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驚小怪」?
大人不是老是這麼說嘛,這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
就好像什麼都是稀鬆平常的事兒,就比如老虎上了樹,小鎮裡出現只鱷魚,水牛群裡有隻大象,大象還「哞哞」叫?
不對,應該反過來說,大人對這些事兒都「大驚小怪」,可是通過孩子們的眼睛,這些事兒啊,沒什麼大驚小怪的,都是特別平常,特別自然的事兒。
這套「大驚小怪」系列收錄了三本童書,《樹上有隻老虎》《抓住那條鱷魚》《大象從沒忘記》。作者是一位印度媽媽阿努什卡·拉維尚卡爾。為什麼強調這位有「印度蘇斯博士」之稱的兒童文學作家是位媽媽?因為,「驚奇」來源於她作為一位媽媽,用女兒的眼睛去發現世界。1992年,這位印度媽媽想給6歲的女兒挑選一些童書,但是選來選去,發現沒有滿意的,於是這位媽媽,怒而創作,這套「大驚小怪」得以橫空出世。
她把兒童文學從沉重的規矩中解放出來,用輕鬆的荒誕詩句講述故事,並開創了用印度英語創作荒誕詩的先例。
荒誕詩(nonsenseverse)起源於英國,是對維多利亞時代刻板、訓誡的兒童文學的一種反叛,現代荒誕詩歌就是表現存在之荒誕的詩歌。在常人看來,荒誕的是正常的。在荒誕主義者看來,正常的卻是荒誕的——這是就認知而言。而作為詩作者,正常與荒誕不僅錯位,而且交融,是與非消滅了界限,真與幻並無鴻溝。(來源:百度百科)在阿努什卡·拉維尚卡爾的荒誕詩裡,荒誕絕不意味著「驚奇」而已,荒誕趣味更符合兒童的審美,更能激發孩子們的想像。
同樣的文學題材,可以參考《愛麗絲夢遊仙境》,別問出「人怎麼能掉進兔子洞?」這種問題,這在孩子的世界裡,沒什麼大驚小怪的。別忘了,每個成年人,也曾經是個孩子,但是怎麼後來就變得乏味了呢?就會每天念叨著「我在做正經事,我是個正經人」呢?那他們也一定認為小王子出現在荒漠裡是件驚奇的事兒,是件荒唐的事兒吧?
怪不得人常說,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靈魂萬裡挑一。
想要看到有趣的事兒,首先得成為一個有趣的人啊。有趣的人眼睛裡都是故事,生活中處處是故事,而這三個故事,也都來源於生活。
據說,在一次圖畫書研討會上,印度插畫師普拉克·比斯瓦斯為大家講了一隻老虎誤入村莊的故事。阿努什卡對這個故事很感興趣,兩人一起合作完成了《樹上有隻老虎》和《抓住那條鱷魚》。
《大象從沒忘記》的插畫師克裡斯蒂亞娜·彼佩爾來自德國,這本書選擇了仿木刻版畫的畫法,通過數碼繪製木刻畫的肌理,但是本質上還是與阿努什卡·拉維尚卡爾故事氣質相通。
她們都在努力表現,生活裡到處都是驚喜,但是對於孩子來說這沒什麼值得驚奇,因為在故事的世界裡,最了不起的就是驚奇,最稀鬆平常的也是驚奇了。
克裡斯蒂亞娜·彼佩爾
細心的家長如果留意自己孩子的閱讀偏好,不難發現,學齡前的孩子,對畫的興趣要大於字,對故事本身的興趣要大於故事所要傳達的「道理」,色彩亮麗的畫對他們的吸引力要大於配色平淡的圖畫。
但是,還有一點,孩子們喜歡「簡」。
我家五歲寶寶子會更喜歡這套「大驚小怪」系列超過《丁丁歷險記》這樣故事更複雜,情節更豐富,色彩更繁多的漫畫書。
