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原創作者:熙柔聊歷史
斯多葛哲學在塞涅卡的生命中發現了它最值得懷疑的表現方法,在他的作品中找到了最完美的措辭。塞涅卡約在公元前4年生於科多巴,不久即被帶往羅馬,在那兒接受了一切可能獲得的教育。他從他父親那兒學習了修辭學,從阿塔盧斯那兒擷取了斯多葛哲學,從索蒂翁那兒學到了畢達哥拉斯哲學,實用政治學是得自他的姑父一在埃及的羅馬總督。有一年的時間,他試吃素食,然後又放棄了,不過在飲食方面始終保持節制。他是個百萬富翁但他的嗜好並不多。他的氣喘和肺虛弱症相當嚴重,以致常想自殺。他當過律師,並於33年被選為會計官。兩年後,他與蓬佩伊婭·保利娜結婚,與她共度了一段長久而美滿的日子,直到逝世繼承了父親的遺產後,塞涅卡放棄了法律,沉溺於寫作中。當克雷穆蒂烏被卡裡古拉逼迫自殺時(公元40年),塞涅卡去為科爾都斯的女兒馬西婭寫了一篇悼文。
卡裡古拉原想以傲慢的罪名把他處死,然但是塞涅卡的朋友救了他,理由是:不管怎樣,他不久即會死於肺病。不久之後,斑克勞狄烏斯控告他與格馬尼庫斯的女兒朱利婭有染。元老院判他死罪,但是克勞狄斯·科爾都斯(白烏斯把死刑減為放逐到科西嘉島。這位哲學家在那座荒涼的小島上,在與奧維德的託米島上同樣原始的人民中,過了八年孤苦的日子(公元41—49年)。起初,他以真正斯多葛派的鎮定來應對他的不幸,並寫了一封動人的慰問信給赫爾維阿姆安慰他的母親。然而,當艱苦的歲月滾滾逼至時,他的精神崩潰了,他以謙卑求恕的語氣給克勞狄烏斯的秘書波利比奧斯寫了一篇陳情書。此舉失敗後,他只好用寫悲劇來減輕他的痛苦。這些奇特的作品(裡面幾乎每一個人物都是雄辯之士),目的可能是供人研究而非用於舞臺我們沒聽說這些作品有任何一個被上演過,充其量只有一些優異的插曲或出色的對話被譜成音樂,由丑角表演。這位溫和的哲學家用暴力使舞臺具體化,仿佛他要在戲院中與血腥的表演一較高下一樣。
儘管有這些大膽的努力,他更像一個思想家,而無法成為一位優秀的劇作家:他偏重觀念而忽視人物,絕不放過任何一個表達思想,意見或諷刺的機會。他的戲劇中有一些佳句,但其餘的部分可能會被人忘記。文藝復興時代的批評家之王斯卡利傑就認為塞涅卡優於歐裡庇得斯。當古代文學的生命復甦時,在現代演說中能被當作第一個劇本範式的,仍將是塞涅卡的作品。由於他的作品,才產生了古典形式與構成高乃依戲劇中所著稱的統一,並支配了法國的舞臺,直到19世紀。對這種影響感覺較少的英格蘭,自從希伍德把塞涅卡的戲劇譯成英文後(1559年),成了英國第一齣悲劇的範本,並在莎士比亞的劇本中留下了公元48年,年輕的小阿格麗品娜接替了梅薩利納對於克勞狄烏斯和羅馬的權痕跡。她急於把她那11歲的兒子尼祿變成一位亞歷山大,於是尋找一位亞里斯多德學派的人,並在科西嘉找到了他。她召回了塞涅卡,並恢復他在元老院的席次。他以五年的時間教養這位幼主,另外以五年的工夫引領這位皇帝及國家。
在這十年期間,他為尼祿的教化及斯多葛哲學寫了種種註解—《論憤怒》《論人生的短促》《論靈魂的寧靜》《論仁慈》《論幸福的人生》《論聖賢的堅貞》《論利益》《論天道》等。這些正式的論文,並沒把他的才能充分表現出來。它們像他的戲劇一樣,閃耀著警句與妙語的氣氛。這些一頁接一頁地繼續迸出,終於使讀者厭乏,失去了它們的迷人之處。然而,塞涅卡的廣大讀者時常讀他的文章,嚴厲的昆體良縱然對他那悅人的機智雋語不悅,儘管「甜言蜜語」及「耀眼的美人斑」會冒犯典雅古風,大眾卻不嫌厭使人興奮的是,這位富有的宰相像他的學生一樣對他言談恭順,還竭力獲得他的歡心。多少年來,塞涅卡直是義大利傑出的作家、政治家和葡萄種植者。塞涅卡顯然充分地利用了他的職位和學識從事投資,這使他的世襲財產成倍增加。如果我們相信卡修斯的話,就會知道塞涅卡以極高的利息貸款給鄉下人士,甚至當他把英國的款額突然收回4000萬塞斯特斯時,竟在當地引起恐慌及造反。
