫離感性了,然而毫無疑問,荀子之心具有感性的最基層的含義。心的「知性層」,乃是荀子論心的主脈,因為荀子強調「知則明通其類」(《荀子•不苟》)、「舉統類而應之」(《荀子•儒效》)、「以其本知其末」(《荀子•大略》),所以唐君毅稱之為「統類心」,也就是與孟子所謂「性情心或德性心」相對而言。荀子之「統類心」,「所以能統攝多類事物,而制割大理,為道之主宰;其關鍵在於荀子之心,一方為能依類以通達之心,一方又為至虛之心。以其心能虛,故能知一類事物之理,又兼知他類事物之理,而統攝之,心乃成能統諸類之心」[13]。當然,此處的「至虛之心」關涉到荀子之「虛壹而靜」。筆者以為,「虛壹而靜」既依據於知性層又超出了知性層,達及了超知性層所以才統合了知性層,因「虛」方能「統」,因「靜」方為「壹」。然而,對這個「虛壹而靜」,卻存在頗多誤解:一方面是將之與老莊或黃老之論加以銜通,原因在於,同時代儒家內部可資借鑑的「虛」「靜」資源甚少;另一方面則將之與《老子》《莊子》或《管子•心術上》《管子•內業》《管子•白心》的「虛」「靜」說斷然分開,廖名春就是這種觀點的代表,他認定「虛壹而靜」基本等同於「擇一而壹」,其「『壹』是一時的選擇,『靜』卻是長時間的堅持」。[14]筆者以為,荀子之「虛」「靜」,既沒有追隨老莊釋者所理解的那般玄虛化(一味強調超知性層),也沒有廖名春所闡發的那樣篤實化(僅僅囿於知性層),但是卻兼有二者內涵,所以才能既統「類」而知「道」,又能走向所謂的「大清明」(《荀子•解蔽》)。這「大清明」的境界,顯然無法用「守一以恆」來加以解釋。因此,荀子之「壹於道」,既有認知的辨異含義,也有「虛」「靜」的統合內涵:「心生而有知,知而有異,異也者,同時兼知之;同時兼知之,兩也;然而有所謂一,不以夫一害此一謂之壹。」(《荀子•解蔽》)這也就是意味著,「統合心」即「虛靜心」,一而二、二而一,荀子之心兼具了感性層(也就是「習心」)、知性層和超知性層(也就是「智心」)的意義,同時,也內在地具有一定的德性層(也就是「仁心」)的意義。由此而得出的結論就是,由荀子之心來統合孟子之心,才是可能的,反之則不然,因為孟子的德性心只佔據了心之整體的一個側面,荀子在看待人之心時,則具有更為整全的視野,這在歷代儒家當中也是難能可貴的。所以,孟荀在心之層面的兼祧,就不僅是孟子所側重的「德性心」與荀子所側重的「智知心」的統合,而是更為全面的從「習心」「智心」到「仁心」的大統一。「心統性情」,從張載到朱熹得以集中闡發,然而,我們卻力求賦予其新的內涵。首先就是將「心統性情」轉變為「心統情性」,認定在這種心統當中,情在性先,而非性在情先。這是由於,只能以心「實」統情而「虛」統性,實統在虛統之先,才是更現實之路。蔡仁厚在闡釋朱熹之「心統性情」時也發現:「這個『統』字,對情而言是實說,對性而言則只是虛說。因為形下之心不能統形上之性。所以,心之統性,不過是認知的關聯,這個統字是沒有力量的。」[15]這種解析的確符合朱熹的邏輯,因為性是屬於形而上的理,心與情則是屬於形而下的氣,「性統心情」似乎才是更符合邏輯的。我們所說的「心統情性」,則沒有朱熹那般形而上與形而下的分殊,因為我們闡發的乃是原始儒家特別是孟荀的思想,那時並沒有後世宋儒那般的道器之分。然而,心「實」統情而「虛」統性,卻是沒有問題的,「心統性,是認知地關聯地統攝性而彰顯之」,「心統情,是行動地統攝情而敷施發用」,[16]既然性是靜而情是動,性可由心覺而顯,情也可由心動而貫。按照荀子的觀點,心趨於善,而情卻被欲所下拉,所以,心可以將向下的情慾加以向上的提升,這就是荀子本身——以心善「統」情惡——的思路,但這是「實統」。與此同時,欲之惡不僅直接地下拉了情,也間接地下拉了性,由於性惡成為荀子思想的焦點,但是善之心對於惡之性的統升,卻是經由了情之中介的,心也無法徹底轉變性(卻可以改變情),因此才是「虛統」。