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爺爺和奶奶的結合,不管回首多少次,都像命運給他們開的玩笑。
自我有記憶以來,我爺爺和奶奶都是爭吵不斷,甚至上升到動手的地步。偏偏我們家族的女人都有「誰怕誰」的膽量,我奶奶似乎也升級成「戰鬥英雄」,把抱怨和吵架的技能都點滿。當然,這只是針對我爺爺的。
不知道他們的人生裡是否有沒有離婚的概念,這麼多年來,中年從互罵到分居,晚年從互不理睬到我奶奶生命的結束,這兩個互斥的靈魂並沒有真正的分離。
讓人奇怪的是,奶奶在我們聚餐的時候依然會做爺爺喜歡吃的菜。而奶奶離世的那一天,爺爺一直在嘆氣。也許他在感嘆,為何多年來的羈絆,會突然中斷。
命運有時候就是愛開玩笑,可以把互斥的靈魂牽扯到一起,也可以將人與人之間的羈絆徹底斬斷。那斬不斷理還亂的情,似乎也隨著生命的結束而消逝了。而《檸檬桌子》講述的就是不同老人之間的不同命運的故事。
檸檬桌子,是一個談論死亡的俱樂部的名稱。《檸檬桌子》是2020年3月出版的短篇小說集,以11篇短篇小說記錄著歲月中人心的變遷、暮年的真相,榮獲17項世界文學大獎、5枚榮譽勳章。這本小說集使我們看到,在時間被緩慢壓榨的歲月中,生命如何展現其真實性。
01 歲月無情奪走人類生命力的同時,偏愛把互斥的靈魂牽絆在一起
命運就是這麼奇怪,把互斥的靈魂牽扯在一起,明明互相不喜,卻無法分離。
《檸檬桌子》裡面的珍妮絲和梅裡爾,也是相互討厭,卻在晚年無法分離的兩個老女人。珍妮絲和梅裡爾雖然都上了年紀,但她們依舊像爭強好勝的年輕人般相互攀比,從穿著到行為,從評判服務員的性取向到攀比早已離世的丈夫。
她們每年都會約在固定的咖啡館裡相見。她們不管在禮儀上多麼尊重對方,內心已經將對方吐槽了千萬遍。這就出現了喜劇性的畫面:當珍妮絲談論《啞巴歌手》這部電影時,梅裡爾會附和著她,但是她內心裡卻在嘲笑著珍妮絲過時的打扮;當梅裡爾在討論服務生是否同性戀時,珍妮絲表面上跟梅裡爾討論,腦袋裡已經在評判梅裡爾在衣著上沒有保持謹慎和自尊。
她們的每一次談話,內心時時刻刻都在批判著對方,但說出口的話依舊是相互尊重。她們表面上如同老者般智慧穩重,內心如同青少年般任意而為。兩個在本質上可稱為相互討厭的靈魂,卻玩笑般地被命運牽扯在一起。
但她們內心有兩條準則:第一,每年相見,風雨不改。第二,至死都要守住關於對方的秘密。
當梅裡爾炫耀自己逝去的丈夫「三十年間從未正眼瞧過另外一個女人」時,珍妮絲都會回想起當年不小心撞見梅裡爾丈夫在樹籬後面跟一個陌生女人發生關係的場面,但珍妮絲這麼多年來都沒有把這個秘密說出口。
而當珍妮絲炫耀自己丈夫對自己的疼愛時,梅裡爾心裡也埋藏著珍妮絲所不知道的秘密——珍妮絲丈夫靠跟其他男人發生關係而獲取權力。梅裡爾怕珍妮絲崩潰,將這個秘密埋藏於心。
人到晚年,相比於財權,人們更害怕孤獨。我奶奶去世後,爺爺孤身一人,連個吵架的伴都沒有,我猜他寧願天天吵架,都不願獨自一人。不是誰都像《活著》裡面的福貴一樣,面對身邊所有人的離去,依然能夠靠著活下去的念頭存活於世。
對於梅裡爾和珍妮絲來說,失去丈夫對她們來說已經是非常大的打擊,處於晚年的她們更需要的是陪伴。跟不喜愛之人作出每年相見的約定,卻成了她們活下去的念頭,也是命運將兩個互斥的靈魂牽絆在一起的重要原因。
就像《遺願清單》裡的卡特和愛德華,假如在他們年輕的時候,以學識為重的卡特必然看不上重財且粗鄙的愛德華,而愛德華也不會將自己辛苦拼搏回來的錢財花在別人身上。但是兩個命不久矣的老年人,卻在晚年惺惺相惜,不過是想在生命的盡頭不那麼孤單罷了。
02 因社會約束愛而不得,唯有在虛構世界尋求「愛情之旅」
對於很多作家來說,在物質世界他不一定能獲得滿足,他卻能在精神世界中追求幸福。
當初那個因猝死而與諾貝爾文學獎失之交臂的義大利作家卡爾維諾,他深受戰爭的困擾,卻在《樹上的男爵》中賦予了自己的靈魂。
在他筆下,男爵柯西莫從爬上樹的那一刻起自己的靈魂就是自由的,他可以制定自己的規矩,可以在樹上享受戀愛和學習生活,可以帶領士兵打勝仗,也可以在樹上以書信形式與世界各地的文學大亨交流。他現實生活中無法實現的事,卻在自己的虛構世界中完成了夢想。
