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努之筆:米友仁的「筆法」接受
關於米友仁書法的情況,南宋董史在《皇宋書錄》中引用乾道年間呂企中踐《豫章所刻法帖》中一文,如是說:
米氏心畫之妙,得於家傳,父作子述。識者謂:宋之有元章、元陣,猶晉之有羲之、獻之。
也許出於對米氏父子的推崇,宋魏了翁則評價到:
元暉雖不逮其父,然如王謝家子弟,竟自有一種風格也。
或許出於南宋高宗對其父米帝的喜愛,亦或是對其書畫鑑藏才能的賞識。約在紹興六年(1136)前後,米帝之子米友仁已侍奉於高宗內府,從事內府中所藏法書名畫的鑑定。對此,筆者在魏了翁《跋林竹溪書畫米南宮帖》中看到這樣的記載:
光免尤喜書畫,恨不與黃太史、米南宮同時。世所謂:用徐師川為執政,以其舅;擢元暉為侍從,以其父。餘曰:非也。師川不踐偽楚之廷,掛冠而去;元咩父子皆宣仁後外姻。光免方崇獎名節,方修復元祐政事,故二人者俱貴顯。直以詞翰之工乎?此卷字皆雄拔,父書子跋,尤可寶愛。
在南宋社會動蕩的歷史背景下,米友仁的學術環境與其父已經不能同日而語,他自己也感嘆道:
僕宣和之末與道山二國士同修於寶堂,兼掌書學二年餘,是時日的親筆硯,如《蘭亭修禊序》,為諸生迫使臨寫百餘本,至今有出以示者,稍以可觀。
米友仁的傳輸墨跡主要有《動止持福帖》、《錄示文字帖》以及題踐如《踐米芾研山帖》、《踐米帝苕溪詩卷》、《跋米帝祥瑞帖》、《瀟湘奇觀題踐》等。我們從米友仁的《跋米帝祥瑞帖》、《動止持福帖》分別與米芾的《清和帖》、《提刑殿院帖》的對比中可以看出,米友仁書法有全面借鑑米芾的特徵。無論是從用筆的線條粗細,筆鋒趣向,還是從章法及結字的大小錯落上,無不承載米蒂書法的影子。宋人董史在二米對比中也看出了小米的不足:
嘗考米西清之書,多作斜努之筆,甚者一字皆成橫歌之勢,此效父體而用力太過耳。
清代康有為則認為:
米友仁行書中含,南宮外拓。而南宮佻僳過甚,俊若跳辨則有之,殊失莊若對越之意。若小米書,則深奇濃縟,肌態豐媚矣。
無論是「多作斜努之筆」還是「深奇濃縟,肌態豐媚」,米友仁書法在承接米芾書法方面是不可忽視的書家。從《踐米芾祥瑞帖》中不免看到其善用羊毫書寫所造成的筆畫厚重,線條雖變化不明快,但依然有一種清、豐腴之美。《動止持福帖》中除了在章法上繼承米帝章法的特點之外,也有自己的創造性突破。該作品全篇與米芾《提刑殿院帖》倒數第二行的節奏感相似,甚至在變化上過之,但筆力明顯弱一些,難怪明代王世貞評價他的書法時,這樣認為:
元暉書亦秀穎可愛,但結法既不古,又不乏變態耳。書家不愧箕襲者,有大小鍾、大小衛、大小王、大小歐陽、大小米,惟小米差弱耳。
旭顛轉折:王升書法的「轉折」接受
作為書學米帝書法的王升不以行書為名,而以草書為人稱道。南宋學者董史在《皇宋書錄》中這樣記載到:
谷中云:『王升,宣和間以《草書聖經》進上,除書學錄。見米友仁《拔千文》
南宋另一位學者陶宗儀在《書史會要》中進一步說:
王升,字逸老,自號、羊居士。工草書,殊有旭顛轉折態度。宣和間,以《草書聖經》上進,除書錄,其書尤為內庭稱賞。
比王升稍晚一些的樓鑰則在《踐王逸老飲中八仙歌》更詳細地評價到:
逸少作行書,逸老作草字。外人那得知,當家有風味。逸老以草聖擅名,其為名公稱道如許。
從以上可以看出,王升的宣和年間「除書學錄」一事以及「當紹興十一二年間,猶識其人」可以看出其書法受到徽宗及高宗朝的賞識是無可厚非的。再加上元人虞集在《跋王逸老草書》中的語錄亦佐證了其書法在南宋內廷的賞識:
宋太宗刻《秘閣法帖》,晉魏書法後世猶得見之者,以其有此。至《大觀》,益精妙矣,學書者始知尚求古法。於後南渡,講和即安,思陵臨池之好尤駕,一時內外大小之臣聞風而起。若王逸老草書,殊有旭顛轉折變態,尤為內廷稱賞。
王升書法傳世書跡主要有:行書《首夏帖》、《鵝酒帖》,行草《杜門帖》及草書《千字文》等。雖然歷史上眾多評論家都以其草書而交口稱讚,但觀其行書、行草書作品可以看出王氏深得米帝書法筆意,比之米友仁當更勝一籌。筆者從王升《首夏帖》、《杜門帖》與米蒂《賀鑄帖》、《適意帖》比較中可看出,王升的行草書在繼承米芾用筆厚重,字形欹側的基礎上,增加了字形的擺動與纏繞,整篇作品有一種靈動飛躍之美。在全盤接受米帝筆法的同時,更加顯露天真爛漫的灑脫氣息,這在南宋一朝是難能可貴的。明代張醜在《清河書畫舫》中引用南宋趙希鵲《洞天清錄》如此評價王升在宋代的地位:
朝中明賢書,惟蔡莆陽、蘇許公易簡。蘇東坡、黃山谷、蘇子美、秦淮海、李龍眠、米南宮、吳練糖傅朋、王逸老皆比肩古人。莆陽典重有法度,許公無愧楊法華,東坡草聖得意,。出。出逼顏魯公,山谷乃懸腕書,深得蘭亭風韻……逸老草殆欲欺凌懷素,或謂過之。
於此可以看出,王升在南宋的書法地位被評價為「可比肩古人」及「草殆欲欺凌懷素,或謂過之」。這也驗證了他榮寵南宋內廷的史實。在後世書名不顯,或許因為其隱逸情懷和遊藝態度與當時憂國憂民的文人主調不協調,或許也因為承襲米芾而為「大、小米」所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