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從沒說過她喜歡奶奶,至少我沒聽到過。也許在他們眼裡,沒有愛與不愛,只有合適與不合適。決定了的,就是一輩子。
爺爺不會做飯,每天都是奶奶做好了端在爺爺手上,他不愛吃素,典型的無肉不歡。可在那個年代,家裡並不能頓頓有肉。奶奶總說她不愛吃肉,肉太油膩了。我對此深信不疑,奶奶總碰也不碰肉,盡數吃到了爺爺和我的嘴裡。
爺爺雖做不了家務,卻是個乾重活的好手。奶奶身子弱,他捨不得奶奶下田地幹活,奶奶便只管在家做好一日三餐,因此惹來了不少的議論,可爺爺對此充耳不聞,爺爺對所有人都兇巴巴的,唯獨對奶奶順從得像只大貓。
高三那年的夏天,爺爺病倒了。都說病來如山倒,爺爺仿佛一瞬間蒼老了十歲,他死活不願住院,卻仍是愛吃肉,奶奶不給他吃,醫生說了,不能吃肉,也不能喝酒。
於是他就鬧起了脾氣,不吃也不喝。奶奶沒有辦法,只能做給爺爺吃,他邊吃,奶奶就在一邊抹眼淚,邊哭邊控訴著爺爺不拿自己當回事,如今生病了也不消停。
爺爺對此仿佛並不在意,他仍是該吃吃該喝喝,似乎生死對他來說無關緊要。直到有一天夜晚,我聽見了爺爺因為疼痛發出的呻吟聲,奶奶在一旁給他順氣,我聽見爺爺說:老婆子,等我走了,就沒人煩你啦。我活了這一輩子,沒讓你享什麼福,我就先走啦,孩子們都孝順,你以後的日子會好過的。
奶奶一言不發,只緊抓著爺爺的手不放,我意識到不對勁的時候,爺爺已經走了,我哭著喊了很久的爺爺,奶奶才如夢初醒般的大喊著爺爺的名字,嘴裡念叨著我還要給你做一輩子的紅燒肉,你怎麼就走了……奶奶向來內斂,哭得如此,應是傷心到了極致。
爺爺出殯的那一天,奶奶像是個木偶人般,叫一聲應一聲,一直坐在椅子上望著天邊,仿佛被勾走了靈魂。爺爺走了,奶奶好似從那時起眼裡便沒有了光亮,整天訥訥地一聲不吭。
爸爸對此不知愁了多久,誰陪著奶奶都是那一個樣子。偶然的一次將爺爺生前的手機拿給了奶奶,她才似有了些煙火氣。老頭生前愛打電話,也沒什麼要緊事,現在想來,緊是因著老人都有的孤獨。奶奶拿著手機,一遍又一遍地看,似乎這樣就能想著爺爺還在這世上。
後來從姑姑口裡得知,爺爺的遺書裡對財產分配隻字未提,只有一句話「國秀(奶奶的名字)跟了我沒享過福,我的錢不多,卻也足夠她安享晚年,願我走後兒女善待,享享清福。」這甚至算不上一封遺書,用我爸的話說,這是老頭給你奶奶的情書。
老頭對奶奶說著兒女孝順,自己卻仍是放心不下,用這種方式來告訴兒女一定要孝順。在爺爺心裡,奶奶永遠需要被保護。
我總覺得奶奶辛苦,卻忘了爺爺的付出。夫妻之間本就沒有誰付出多少的問題,你情我願,相輔相成。愛永遠體現在細節裡,他們從不言愛,卻相愛了一輩子,成為了彼此最好的情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