既然心可以實統情,那麼,孟荀之情在此主題下究竟該如何統合呢?筆者想從「積極情」(positive-qing)與「消極情」(negative-qing)的角度來探討。中國的「情」這個概念只能翻譯成「qing」,因為「情」在中國兼具了「情實」「情感」與「情性」之義。[17]孟荀使用「情」字的情況也不同,孟子更傾向於由性到情,荀子則傾向於由情到性,同時孟荀都使用了「情實」的意義。但是,這裡所謂的積極與消極之情的劃分,主要是就情感而論:孟子力主情之積極一面,而荀子則持情之消極一面,恰可互補也。按照孟子的思想邏輯,心善所以性善,四端之心,是心,其善,故而性善;按照程頤的思想邏輯,性善,所以心善,這似乎就把孟子的觀點翻轉過來。從程頤到朱熹,都對孟子思想進行了過度闡發。《朱子語類》裡有段對答,「問:『孟子言情、才皆善,如何?』曰:『情本自善,其發也未有染汙,何嘗不善。才只是資質,亦無不善。譬物之白者,未染時只是白也。』」[18]這也就意味著,按照朱熹的意解,不僅性善,而且情善,乃至於才善。清人陳澧也有此類論說,但他卻聚焦於情與欲問題,「且言性善,不言情惡,亦恪守孟子『其情可以為善』之說。故但云『有欲』,欲亦有善有惡,非盡惡也」[19]。由此就把孟子的情善都作為了定論,而既然欲是可善可惡的,那麼情慾在孟子一脈那裡自然也是趨善的了。孟子所見的作為道德之端緒之情、惻隱之情是典型的積極情感,羞惡之情儘管是消極情感,但是可轉化為積極的道德動力。與孟子把情視為「積極情感」相反,荀子所見之情則是典型的「消極情感」。在荀子的性—情—欲當中,情不僅為欲所困,而且下拉了性。從「情慾」關聯來看,「人之情,欲而已」[20],從「情性」關係來看,「從人之性,順人之情,必出於爭奪,合於犯分亂理,而歸於暴」(《荀子•性惡》),如此為之就會成為「縱性情」而「違禮義」之小人。荀子論情,既不同於孟子由性善必然而推導出來的「情善」,也不同於郭店楚簡《性自命出》所「真」情流露的褒義之情,而多以消極態度來看待情感。性當然不能生於情,但情卻生於欲,由此反推(從欲、情再到性),既然「性之好、惡、喜、怒、哀、樂謂之情」(《荀子•正名》),那麼,性惡的這種被普遍認為是荀子本人的觀點也就成為必然的推論了。孟子論情,其實並非如宋儒那般被闡發至「先驗之情」的高度,而是從積極情感出發的「善情」,由孟子的性善可以推出情善,這是積極情感的發軔;[21]荀子則聚焦於「性—情—欲」架構,所以將之反推,由「欲惡」推「情惡」再推到「性惡」,性終被視為惡,這是消極情感的發源。[22]實際上,孟荀恰恰抓住了「情」的兩面:孟子重「大體」(積極之情),強調用人的心志去獲取仁義而升華情;荀子則聚焦「小體」(消極之情),也就是側重口腹之慾與耳目之養來理解情,當然荀子也是以心來提升情的。所謂「情然而心為之擇謂之慮,心慮而能為之動謂之偽」(《荀子•正名》),由此才能「起偽」從而「化性」。總之,孟子論情重積極情感(性情),所以能從仁心出發,推愛到仁政,並最終回歸內在的仁心,這是一種「性情心」的思路;而荀子論情則重消極情感(情慾),由此走向以禮節情,通過化性起偽,走向外在的禮制,這是一種「情性心」的思路。這兩種思路使「性情心」「情性心」恰恰可以統合起來。用漢學家萬白安(Bryan W. Van Norden)更普遍的道德話語來說,「孟子認定,我們應該去做我們可以獲得的最欲求所做的事」,人人都具有最初的道德趨向,而荀子則否定了孟子的人性主張,「荀子認定人不必一定要去做其最欲求所做的事」,從而「讓我們的欲求與我們所認可的事得以統一」。[23]孟荀的觀點看似悖離但卻可以綜合為一體。孟荀的善惡之分殊,幾成公論,但是為了給荀子辯護,將荀子闡發為性樸論者、本善論者、弱性善論者的觀點,近些年來此起彼伏,就像當年陳登原認定:「荀子以性為純善,以情為或善或不善,故曰:『聖人化性起偽,作禮義文理,以養情慾,然則所謂性惡。』」。[24]然而,說孟子之性為純善才是合適的,說荀子之性為純善則值得商榷。實際上,無論性之善惡如何,孟荀皆持一種心善論,特別是荀子思想的內在邏輯傾向於用心善去改造性惡,前文已經論證過荀子思想起碼有心善的向上取向。由此,才能「以心統性」,儘管是虛統,但是孟荀就此可在性的層面得以統合。
