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嘉賓
克裡斯提安娜·巴傑利(Christiane Badgley)
艾麗卡·馬庫斯(Erica Marcus)
瑪麗·維吉尼(Marie Voignier)
2017年12月9日,「一路向南:廣州夢工廠」分享會
(點擊此處了解詳情)
在時代美術館一樓公共多功能廳進行。
+ 日程
15:30-17:00 主創介紹+紀錄片點映
17:00-17:30 嘉賓對談
影片
《廣州夢工廠》
(Guangzhou Dream Factory)
廣州是南中國蓬勃的商業中心。作為大眾消費的聖地,廣州廣闊的國際貿易中心每年都吸引著五十多萬非洲人。他們之中大多數從事生意買賣:在中國採購商品,並在非洲出售。然而,有人離開,有人留下。對這些非洲人來說,中國這片土地充滿了機遇;但是當真如此嗎?
移民、全球化、中國工廠、非洲夢……「廣州夢工廠」真實刻畫了來自喀麥隆、肯亞、奈及利亞和烏幹達的男人女人,通過他們的故事展現了「外包」時代下非洲人的冀望;藉助非洲人對「中國製造」這一迷人卻飄渺的夢想追逐,展開了一場對21世紀全球資本主義的引人深思的批判。
主創介紹及嘉賓對談
觀眾:請問你們花了多長時間製作這部影片?在你們製作這部電影的過程中,這些在廣州的非洲人們最大的變化是什麼呢?
克裡斯提安娜·巴傑利(以下簡稱巴傑利):
我們用了6年時間來製作這部電影。一方面是因為我們是獨立電影製作人,所以我們需要自己籌集足夠的資金才能製作作品;另一方面,在籌集資金的期間我們還做了一些其他工作。因此六年不是全部被用來拍攝電影的,從最開始製作到電影完全完成,一共花了五年多。
至於說在拍攝期間我們看到的最大的變化是什麼,這十分有趣,我們能看到許多的變化。從我們剛剛來到廣州,到我們做調查,甚至到現在,這個社區一直在變化。人們來來去去,生意起起伏伏。但不能否認的是,對於非洲的商人來說,到中國來做生意正在變得越來越難。一部分的原因是中國新修改的移民法使外國人來中國變得愈發困難;另一方面的原因是非洲的經濟,比如奈及利亞這幾年的匯率突然下降,讓奈及利亞人的購買力也變弱了。除此以外,現在也有越來越多的中國人去到非洲,他們用更低的價錢,把本國的商品直接賣往非洲。人們隨著生意的狀況不斷做出改變,努力去尋找一種方法來適應新的環境。
觀眾:我是一名人類學學生,最近我也在做一個關於非洲社區的研究。在我的田野調查中,我發現了非洲人和中國人之間會有明顯的界限。我想請問,根據兩位主創的觀察,非洲人是否生活在一個完全自成體系的社區裡?中國人和非洲人在生活中的界限是什麼?
馬庫斯:
這其實有點難去區分,因為每個人各自的交際圈子不同,在市場中打交道的對象也是不同的。在市場裡,我覺得,大多數非洲人和中國人,只要他們並沒有婚姻關係,他們其實有著十分獨立的生活。他們表面上能友善地相處,但還暗地裡還是存在著一種緊張關係。就像剛剛你在電影裡看到的,莉莉(Lily)是在天主教教堂裡遇到她的丈夫。在我們去那所教堂的那天,我發現人群是非常多樣化的。我們還去了一間奈及利亞教堂,雖然去那個教堂的群眾大部分都是奈及利亞人,有小部分是非洲其他地方的人,但也有中國的同伴在裡面,中國的小孩們也在裡面四處玩耍。再舉個例子,傑基(Jacky)和埃米(Emmy),他們是同事,他們會一起開車到處去,他們總是會互相開玩笑,但他們下班了以後還會見面嗎?不,我不認為他們還會見面。
觀眾:請問一下,您剛剛提到的天主教教堂,是他們的家庭教堂,還是開放給所有教徒的教堂?
馬庫斯:
不,我們去的是聖心石室大教堂,不是地下教堂。來自世界各地的人們都會去那個教堂,我們看到很多非洲人、菲律賓人以及中國人。而我們去的那個奈及利亞教堂,在某種程度上可以算是一個地下教堂。
觀眾:作為一個本地人,我對黑人話題很有興趣,但一直沒有機會接觸。我想知道如果他們的籤證過期了,而他們又沒有錢買回程的機票,這種情況要怎麼辦呢?他們中有多少人是持有過期籤證的呢?這個人群佔多大比率呢?我們能做什麼去幫助他們嗎?
