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聽火車軌道齒輪摩擦的聲音，緩緩搖擺在雪域高原的綠皮火車，還有飽含人生百態的車廂場景，於是，在火車票頁面彈出的那一刻，我都會不假思索地選擇一張「硬座」。
硬座是有人情味的
第一次火車進藏，是我就讀大三那年的暑假。當時兜裡只有不到1000元人民幣，無可奈何之下唯有買上一張「硬座」票，義無反顧地前往心念已久的西藏，我們將之稱為「遠方」，一個遙遠的心靈寄託的「故鄉」。
我先乘坐廣州至西寧的這趟列車，總耗時長達32小時，然後乘坐西寧至拉薩的專列火車，大家稱呼為「青藏鐵路」專列。它東起青海西寧，南至西藏拉薩，全長1956公裡，被譽「天路」，途經納赤臺、五道梁、沱沱河、雁石坪，翻越唐古拉山，再經西藏自治區安多、那曲、當雄、羊八井到拉薩。是世界上海拔最高、在凍土上路程最長、克服了世界級困難的高原鐵路。沒坐上這趟火車之前，我在網上查找了很多攻略，有人說：這趟火車經過的每一站都是最美的風景，著眼的每一處都是天堂。帶著憧憬開啟一趟通往雪域高原的西藏綠皮火車之旅。在車上你會遇見形形色色的人。自助旅行的背包客，起西藏打工的人，回家的藏族阿媽，去尋找創作靈感的流浪歌手等，在小小車廂裡，一天一夜，天南海北隨便聊，陌生人之間的牽絆就這樣出來了。又何嘗不是一種修行呢？
經歷30個小時的硬座旅途後，我早已疲憊不堪。我趴在桌子上想入睡卻「輾轉反側」的時候，坐在旁邊來自河南的阿姨叫我躺在她懷裡睡，一開始我是不好意思的，阿姨說「沒關係的，還有兩天才能到拉薩呢」。於是，我倒在阿姨懷裡睡得天昏地暗，雖然是在火車上認識的陌生人，卻給人很安心，有一種小時候在媽媽的懷抱裡酣睡的香甜。那是我第一次坐綠皮火車，第一次感受到青藏鐵路的「氣魄」。從西寧出發的綠皮火車，在某個清晨10點，我睡醒坐在隔壁的阿姨懷裡，依舊記著在夢中流的淚，是溫暖。
來自湖南的阿姨，進藏是為了去看遠在西藏工作的孩子，她說一年會去一次，之前和家人暑假的時候也會去西藏看看；隨後便翻出手機裡那張與兒子在拉薩某處油菜花海中的合照，阿姨說「孩子們不喜歡拍照，所以只有這一張」，說著便對照片笑了起來。
在火車上，我會不自覺地和旁邊的人以及對面的人聊起天來，消磨這長達數幾十個小時的漫長時光，更想要傾聽這些與我一樣選擇「硬座」的人們的故事。當然，我也喜歡和他們講訴自己的故事。阿姨說，年紀大了折騰不起那麼長時間的硬座，本來她想買臥鋪的，可是沒有票了。後來，距離目的地還有一天的時候，列車長走到車廂問誰要補臥鋪票，阿姨卻讓給對面的一位大叔，她說，很快就到了，那位大叔看起來很累讓他去睡一會吧。我想，善良就是在那不經意的一瞬間自然而然地流露。
至今，我依稀記得第一次看見青藏高原時按耐不住的「心動」。那天凌晨6點不足，天微亮，眼前一望無際、空曠無垠，火車行駛在一片蒼茫的大地上，我知道那就是自己心之所屬的天涯。
流淌在生命裡的「善良」
第二次火車進藏，是在獨自旅行的路上。在從北京去往拉薩的綠皮火車上，一位陌生人帶著他的軍大衣從我的火車故事裡路過。如今故事一直在繼續，只是我們就此擦肩而過，分道揚鑣。
半夜的青藏鐵路列車會翻過海拔5230米的唐古拉山口，正式進入西藏境內。輕微的高反就在這裡開始了，但請咬牙堅持住，這都是西藏給的小考驗，朝聖之路必須歷經坎坷和磨難。這時，車廂會突然驟冷，我把所有帶的厚衣服都穿上但似乎無濟於事，因身體發冷而遲遲無法入睡，這樣寒冷的夜晚我度過了不止一次。
那晚，我縮在座位邊上，看起來有點發冷。坐在我旁邊的是一位來自東北的大爺，看似有60多歲，他把他的軍大衣遞給我說，「小姑娘，穿上吧，半夜很冷的」。我看著大爺身上也穿得單薄沒敢拿，便說「大爺，我沒事，您穿吧，您穿得那麼少容易著涼的。」大爺卻說這點冷不算什麼，他的家鄉更冷，早就習慣了抗凍。然後指著包裡說，「裡面還有衣服呢，如果還覺得冷的話再拿些出來」。我連忙道謝後接過了大爺的軍大衣便蓋上躺在「兩個座位」上入睡了，實際上是「霸佔」了大爺的一個位置，他說，「我在地上躺著睡舒服，你儘管躺在座位上睡就好了」，說完又補了一句，「會冷嗎？冷的話，再給你拿一件」。
火車依舊悠悠地開著，此刻的硬座車廂裡只剩下乘客們的呼吸聲、鼻鼾聲和那說不出的感動哽咽在我的嘴邊。抵達日光之城——拉薩，身體漸漸適應。當火車最終到達拉薩站的時候，走下車呼吸高原純淨的空氣，會發現天那麼藍，雲那麼低。沒錯，我來了，西藏的土地已經在腳下。所經過的地方：可可西裡、崑崙山、玉珠峰、唐古拉山口、沱沱河等，隨便一個可能就是別人心裡嚮往很久的世界。