在此有一個關鍵的問題,就在於孟子論善與荀子論惡,那善與惡的含義,究竟是什麼?孟子最初所論之善,並不是「全善」,只是聚焦於善端並將之發揚光大並最終歸於「純善」;荀子所論惡,也並不是「全惡」,只是聚焦於惡源並將之隆禮化性。這個善惡,並不是西方式的整全的善惡對立,以致形成善惡的對稱性關聯。從目前所存文獻觀之,告子並未言惡,孟子也鮮言惡,他們所說的都是「不善」,直到荀子及其學派才明言惡,不善的觀念要比惡出現得早。善與不善,也不是非此即彼的:要麼善要麼非善,A與非A是截然不同的。在中國早期思想史那裡,特別是原典儒家那裡,從善到不善再到惡,組成了程度漸次級的等差序列,而沒有善惡那般明確的分界線。孟荀對善惡的態度最初都不能完全判斷:「善端」是發源的那積極的一部分,「惡源」也是起源的那消極的一部分。儘管孟子試圖將善端推之於全體,但也並沒有否定惡的層面,否則「推善」幹什麼;荀子則更具有全面的眼光,儘管他承認惡源存在的必然性,但是卻最終以趨善來加以引導,可謂既看到了惡的功能,也看到了善的大面,所以,由荀子的觀點似乎更能把握到人性的複雜性之維度和向度。孟荀的思想差異,還在於「不達性情之名」,他們對於性與情的理解根本不同。所謂「諸儒論性不同,非是於善惡上不明,乃『性』字上安頓不著」[25],此言極是。由此出發,朝鮮三代宰相浩亭的看法更為準確,「孟子言性善,此極本窮源之論,而不及乎氣質之性。荀子言性惡,楊子言善惡混,韓子言性有三品,是皆言氣質之性,而不及乎本然之性」[26]。孟荀二者「論性」不同,恰恰因為「性論」之不同,孟子是「本然之性」,荀子是則「氣質之性」,包括後世揚雄的混合善惡論也是氣質之性。因此荀子所謂「化性起偽」,所化的是氣質之性,而非本然之性,因為本然之性本不可化。實際上,性是可以同包善惡的,蘊藏多種取向的譜系。從陰陽的角度觀之,「性如陰陽,善如萬物,為善而善非性也,使性而可以謂之善,則孔子已言之矣,苟可以謂之善,亦可以謂之惡,故荀卿所謂性惡者,蓋生於孟子」[27],此處說荀子性惡出於孟子,不若說仍出自孔子,因為孔子開啟了孟荀性之善惡的兩種思維趨向,由此反觀之,孟荀方可統一於孔子。孔子的基本思想取向:第一未言性善惡,第二罕言性與命,第三關注習的人文化成。孔子奠基之後,孟子繼承了第一方面的善維度並反向彌補了第二方面,荀子則繼承了第一方面的惡維度並發展了第三方面。無論持性善還是性惡的立場,孟荀皆終向善,這是更無異議的。東林黨人孫慎行曾言:「『荀子矯性為善,最深最辯』,孟子謂『為不善,非才之罪也』;孟子謂『故者以利為本』,而荀子直謂『逆而矯之,而後可以為善』。」[28]所以孟荀才能於善處合一。按照日本學人武內義雄的看法:「孟子主張說是,人類的精神作用,是因心之官和耳目之官而行,惡是因為耳目之官被外物引誘發生了欲望而起,所以並非起因於人類的本性,人類的本性——心之判斷,常是純善,所以人性是善。而荀子又反對之,說欲正是人類的本性,人類在心中加以反省的判斷,乃是人為的東西,亦即虛偽的東西。從這裡我們可以看出,在孟子和荀子,『性』字的內包有所不同。荀子之性即欲,孟子之性是心之思慮判斷,雖為同一性字,而其所指完全不同。」[29]這裡所說的孟子的精神作用就是心之功能,的確,孟荀所用「性」字內包不同,但是,是否孟子認為「性=心」,而荀子則為「性=欲」,這就值得商榷了。說孟子心性合一大致不錯,但是二者還是被區分了開來,荀子之性、情與欲之間形成的分殊結構,並不會使荀子的性、情、心徹底抹平差異,認定荀子的性即情、即欲,那就無疑忽視了三者之分及其荀子之心的提升功能。