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教授的學生是高中學段的學生。多年來我給學生們布置的英語課後作業,和極大多數的高中英語老師給學生們布置的作業基本上一樣,都是做一套模擬題,或者做一套語法專項練,或者背單詞、讀背課文、默寫英語範文,等等。不是在我自己開脫,其實現在各學科的大多數老師們給學生們布置的作業都大同小異。為了市裡統考、學校月考、年級周周考,老師們布置的作業無非都是模擬題,課後加強練習。這些練習大多數呆板生硬,沒有創造性,沒有趣味性,無法激發學生們的想像力,無法開拓他們的視野和格局,只是為了鍛鍊學生們的應試能力而已。連自己都覺得這些作業很無聊,除了提供學生們的做題能力以外,我不覺得這些練習能讓我的學生們愛上英語或者愛上我的英語課。
我也曾經試圖做一些突破。十年前,我開始在自己的高一年級和高二年級的課堂裡嘗試「英語美文欣賞」。我的做法是讓學生們挑選自己喜歡的英語美文,自己列印出來,並在課堂上給自己的同學們分享。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培養學生們的語言鑑賞能力,同時也希望他們在自己選擇的過程中能夠查閱詞彙、深入閱讀文章,然後在分享的時候能夠說出自己分享這篇文章的理由,幫助自己真正理解文章。我在連續三屆的高一和高二年級學生中做了嘗試。在嘗試中出現的問題其實並不在文章分享本身,而是在文章分享之外。學生們為了能夠找到一篇好的美文,就需要去書店購買類似於《英語美文》這樣的書。雖然我在鼓勵他們這樣做的時候告訴他們,這本書買來以後可以放在枕頭邊讀一輩子,但是事實上,當我拿到學生們買到的這些書籍翻看時,發現即使是在新華書店買來的這些書,基本上也都是盜版,質量良莠不齊。真實情況是,我沒有找到一本審訂嚴格、沒有印刷錯誤的英語美文書籍,反倒是每篇文章都是錯誤連篇,無法卒讀。為了不再誤導學生們,後來,這些美文基本上都是我自己來搜尋整理了。但這樣就失去了讓學生們在搜索時的挑選、判斷、勘誤的過程。
這個作業沒有繼續下去的另外一個原因還因為我發現,這樣做的後果是,學生們的考試成績非常不好。學生們在品味英語語言之美的同時,卻沒有了做試題的那種反應能力培養,導致我的班的英語成績在同年級的橫向比較中有些落後,這讓我有點沉不住氣。為了快速提高學生們的應試成績,我還是放棄了對英語美文欣賞的繼續嘗試,也等於放棄了自己的一個教育理想。
隨著家用電腦的逐漸普及,在四、五年前,我開始給學生們布置這樣的周末作業:聽TED演講視頻。這些演講通常是我已經聽過以後,根據難易程度,篩選後再推薦給我的學生們的。我的要求是不僅要全文聽完,為了檢測他們是否真的聽了,他們還要謄寫這些演講的演講稿,並注釋生詞。儘管我一直在給學生們鼓舌學習這些英文演講對學習英語的巨大幫助,培養自己的演講能力會給自己的未來帶來多少好處,但這個作業對於我的學生們來說是比較有挑戰性的。我的學生們的英語基礎普遍都不是很好,他們不僅很少人能夠用英語流暢地做個自我介紹,大多數學生們的筆試成績也並不理想,更別說他們的英語聽力能力了,他們基本上屬於「英語耳盲」。雖然他們剛開始的時候還表現出了一定的興趣,但我這個作業無疑難度有點大,有些打擊他們的積極性。
在美國做的這兩年漢語教師,對我的教育理念和教學方法的衝擊和改變是巨大的。我除了開始反思自己以往的英語教學方式和班主任工作方式以外,還對作業布置也有了不同的認識。在美國,給學生們布置的作業通常叫project,這些project其實是一個大雜燴,需要涉及到很多學科,需要學生們極強的想像能力、創造能力、整合能力和動手能力。比如艾琳所在的西林高中的一個歷史作業,就是在學校的大會場重新展示二十世紀五十年的美國場景。學生們使出渾身解數,借各種道具、服裝來展示那個時候的酒吧、市場、人權遊行等等。我覺得這些作業無論對學生們還是對於教師自身都是一種挑戰,只有老師有足夠的點子,才能給學生們一個有優秀呈現的作業。
回國後,我擔任的是我們學校高二兩個文科班級的英語。因為有校考和統考這樣的學生評價體系在那裡,我給他們布置的作業仍然以試題和文章背誦為主,但有時候,董老師也願意帶著學生們玩一玩,輕鬆一下子。比如在講完選修7的第二單元Robots(機器人)的閱讀文章之後,我給他們布置的作業是畫一下你心目中的機器人Tony。因為在文章中,Tony是個英俊、體貼、還很有觸感的機器人,並且女主人公甚至還痛苦地愛上了他,所以這個機器人的形象肯定與現在他們在電視裡看到的動作機械的機器人是不一樣的。
我的確收上來不少好的作品。但這個作業與其說是英語作業,倒不如說是美術作業,這個作業無法將英語學習融合進去,不能不說這其實並不是一個非常成功的作業布置。於是,在學習選修7第三單元的Using Language的閱讀文章之後,我給他們布置的作業是仿寫文章當中的句子。
首先,這篇文章用詞非常優美,有大量的表示色彩和形狀的形容詞,描繪了一個美妙的海底世界。再者,這篇文章的開頭極具布爾喬亞腔調,這對於文科生來說,應該是他們比較喜歡的味道。
這篇文章的開頭是:
I'm sitting in the warm night air with a cold drink in my hand and reflecting on the day --- a day of pure magic!
學生們交上來的作品有不少驚豔之作:
正是青春年少、對未來和愛情充滿無限憧憬的年齡,所以,他們也會畫出這樣的畫面:
蔡心蕊的畫面非常溫暖:
我舒適地躺著家裡的沙發裡,膝蓋上放在本書。
窗外大雪紛飛,室內溫暖如春。
我在回憶書中的美好場景。
一切安祥和諧。
下面這幾幅頗有中國風的畫面來自同一個姑娘,她叫宋冰蕾。
這個署名是雷霆峰的作品,據雷霆峰本人說,其實是來自於他的同桌——那個叫珍妮的安靜美麗的姑娘。但珍妮畫的金門大橋實在太美了,我不忍心批評他們兩個。
田笑凡的這個畫在一張作業本紙上的作品,其實非常可愛。
敢相信下面這幅畫出自班裡最靦腆、成績最好的那個男同學之手嗎?
我站在你的身邊,雙手緊握
我想我可能只能是你生命中的一個過客。
非常喜歡金富麗畫的這一池乾乾淨淨、亭亭玉立的荷花。
據說,姚知文同學畫的是董老師。
翻譯成中文就是:
她靜靜地坐在那裡,
手擎菊花,回眸而笑,
傾城傾國、顛倒眾生。
她是俺董奶。
英語課又被我上成了美術課,呵呵!
有一次跟好朋友Dawna Bell 聊天的時候,我告訴了她我的苦惱——我想按照我自己希望的方式來教英語,但我卻不敢保證我的方式能夠讓學生們考到好成績。Dawna說,你能不能找到一種既能實現你的教育理念,又能提高學生成績的教學方法呢?
我不敢說我已經找到了,我還在嘗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