聽說,他的財產增加到3億塞斯特斯(約300萬美元)。公元58年,梅薩利納的一位控告者老友普布利烏斯·蘇伊利烏斯公開攻擊這位宰相為「偽君子、姦夫、放蕩子;攻訐朝臣而從不離開宮廷;譴責奢侈,卻又展示500張杉木和象牙餐桌;譴責富有的人,但卻用高利貸把各行省的錢財都榨乾了」。塞涅卡像愷撒一樣,當他可能被處以死刑時,有個辯駁的機會就滿足了。在他的《論幸福的人生》文中,他複述人們對他的控訴,他的答覆是:聖賢並非必定貧窮。倘若財富來得清白,他就要,但是他必須要能夠隨時放棄它而沒有深切的懊悔。同時在精美的家具中,他過著禁欲主義者的生活。他睡在一張堅硬的蓆子上,只喝白水。他吃得過分節省,以致死時因營養不良而骨瘦如柴。「過多的食物,」他寫道,「足以使智力遲鈍;飲食超量,扼殺精神。」人們對他性生活不檢點的指責,在青年時期也許屬實,但他卻因對妻子的不渝柔情而聞名遐邇。
事實上,他從未下過決心到底更喜愛哪一種一—哲學還是權力、智慧還是享樂,他從不相信它們之間有什麼互不相容之處。他承認,他是個極不完美的聖哲。「我堅持讚美的不是我目前所過的日子,而是我理應要過的生活。我保持著遙遠的距離追隨它,匍匐而行」以我們而言,誰又不是這樣的呢?他若不是真誠地說:「仁慈之心,無人能勝過國君或皇帝。」他至少可以像包西亞那樣恰當地表達了他的情感。他指責格鬥至死的搏鬥方式,尼祿也禁止他們格鬥。他以塔西佗所稱的「那種表現智慧的美德」,緩和了很多別人對他的批評。他對完美的要求,不像他身體力行得那樣深。我們已經看到,他把羅馬帝國治理得不錯,也知道因他寬恕尼祿最惡的罪行而使他的名聲黯然失色,「讓更多的大惡逝去吧,以便有力量去做小善」。他自感無顏,希望解除他在皇室的職務。他把羅馬皇帝的宮形容為「一座禁閉奴隸的悲慘監獄」。他希望能盡畢生之力研究智識,避開權力的黑暗迷宮。
興之所至,他會常常把政治的煩惱放在一邊,在16歲的時候,他像一個渴望求知的青年一樣,參特羅納克斯的學演講。公元62年,66歲時,他請求辭去在政府趨變小的職位,但是尼祿不放他走。公元64年的大火災之後,當尼祿要求全國捐贈中日重建羅馬的捐獻時,塞涅卡捐贈了他財產的大部分。漸漸地,他從宮中退出的心願得償了他住在自己坎帕尼亞的別墅中的時間越來越多了,幾乎希望以修道院一般的隱居,避開羅馬皇帝的注意與監視。有一段時間,他怕食物中有毒,曾以野果和就在這種緩慢的恐怖氣氛之下,從公元63年至65年,他完成了他的《自然的泉水度日研究》及他作品中最可愛的「道德書札」。這是一些即興的親切隨筆書信,寄給他的朋友盧基裡烏斯西西里的富裕總督、詩人、哲學家和坦誠的享樂主義者。在羅馬的文學中、比這採取斯多葛哲學以適合百萬富翁所需要的溫文作品更為娛人的書,並不多見。非正式的論文從此開始,它將是普魯塔克與盧奇安、蒙田與伏爾泰、培根、斯梯爾人所偏愛的媒介。
閱讀這些作品,就像與一個開明、文雅而又寬厚,對文學、政治與哲學都達到最高造詣的羅馬人互通款曲一樣。它們是以伊壁鳩魯的寬宏和柏拉圖的魅力、芝諾的善辯融為一體。塞涅卡因其體裁的粗疏(雖然如此,但仍不失為可愛的拉丁文)向盧齊利烏斯致歉說:「對你而言,我希望我的作品,就像你和我促膝而坐或並肩而行時我的談話一樣。」他補充說:「我寫這些,並不是為了多數人,只是為你。我們彼此之間,任何一方都足以作為對方的聽眾」雖然,毫無疑問,這位老作家曾經希望,後代子孫會偷聽他的談話。他生動地描寫了自己的氣喘,而無絲毫自憐之狀。他興高採烈地將最後一小時的「喘息」稱作「預習死亡的方法」。這時他雖已67歲,但只是生理上的年齡:「我的心靈堅強靈敏,它對我提出老年的問題,它說老年才是它的開花時期。」慶幸的是,他終於有時間去讀他擱置很久的好書。顯然是重讀伊壁鳩魯的著作,因為他常常而且熱心地以聲名狼藉的斯多葛主義者的姿態引述伊壁鳩魯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