無論孟荀,乃至整個原典儒學,所論的「性」都不是西方「人性」(human nature)論的那個「本性」(nature),而是一種不斷生成的「人的生成」(human becoming)之特性,從而形成了人類本性的基本結構與普遍譜系。孟子論惻隱之心,只是善端之源頭上的某個點,孟子認定,這是接近性情根源的「本然之性」;荀子論欲情之惡,也只是惡源的諸端上的某些點,荀子認定,這才是介入了情慾品質的「氣質之性」。「孟子的性善說,可說是使孔子的忠恕說奠定基礎的有力的學說,不過照荀子的反對論來看,欲之發生,這事的本身似乎也不能說是出於人性以外。」[30]其實,荀子觀點較之孟子更為全面,但孔子的觀點才具有整全的更多可能性,他並沒有明言性之善惡,這就凸顯兩種可能性,後來又有「周人世碩,以為『人性有善有惡,舉人之善性養而致之則善長;惡性,養而致之則惡長』」[31],孟荀恰恰繼承了這兩條不同的路,但殊途而同歸,孟荀最終皆是向善而生的。孟子性善與荀子性惡也並非是對立的,反而可能是同向互補的。清人錢大昕有言:「孟言性善,欲人之盡性而樂於善;荀言性惡,欲人之化而勉於善,立言雖殊,其教人以善則一也。」[32]歷史學家呂思勉有段論述非常精彩:「荀子最為後人所詆訾者,為其言性惡。其實荀子之言性惡,與孟子之言性善,初不相背也。偽非偽飾之謂,即今之為字。荀子謂『人性惡,其善者偽』,乃謂人之性,不能生而自善,而必有待於修為耳。故其言曰:『塗之人可以為禹則然,塗之人之能為禹,則未必然也。』夫孟子謂性善,亦不過謂塗之人可以為禹耳。其謂『生於人之情性者,感而自然,不待事而後生;感而不能然,必待事而然後者謂之偽。』則孟子亦未嘗謂此等修為之功,可以不事也。」[33]為何說性善與性惡「初不相背」呢?關鍵就在於如何理解「惡」。如果這個「惡」是善惡決然對立之惡,那麼,孟子與荀子在人性論上絕無調和的可能性。但是,荀子之惡,似乎僅僅是不善的某種程度之相對概念,更不是西方那種「絕對的惡」(absolute evil)與「基本的惡」(radical evil)之絕對概念。[34]惡其實是某種程度的不善,正如孟子所說的「不善」乃是不足的意思。由此可見,「『惡』不是與善對立的概念,惡因此被解釋成不能發展自身的潛能,不能與道協調。孟子之惡不是惡的一個積極概念,而僅僅是一個消極的概念。他把惡想像成從存在中減少,而不是添加的某種東西:它是一種喪失,是一種某種不可能存在,而又應該存在的東西」[35]。這也就意味著,善在孟子那裡是一種加法意義上的「積極概念」,惡在荀子那裡則是一種減法意義上的「消極概念」,由此孟荀在「性」的高級層面更可以統合。在天人相合的範式當中,孟子的「天人合德」與荀子的「天生人成」,的確代表了儒家內部的兩種天人觀。通常認為,「天人合德」乃是通過人之道德品性或者美德之完美,以達到天與人之間的和諧狀態;而「天生人成」則認定,天會為人完成其功用提供材質,而人通過其內在能力的踐行而得以參於天。[36]所謂「不為而成,不求而得,夫是之謂天職……天有其時,地有其財,人有其治,夫是之謂能參」(《荀子•天論》)。這就意味著,從孟荀基本思想就可以得出,儒家之天,乃是擁有德性義與自然義的「雙重天」,但這並不意味著,孟荀斷然分有了天的含義之兩面。實際的情況是,孟荀論天皆兼有德性義與自然義,這也是孟荀得以統合的一條通途。孟子求上學而下達,以仁愛為起點,天人相通,人有其「心」。荀子則主天人相分,以群而有分為起點,天行有常,人有其「治」。然而,荀子之天,也不僅僅是自然之天,漢學家柯雄文(Antonio S. Cua)就認定:荀子把「自然」(大寫的Nature)也理解為「天性」(小寫的nature),後者將天理解為天生的或天性的(natural),而且,作為天性的天也是有常的,就像自然之天一樣。