我跟大爺再次道謝便各自離開，也許對於大爺來講，只是舉手之勞，但在我生命的旅途中卻是不可遺忘的「小事」。時隔多年，我每每想到大爺對我的幫助以及分別之時的情景，就覺得那段火車旅行的日子也別有一番風味。在今後的生活中，讓我更加相信「善良」是為人之初，大爺無意的舉動流淌在我生命裡的「善良」裡。
因此，我在以後的旅途中，竟還有點期待與陌生人產生牽絆。期待遇到很多陌生人，有些只是擦肩而過，有些還能說上幾句話，而有些卻用溫暖給予我們不同尋常的遇見。
人生百態 萬般睡姿
第三次進藏，我坐上長達56個小時從廣州到拉薩的綠皮火車。三天三夜的時間裡，不是孤獨的夜，而是道不盡聽不完的「人生」，還有嘰嘰喳喳的各種「鄉音聲」；再之後，好像20多個小時的火車旅途也不覺得漫長，反而習以為然。
有人說，坐硬座很累，但是其實那就是「生存」換了一種更為有趣的形容。正如綠皮火車於部分人而言，坐的是情懷，看的是人生，留下的是無盡的「甘甜」。
今年3月，我又以綠皮火車「忠實粉絲」的身份選擇了去往西藏的「硬座」，恰恰坐在「唐竺古道號」旅遊品牌列車上，再度感受青藏鐵路的神奇風光，和硬座車廂裡的「人情味」，以及那你想像不到的「萬般睡姿」。
半夜中忽醒，車廂裡的燈依舊明亮，車軌的「摩擦聲」在不停迴響，來自全國各地的乘客以各種睡姿安然睡在正在經過唐古拉山的雪國列車上；趴在桌子上睡的、躺在座位上睡的、坐著睡的、彎著腰睡的、抱著膝蓋睡的、靠著行李箱睡的、還有直接躺著地上睡的……而我只是其中之一，一位平凡且普通的火車乘客，以自己的眼光去解讀車廂裡的「人生百態」。
清晨6點，我在綠皮火車的硬座上，換了無數種睡姿，終於睡到了天亮。望著窗外，遠處顯露出的一道金光，隨即天漸漸亮起來，這是一趟開往拉薩的雪國列車，沿途儘是白茫茫的一片，不是荒涼，是寬容，是讓人為之心動的青藏高原。
突然間，窗外那一道晨曦裡的光好像讀懂了我。在綠皮火車的大多數時間裡，我會想在世界某個角落正在發生著可能與我有關也可能無關的事，可能是雪豹在奔跑，可能是北極熊在冬眠，可能是某個人就在同一趟火車上思考人生，也可能是某個人正在攀登雪山或是穿越無人區，還有神秘的國度裡出現了極光……
那些我未曾遇見的事物就存在於某個遙遠或近在咫尺的地方，和我一樣存在著，光是想想就很美好，何況是開在可可西裡的雪國列車上。此時，距離拉薩還剩8個小時左右，有的人才開始洗漱，有的人和老鄉們「嘰嘰喳喳」聊得火熱，更多的人望著窗外若有所思，我也喜歡望著窗外發呆……
慢下來，享受旅行的意義
不論你要去的是哪裡，慢下來享受旅行的意義，享受過程的樂趣。而綠皮火車恰巧微妙地詮釋著一代又一代人對旅行對生活的解讀。
當我們坐上通往目的地的綠皮火車，車廂裡是混合著香菸、泡麵、廉價香水和不知名的臭味，耳邊是打電話、孩子哭鬧、列車員的叫賣聲，不同身份、不同地域、不同層次的人在這裡交匯，發生著各自或者彼此的故事。
很多人會說現代社會的飛機鐵路那麼發達，誰還會願意去坐綠皮火車？然而，儘管我喜歡飛機在空中馳騁的自由，喜歡高鐵帶給我們的便利快速，但是我更喜歡綠皮火車留給我思考生活的空間和時間，帶給我車窗外無與倫比的綺麗風光，以及硬座車廂裡的人生百態和最簡單、最真實的笑容。
如今，我的綠皮火車旅途總共長達800多個小時，其中近500小時是在青藏鐵路上度過的。在這趟通往雪域之國的青藏鐵路上，我和數不盡的人們曾相視而笑、曾擦肩而過，亦或是遇見又離別，最後或許再也不可能相見，或許僅存留在朋友圈之間的寒暄問候，而留給我的終究是那些陌生又親切的人們的善良和溫暖，硬座車廂裡的「侃侃而談」，雪域高原上的廣闊天地和至今無法忘卻的西藏綠皮火車窗外的茫茫雪山、林林灑灑的小屋、藏羚羊、藏犛牛，以及那一道晨曦中的光芒……
Tips
青藏鐵路：東起青海西寧，南至西藏拉薩，全長1956千米，被譽「天路」，途經納赤臺、五道梁、沱沱河、雁石坪，翻越唐古拉山，再經西藏自治區安多、那曲、當雄、羊八井到拉薩。是世界上海拔最高、在凍土上路程最長、克服了世界級困難的高原鐵路。
唐竺古道號：作為青藏鐵路的首條延伸線，拉薩至日喀則鐵路自2014年8月16日正式開通運營。拉薩至日喀則Ｚ8801／8802／8803／8804次旅客列車共同冠名為「唐竺古道號」。車廂內掛置多彩的西藏自然風光圖片，布置體現西藏民族濃鬱特色的裝飾品，將「唐竺古道」厚重的歷史文化、沿途旖旎的自然風光、獨特的藏地風情等元素與列車服務融為一體。
文/旅人 圖／王嵬 朗加 七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