巴傑利:
實際上,有很大一部分非洲人都不是長期居住在廣州。他們都只會來到廣州下訂單,買貨物,然後就回到非洲。由於這種人口流動,想要統計出具體有多少非洲人居住在廣州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事實上,學者們在涉及非洲居民後得出的數據上存在著很大差異,數字從兩萬到二十萬都有。由於很難知道究竟有多少非洲人居住在廣州,所以也不可能統計得出他們中有多少人的籤證已經過期。但是可以確認的一點是,他們的籤證有效期正在逐步地縮短,這使得過期滯留變得更可能發生。舉個例子,如今一個奈及利亞人假如申請到了30天的有效籤證,然後他來到廣州,下了訂單。但貨物可能在40到50天內都無法準備好。所以為了拿到他的貨物,這個奈及利亞人可能就會逾期滯留了。儘管如此,想獲得精確的數據還是很困難的,這是一件很難去追蹤的事情。
馬庫斯:
據我們所知,中國的移民政策對每個國家的國民都有所不同。所以對於每個國家的國民而言籤證的有效期也是不一樣的。如果在座有學習法律的觀眾,我們也很想知道針對非洲人的具體政策。假如你有任何途徑知道這些規定,可以與我們交流一下。
觀眾:我不是一名法學學生,但我對這個問題有一點了解,因為我的太太是一位外國人。雖然我不知道具體的政策,但我了解到每年只有20到30名外國人能成為中國公民。外國人們可能可以獲得更長的籤證,但是他們很難能成為真正的中國公民。我很能理解為什麼他們的籤證問題如此棘手。這些籤證的法律甚至讓我這個本地人也感到很難理解。
巴傑利:
感謝你的分享。你剛剛問我們能做什麼去幫助他們。在廣州的非洲人,他們是企業家、商人,他們只想在這裡做他們的生意。他們所需要的東西遠不是你我可以實現的。因為他們想要調整籤證的有效時長,好讓他們能花更多時間在中國做生意,往來更自如。這不是我們這些普通群眾能夠影響的事情。但你的評論十分有意思。我相信在這個話題上還有很多有趣的故事。
馬庫斯:
我想補充一下,我有一位很要好的朋友,她嫁給了一位中國的藝術家,他們還有一個小孩。但突然有一天她發現,她的籤證有效期只剩下60天,所以她只能不停地飛往香港。幸運的是,她獲得了一個中國學校的獎學金,這讓她得到了一個3年有效的籤證。3年後,那位中國藝術家去到了美國,可是他在那裡發展得不太順利,他也不喜歡美國,最後他回家了。這是一件充滿困難的故事。
另外,有人覺得這是一個中非之間的問題。事實上,這是一個國際性的問題,在全球都是普遍存在的。令我們意想不到的是在放映這部影片時觀眾的共鳴——在美國,移民問題也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所以我希望這個片子能讓人們作出一些改變。
瑪麗·維吉尼:
我覺得你剛剛說的籤證的不確定性是一個重要因素,因為現在的法律變得越來越嚴格,人們不知道自己的籤證究竟能不能續籤。有時這些非洲人已經在這邊結了婚,有了小孩,但由於法律的限制他們還是不得不離開了中國;有時他們在中國有一些投資,就像片裡看到的這樣,但他們知道籤證隨時可能中斷。對於做生意而言,不確定性是最糟糕的事情之一。
觀眾:能問一下,你們是如何想到要研究在中國的非洲人這個話題的呢?