[37]柯雄文進而認為,人類的善是偽的結果,成聖也只是偽或建構性的人類活動,這是荀子將「性」陶鑄為倫理上是可接受的美好的天性的結果,而荀子之「性」被其當為「人類基本或複雜的動機結構」(the basic and problematic motivational structure of humans)。[38]反過來看,孟子論天,也不是只有德性意義,也兼具了次要的自然意義,比如「天之高也,星辰之遠也,苟求其故,千歲之日至,可坐而致也」(《孟子•離婁下》)即為明證,由此可見,孟子論天也不是徹底的德性之天。既然孟子論天也有自然意義,荀子論天也有天性意義,那就為孟荀的整合自然打通了通道。有趣的是,孟荀的天論,分別與孟子之性和荀子之情結合得更為緊密,孟子重「天性」而荀子重「天情」。孟子講求的是「天性」,所謂「知其性,則知天矣。存其心,養其性,所以事天也」(《孟子•盡心上》)。當然,孟子之心也是天賦予的,「心之官則思,思則得之,不思則不得也。此天之所與我者」(《孟子•告子上》),這裡的天也並不完全是德性意義,也兼具了天生的某種自然意義。荀子講求的則是「天情」:「天職既立,天功既成,形具而神生,好惡喜怒哀樂臧焉,夫是之謂天情……聖人清其天君,正其天官,備其天養,順其天政,養其天情,以全其天功。如是,則知其所為,知其所不為矣;則天地官而萬物役矣。其行曲治,其養曲適,其生不傷,夫是之謂知天。」(《荀子•天論》)。由此可見,荀子之「知天」與孟子「知其天」不同,孟子通過「心之官」的思而知天,而荀子則以天情為出發點,經過天官、天君、天養、天政的步驟,從而達到知天的整全境界。無論是「天人合德」,還是「天生人成」,最終都是天人合一。武內義雄認為:(孟荀)「也有共通之處,亦即離開天命或天道而企圖靠人性之分析去說明道德之根源,這是二子相同之處。孟子把孔子的天命,分析為『命』和『性』的兩個概念,而提倡性善說,以便在人性中發見道德的成分,而荀子則把人道與天道分開,重視人為地制定的禮法,結果遂墮於性惡說。」[39]然而,孟子的天命與心性還是內在順暢的、貫通的,而荀子儘管講天人之分,但最終仍是天人相合,並不離於中國傳統,荀子只不過是建立在合一基礎上的強調天人分殊而已。由此,孟荀之天,可以實現一統。按照通常的觀點,孟荀之別,一般被認定在內在之分上,內是孟子,外是荀子。孔子將禮內化為仁,孟子順此發展出仁心,荀子將禮外化為法,由此才能開出現代的民主。然而,我們卻要破除這種內外兩分法,力求從「天—性—心—情」的系列譜繫上,來兼祧並統合孟荀:第一,在天的層面上,乃是「道德天」與「自然天」的統一;第二,在性的層面上,乃是「性本善」與「性趨惡」的統一;第三,在心的層面上,乃是「德性心」與「智識心」的統一;第四,在情的層面上,乃是「積極情」與「消極情」的統一。
那麼,如此兼祧,就是一種「內在」的統合,孟荀由此得以「內通」,而不是內外之間的嵌合。而且,筆者主張從「心統情性」來加以統合,因為心具有從「習心」「智心」到「善心」的全面架構,由此既可以「以心統性」,也可以「以心統情」。恰恰由於心對情是「實統」,而對於性乃是「虛統」,因此,先統情後統性,情在性先,這才是符合邏輯的。當然,孟子的「性情心」與荀子的「情性心」的統合,還都具有天的維度且不可或缺,只不過孟子更重「天性」而荀子則重「天情」。所以,孟子的思想架構為「天—性—情—心」,荀子的思想架構則為「天—情—性—心」,在此,天作為兼祧的出發點,而心則被當作統合的終點。先看孟子,按照徐復觀的論點:「孟子既從心上論定性善,而心的四種活動,即是『情』。『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的情,即指惻隱、羞惡、是非、辭讓等而言。從心向上推一步即是性;從心向下落一步即是情;情中涵有向外實現的衝動、能力,即是『才』。性、心、情、才,都是環繞著心的不同的層次。孟子所說的『惻隱之心』『羞惡之心』,實際亦即是惻隱之情、羞惡之情。