究其原因,第一是因為這套「大驚小怪」系列的字比較少,她能夠獨立閱讀,有成就感;第二是更重要的原因,這本書的畫更能吸引她。
簡約並非簡單。《樹上有隻老虎》《抓住那條鱷魚》《大象從沒忘記》有幾個特點:第一對於學齡前識字不多的孩子來講,光是圖畫就足以滿足她對故事的理解;
第二,圖畫雖然是平面的,但是版畫卻又充滿了立體感,比如鱷魚背上的疙瘩,寥寥幾筆,但是留足了想像空間,這種畫作不需要面面俱到,越滿反而越限制孩子的想像空間。書裡有大量留白。留白對於孩子們而言,就是故事。比如寶寶子就會問我,那這裡黑不黑啊?同伴都走了,小象害怕不害怕啊?在留白處,孩子很好地理解了「白」不意味著空,甚至能精準地抓到「白」所表現的黑,「白」中蘊含的小象的恐懼和無助,這些,填得越滿他們閱讀的成就感就越低。成年人都不太願意去讀自己讀不懂的著作,而選擇自己能夠享受到閱讀快樂的書籍,其實是一個道理;
第三,畫作的選擇了雙色繪圖,越少的顏色意味著越強的對比,大膽配色對孩子有很強烈的吸引。澳大利亞心理學家維爾納提出,學齡前兒童,對於事物的剖析、感知、選取多是依據對視覺感染力的顏色進行的。對於孩子來說,色彩有其固定的意義,兒童對顏色的感知會先於其他審美的感知,普拉克·比斯瓦斯與克裡斯蒂亞娜•彼佩爾都是深諳孩子對色彩和圖畫審美需求的畫家,正因為如此,這套給孩子閱讀的圖畫書,在簡單的線條裡和少字的故事裡,能夠把道理潛移默化地講給孩子,並讓孩子理解、吸收,才是最難能可貴的。
《大象從沒忘記》是我和寶寶子一起讀這個系列的第一本,它讓我想到了這個不完美世界所存在的令人悲傷的事情:在新聞裡,我們經常會見到一個孩子被遺棄了,多年之後親生父母找來,孩子面臨選擇的故事,可是,懷裡的那個小孩,她還沒有目見,這個世界的那些黑暗、傷悲、痛苦與糾結。
所以,我很想知道她是不是能對彼時的小象感同身受。
事實證明,孩子稚嫩的心靈能夠回應圖畫書中所有的情感共振。她會試著理解,象媽媽丟了小象的焦急和難過,也能理解,小象在新家園中因為自己的「不一樣」帶來的沮喪。她能理解故事中小象的選擇,當然她還認為有更好的選擇,那就是選擇所有。不管真實的世界,這到底有沒有實現的可能,但是在這個過程中,能夠看到孩子具有強烈的共情力。而每一次繪本閱讀,都在加深這項能力。這讓她以後能更好地理解別人的情緒,能說出自己的選擇,也會尊重和傾聽他人的選擇。
看到迷路的小鱷魚回家,孩子也如釋重負。
在孩子的眼裡,鱷魚雖然看起來可怕,人們都說它會傷害人類,所以要對它趕盡殺絕,可是它並沒有傷害人啊,它只是一隻迷路的小動物。
這稚嫩、柔軟的情感,大概是成年人世界所稀缺的,所以更加珍貴。由此我想到,很多家長和孩子一起讀繪本,都會下意識地反駁圖畫書裡的世界,將「常識」強加給他們,因為太怕他們會受到傷害。家長對童書的看法,有時候會直接影響到孩子的閱讀興趣,而最終我們發現,其實在孩子眼裡,讀書讀到的,和成年人以為他們讀到的大相逕庭,而是通過這些故事來理解這個世界,獲得愛的能力,感知世界的能力,才是故事的終極意義。
通常,在讀這些故事的時候,女兒也會問我:媽媽,真實世界裡的鱷魚什麼樣?真實世界裡的老虎什麼樣?在繪本的世界裡,常識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