巴傑利:
我們經常被問及這個問題,這要從我們的小故事說起。我和艾麗卡曾經在舊金山的一家電視臺共事。艾麗卡對中國很了解,她是1979年中美關係正常化後第一批來到中國的美國人之一,是一位「中國通」。總而言之,她與很多中國的電影製作人一起工作過。而我自己則在非洲工作了很久,與許多非洲的電影製作人共事過。於是我們談到說有什麼跟中國和非洲相關的項目,能讓我們一起合作。當我們拿到了一筆資金去做調研後,我們開始了一場關於項目內容的爭論。在經歷了最初的遊歷後,我們覺得廣州有著很有趣的故事,我們想拍發生在這裡的故事。
那時,還沒有多少人在拍攝關於中國和非洲的影片。我們覺得這是一個多樣並且有趣的社區,想把它記錄下來。美國和西方的媒體在談到非洲和非洲人時,講的通常是饑荒、戰亂和掙扎;而這個故事裡,雖然他們也依然在為生存掙扎,但是他們的身份都是充滿活力的企業家,他們都在蓬勃地發展。我覺得這是一個分享這些非洲人們的故事的絕佳機會。
馬庫斯:
在我剛開始來中國學習中文時,我在瀋陽的遼寧大學裡認識了許多非洲朋友,聽說了許多關於他們的故事。這些故事的歷史可能比大部分在場觀眾的年齡還長。我知道即使他們是專業人士,他們學習的是醫學,拿著來自中國或者自己國家的獎學金,但是生活依然是十分艱難。所以我很想知道今天非洲人的生活狀況。這也是我對他們的故事感到好奇的原因之一。
現在很多中國的大學裡有越來越多的非洲學生,我鼓勵大家去認識他們,多和非洲的同學們接觸,去了解一下他們的生活。
維吉尼:
有意思的是,這個電影結束的地方是加納。當我和喀麥隆的商人交流時,我們會先談到在廣州的生活,但很快我們就會將話題轉移到他們為什麼來到這裡。在我們的討論中,這是一個常常出現的現象。所以我想問一下,你們在調研時,有發現類似的情況嗎?
巴傑利:
移民的歷史其實就是人類的歷史,人口總是在流動,中國人在歷史上也一直在四處活動。我們不想造成一種「非洲人就應該待在非洲,他們不應該來這裡」的印象,我們不是在表達這個觀點。人們當然會隨著發展機遇流動,但問題是,為什麼非要流動?為什麼有的地方有機會而其他地方沒有,這是我們想要反映的方面。
我們仿佛處在一個更加需要人們去流動的世界,因為國家之間富裕程度的差距越來越大,不平等也越來越多。所以越來越多的人感覺到他們有流動的必要,他們要去尋找機會。與此同時,國家地區之間的界限卻逐漸在封閉。就像剛剛艾麗卡說的,這是我們在美國放映這個片子的原因之一。美國正在逐漸封閉邊界,沒有人能來美國;但同時美國又是一個著名的「移民國家」。所以,這是全球化中常被忽略的一個方面。商品在流動,工廠在流動,人口也隨之在流動,但是我們的政府並沒有很好地適應這個經濟現象。
觀眾:所以在未來你們也有籌劃像這樣的項目嗎?
巴傑利:
是的,我們想要繼續這個項目。只要我們能籌集足夠的錢,我們有幾個準備中的項目,都想從這個故事結束的地方開始說起。這就是做記錄片的有趣之處,雖然拍紀錄片不能賺多少錢,而且需要很長的時間來完成一個作品,但你會有很棒的機會,去認識不同的人,去到不同的地方,讓自己沉浸在不同的文化中。如果不是拍紀錄片,可能就不會有這樣的機會。在我們拍這個片子之前,我們未曾想過會做一個關於中國和非洲的片子。拍紀錄片會改變你的生活,使你發現你接下來想做的作品,這也是我們一直在拍紀錄片的原因。
馬庫斯:
我有一些問題想問瑪麗,我想知道你現在正在做些什麼,還有什麼計劃?我相信在場的觀眾們也會十分感興趣。
維吉尼:
我在做一個長期的駐地研究,正在調查在廣州的非洲社區。但我關注點不只是非洲人,而是非洲的生意人,觀察他們作為全球化現象的一個縮影。廣州是一個貿易發達的城市,有著許多大型貿易市場。在廣州,我能觀察到沒有西方介入的中國人和非洲人的直接關係。
馬庫斯:雖然可能有點早,但你有想過你要採用什麼方法嗎?
維吉尼:
這要取決於什麼才是一個有效的方法。自我來到廣州只有短短的十幾天,所以現在去拍攝還是太早了。常規拍攝可能不容易進行,因為我走訪了一些非洲的市場後,發現他們有些人會對拍攝很警惕,有的人甚至是非法滯留的。我需要找到一個更好的拍攝方法,我不希望影響他們的生活。比如說我可能會用虛構的方式去表現這個社區,或是邀請一些人用手機將生活片段拍攝下來,然後我再去做一些處理。
我非常感謝這個片子,在這麼短的時間裡能夠揭示這麼多不同層面的問題,十分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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