張橫渠謂『心統性情』(《橫渠語錄》);此就孟子而言,應該是『心統性、情、才』。心是善,所以性、情、才便都是善的。」[40]我贊同徐復觀的說法,以心統性與情來闡釋孟子思想,但是,邏輯順利卻與之不同。如前所述,孟子是從性善推出情善,進而達及心善的,而且,對孟子而言,始終是性在情先。按照孟子的論述:「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存其心,養其性,所以事天也。夭壽不貳,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孟子•盡心上》)最終歸於天,其實恰恰是從天向下得以貫通的。再看荀子,荀子也有一段完整的論述:「人無師法則隆性矣,有師法則隆積矣,而師法者,所得乎情,非所受乎性,不足以獨立而治。性也者,吾所不能為也,然而可化也;情也者,非吾所有也,然而可為也。注錯習俗,所以化性也;並一而不二,所以成積也。習俗移志,安久移質,並一而不二,則通於神明,參於天地矣。」(《荀子•儒效》)這段論述的是師以學「五經」而道德可修,但是,心善乃是為了治性惡,而性惡來自情惡,情也歸屬於天情,而且,對荀子來說,情在性先。綜上所述,與孟子的盡心、知性、知天的「自上而下」的思維模式不同,荀子的墮情、化性、參天則是「自下而上」的模式。由此,可以終成孟荀之存在論思想的比較架構:
表2 孟荀存在論思想的比較
本文系貴州省2017年度哲學社會科學規劃國學單列課題「儒家情感哲學研究」(項目批准號:17GZGX14)階段性成果。
[1] 李澤厚、劉悅笛:《關於「情本體」的中國哲學對話錄》,《文史哲》2014年第3期。
[2] 李澤厚:《舉孟旗,行荀學——為〈倫理學綱要〉一辯》,《探索與爭鳴》2017年第4期。筆者在推薦此文發表的時候,本想起正標題為《舉孟旗,行荀實》。
[3] 梁濤:《統合孟荀 創新儒學》,趙廣明主編:《宗教與哲學》(第7輯),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8年。
[4] 郭沂:《受之以荀 糾之以孟——現代化背景下的儒學重建》,《文史哲》2020年第2期;更早將荀子納入道統的論述,參見郭沂:《以「五經七典」代「五書五經」——儒家核心經典系統之重構》,中國儒學編輯委員會編:《中國儒學年鑑》,中國儒學年鑑社,2006年。
[5] 蔡仁厚:《心的性質及其實現》,《鵝湖》1983年第94期。
[6] 蔡仁厚:《孔孟荀哲學》,臺北:臺灣學生書局,1984年,第406頁。
[7] 蔡仁厚:《孔孟荀哲學》,第406頁。
[8] 參見潘小慧:《荀子道德知識論的當代意義與價值》,《儒學全球論壇(2007 臨沂•蒼山) 荀子思想的當代價值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集》,2007年,第126頁。
[9] 唐君毅:《中國哲學原論•導論篇》,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4年,第49頁。
[10] 徐復觀:《中國人性史論•先秦卷》,上海:上海三聯書店,2001年,第141頁。
[11] 參見徐復觀:《中國人性史論•先秦卷》,第149頁。
[12] 參見劉悅笛:《情感哲學視野中的「惻隱之心」——兼論孟子情論的全球性價值》,《孔學堂》2015年第4期。
[13] 唐君毅:《中國哲學原論•導論篇》,第49頁。
[14] 廖名春:《荀子「虛壹而靜」說新釋》,《孔子研究》2009年第1期。
[15] 蔡仁厚:《孔孟荀哲學》,第525頁。
[16] 蔡仁厚:《孔孟荀哲學》,第524頁。
[17] 參見劉悅笛:《「情性」「情實」和「情感」——中國儒家「情本哲學」的基本面向》,《社會科學家》2018年第2期。
