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月圓之夜,宮廷歌舞昇平,民間同樣熱鬧喧囂,文人雅士們賦詩飲酒,不亦樂乎。在眾多慶祝活動中,有一項非常特別,同樣令文人雅士樂此不疲,那就是在江河與大海相交處觀潮。
作者:毛春暉
資料圖 錢塘潮 新華社圖
自古以來,山東青州湧潮、江蘇廣陵濤(如今江蘇揚州一帶)和浙江錢塘潮是我國歷史上三處著名的湧潮。清代詩人費錫璜所著《廣陵濤辯》中記載,「春秋時,潮盛於山東;漢及六朝盛於廣陵;唐、宋以後,潮盛於浙江。」
如今,青州湧潮早已沒有了蹤影,不過廣陵濤在史籍上還是有跡可循。西漢辭賦家枚乘的《七發》虛構了楚太子有病、吳客前去探望的故事。吳客向太子描述六件有趣之事,第六件就是觀濤,「將以八月之望,與諸侯遠方交遊兄弟,並往觀濤乎廣陵之曲江。」這句話詳細交代了時、地、人、事:農曆八月十五日,和好夥伴們相約,去廣陵看湧潮。枚乘充分發揮了西漢散體大賦鋪張揚厲的風格,繪聲繪色地描寫了廣陵濤氣勢磅礴的情狀,「沌沌渾渾,狀如奔馬,混混庉庉,聲如雷鼓……鳥不及飛,魚不及回,獸不及走」。古代文學史專家馬積高先生(1925-2001)在《賦史》裡這樣評價枚乘的這篇文章:「這是我國文學史上第一次對潮水(也可以說對『水』)所作的最生動的描寫。」若非親眼目睹過廣陵濤撼人心弦的攝人氣勢,枚乘如何描繪得出浪卷波湧的生動樣貌?只可惜,後來泥沙日益淤積,形成廣陵湧潮的條件越來越弱,最後在唐朝大曆年間消失不見。
這時候,錢塘潮「粉墨登場」。當然,這樣說並不準確,文獻裡的錢塘潮已有兩千多年的歷史了。錢塘江,古稱「浙江」,《史記·秦始皇本紀》曾記載始皇三十七年(公元前259年)出遊到此,遇到了小麻煩:「臨浙江,水波惡,乃西百二十裡,從狹中渡」,讓「虎視何雄哉」的始皇帝不得不改道,錢塘潮之險惡可見一斑。只不過那個時候,還沒有把它作為景觀,只是「惡水」罷了。
到了東晉,情形發生了變化,大畫家顧愷之留下了《觀潮賦》,「臨浙江以北眷,壯滄海之宏流」,與他同時代的蘇彥也有「洪濤奔逸勢,駭浪駕丘山」之句。而到了唐朝,與之相關的詩詞出現井噴:孟浩然「驚濤來似雪,一坐凜生寒」、 李白「浙江八月何如此?濤似連山噴雪來」、劉禹錫「八月濤聲吼地來,頭高數丈觸山回」、白居易「山寺月中尋桂子,郡亭枕上看潮頭」……歷經宋、元、明、清和民國,甚至到如今,勢頭依然不減。
錢塘潮有一線潮、回頭潮、交叉潮等。在杭州當過「市長」的蘇軾一口氣寫過五首《八月十五日看潮》,「定知玉兔十分圓,已作霜風九月寒。寄語重門休上鑰,夜潮留向月中看。」大意是說,天氣涼起來了,但十五的月亮很圓,城門不要上鎖,月下看潮再好不過。不過看潮有風險。明代馮夢龍《警世通言·樂小捨棄生覓偶》就講了兩個有情人眉目傳情之際差點喪命錢塘潮的故事。好在最後皆大歡喜,雙雙甦醒過來,終成眷屬。
在古人眼裡,錢塘潮兇猛因為是伍子胥在發洩怨憤。伍子胥是楚國人,父兄為楚王殺害,他逃到吳國,輔助吳王成諸侯一霸。伍子胥曾多次勸說夫差殺越王勾踐以絕後患,夫差不聽,還聽信讒言,賜屬鏤劍令伍子胥自殺,命人把屍體拋進江水之中。伍子胥一生屢遭冤屈,脾氣暴躁,當時民眾就認為他死後成了錢塘潮神,錢塘潮吞天沃日之勢就是他的不平之氣,於是也有了對他的祭祀。
這種傳說在東漢王充那裡就遭到過質疑:「怨恚吳王,發怒越江,違失道理,無神之驗也。」(《論衡》)王充的意思是,伍子胥怨恨的是吳王夫差,卻跑到越國地界上的錢塘江做神說不通。儘管起源眾說紛紜,但可以確認的是,觀潮成為當時人們廣受歡迎的娛樂。到了宋代,甚至演化成一種表演競技性質的體育活動:弄潮。
南宋都城在杭州,周密的《武林舊事》卷三《觀潮》對中秋錢塘弄潮有詳細的記載:「善泅者數百,皆披髮文身,手持十幅大彩旗,爭先鼓勇,溯迎而上,出沒於鯨波萬仞中,騰身百變,而旗尾略不沾溼。」腦補一下當時的盛況:數百弄潮兒披頭散髮,發達的肌肉上儘是紋身,手持大彩旗,迎潮頭而上,出沒於滾滾波濤之中,但彩旗尾略不沾溼……這弄潮兒的本事,真是了得!
除了弄潮,錢塘潮最盛的時候也是訓練水軍的好時機。那時,眾多船隻嚴陣以待,陣勢變化多樣,水兵作戰嫻熟,戰鬥激烈,當練習結束,船隻撤退迅速,「煙消波靜,則一舸無跡」。
除了能看水師表演和錢塘潮,杭州的百姓還能在這個時節看皇帝。不過,皇帝及王孫貴族們不會和市井細民擠成一團,他們有專門的觀潮高臺,名曰「天開圖畫」。安坐於觀潮位置最佳的地方,俯視芸芸眾生毫不費力。而芸芸眾生們也會仰頭遙望他們,滿眼黃傘雉扇、綾羅綢緞,似乎堆於九霄之上,「真若簫臺蓬島」。在這狂歡季節,杭州城是堵車的——「車馬塞途」;物價是翻倍的——「飲食百物皆倍穹常時」;人是相當多的——「雖席地不容間也」。南宋《夢粱錄》也有類似記載:「每歲八月內,潮怒勝於常時,都人(杭州人)自十一日起,便有觀者,至十六、十八日傾城而出,車馬紛紛。」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果然自古繁華。
(原標題:中國古代三大觀潮盛景)
來源:北京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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