[18] 黎靖德編:《朱子語類》卷五十九,王星賢點校,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第1381頁。
[19] 陳澧:《東塾讀書記》卷三,鍾旭元、魏達純校點,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第38頁。
[20] 《荀子•正名》:「情者,性之質也;欲者,情之應也。」
[21] 劉悅笛:《情感哲學視野中的「惻隱之心」——兼論孟子情論的全球性價值》,《孔學堂》2015年第4期。
[22] 劉悅笛:《儒家何以無「絕對惡」與「根本惡」?——中西比較倫理的「消極情性」視角》,《探索與爭鳴》2018年第9期。
[23] Bryan W. Van Norden, 「Mengzi and Xunzi: Two Views of Human Agency,」 in Virtue, Nature and Moral Agency in the Xunzi, eds. T. C. Kline III and Philip J. Ivanhoe (Indianapolis: Hackett Publishing Company, 2000), 127–128.
[24] 陳登原:《國史舊聞》卷一,北京:中華書局,2000年,第281頁。
[25] 黎靖德編:《朱子語類》卷五,王星賢點校,第84頁。
[26] 河侖:《性說》,劉桂榮編著:《論荀輯要》,蕪湖:安徽師範大學出版社,2016年,第78頁。
[27] 邵博:《邵氏聞見後錄》卷十二,劉德權、李劍雄點校,北京:中華書局,1983年,第91頁。
[28] 黃宗羲:《東林學案》,《明儒學案》卷五十九,沈芝盈點校,北京:中華書局,2008年,第1453頁。
[29] 武內義雄:《儒教之精社》,高明譯,香港:太平書局,1942年,第31頁。
[30] 武內義雄:《儒教之精社》,高明譯,第32頁。
[31] 黃暉:《論衡校釋》卷三,北京:中華書局,1990年,第132頁。
[32] 錢大昕:《跋謝墉刊行〈荀子箋釋〉》,劉桂榮編著:《論荀輯要》,第119頁。
[33] 呂思勉:《先秦學術概論》,上海:上海書店,1933年,第83—84頁。
[34] 劉悅笛:《儒家何以無「絕對惡」與「根本惡」》,《探索與爭鳴》2018年第9期。
[35] M. 斯卡帕裡:《在早期中國文獻中有關人的本性之爭》,江文思、安樂哲編:《孟子心性之學》,梁溪譯,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5年,第251—252頁。
[36] Antonio S. Cua, Human Nature, Ritual, and History: Studies in Xunzi and Chinese Philosophy (Washington, DC: The Catholic University of America Press,2005), 173.
[37] Cua, Human Nature, Ritual, and History: Studies in Xunzi and Chinese Philosophy, 174.
[38] Cua, Human Nature, Ritual, and History: Studies in Xunzi and Chinese Philosophy, 175.
[39] 武內義雄:《儒教之精社》,高明譯,第31—32頁。
[40] 徐復觀:《中國人性史論•先秦卷》,第15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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