在《檸檬桌子》裡面一個名為「復活」的故事中,講述了一個六十歲的大文豪愛上一個二十五歲女演員的故事。三十年前這個作家就已經袒露了對愛情的看法:我認為,阿列克謝·尼古拉耶維奇,每一場愛情,無論是快樂還是不快樂,一旦你完全沉溺其中,它就變成了一場真正的災難。」
就是因為他了解愛情的本質,所以他儘量避免深陷其中。事實證明,這個世界上很多情感是無法控制的,愛情就是其中一樣。不是不會愛,而是你沒有遇上那個人。於是三十年後的某一天,當他遇到能將他筆下角色演活的女演員時,他沉淪了,愛情卻「復活」了。
我認為,作家並不是不相信愛情,而是在他遇到女演員之前,他將自己的愛投入到了自己創作的角色中。他愛自己的作品,無暇顧及他人。而當他發現竟然有人能與自己筆下的角色相契合,他的愛就發生了轉移。但是他愛上的那個女演員,是一個擁有家庭的妻子,作家無法與之結伴而活,因此他的愛,源於筆下,也止於筆下。
作家曾經寫到:「人過四十,只有一個詞能總結生活的基礎:克制。」他自己已經六十歲了,而她只有二十五歲,正是享受生活的時候,自己在晚年可以追逐愛情,卻不能毀了別人的生活。當愛情來得如此洶湧,卻因現實約束而無法結合,作家只能通過虛構「幻想愛情之旅」以尋求幸福。
作家通過寫作來維持和女演員的愛情世界。在信裡,他親吻她的手,親吻她的腳,做著現實生活中所無法實現的事。
當作家知道女演員因為演出工作原因,將從彼得堡乘火車至敖德薩。作家特意乘上同一座列車,跟她坐在同一個車廂裡。但作家不能做任何讓人留意到他的行為,因為女演員的同伴也坐在同一個車廂裡。
作家只能在車廂裡呼吸著她呼吸過的空氣,凝視著她,腦袋裡想像著跟她進行「愛情之旅」會發生的親密行為。直到作家到站下車,他依然想像著女演員在跟他揮手告別。
愛而不得的情感,總是讓人可嘆又可惜。我上一篇寫《安德魯不想孤獨終老》的書評時,不禁為安德魯的遭遇落淚。二十年前女朋友的離世使他倍受打擊,陷於孤獨的世界中無法自拔;二十年後的他只能靠虛構和女朋友組建家庭的謊言獲得工作,在謊言中獲得了片刻愛情的幸福,卻因為撒謊而陷入更大的痛苦。
在現實社會中無法獲得的情感,往往只能通過虛構一個唯有自己能主宰的世界,安慰自己愛而不得的痛苦,卻只能讓現實生活中的自己在幸福和痛苦之中不斷徘徊。
03 向死而生,在生命的盡頭探尋人生的意義
每當我重刷《回憶積木小屋》,我都會因老人面對死亡和回憶以往幸福生活的畫面轉換而痛心。孤獨的世界總是那麼痛苦,用幸福來作對比的孤獨,更是觸碰到我們所有人的內心的痛點。死亡和孤獨是我們無法逃避的現實。
眼看著海水越漲越高,老人房子越砌越高,直至房子無法再砌高,老人的生命也到達盡頭了。而老人每天都過著重複的生活,釣魚、吃飯、睡覺、砌房子。老人活下來的意義究竟是什麼?看完《檸檬桌子》我才發現,也許活著的意義,就是活下去。
《檸檬桌子》裡面有個關於老人為了拿到利息而盡力活著的故事。喜愛美食的老人因為妻子的離世而對生活失去了興致,後來因為政府組建了認捐活動,每一名投資者死後的利息都會分給其他認購者。
所以老人再次擁有了一個與眾不同的人生意義——比別人活得更長久。為了能拿更多的利息,他會早睡早起,按時運動,飲食節制。每當一位投資者離世時,他都會微笑舉杯慶祝。
在別人看來,一個在別人離世時非常開心的行為,是失德的行為。但我認為這個行為並沒有錯。死者與自己毫無關係,那麼假裝自己悲傷的行為,本質上是虛偽的行為。其次,如果活得比別人長久是自己的人生意義,那麼這個將會鼓勵他積極生活。就像《回憶積木小屋》裡的老人,幸福已成回憶,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人生的意義對於有限的生命來說非常重要。如果找不到人生的意義,就可能出現《人間失格》般在討好和尋求自我的夾縫中喪失為人的資格;如果放棄追求人生的意義,就會如同《局外人》般不受社會和情感的約束,最終走向自我滅亡。
我們所能做到的,就是向死而生。
在《存在與時間》中,海德格爾用理性的推理詳細的討論了死的概念,並最終對人如何面對無法避免的死亡給出了一個終極答案:生命意義上的倒計時法——「向死而生」。
死亡是我們終將面臨的結果,但每個人的結局都會有所不同。我們一直被建議著人生要有目標,並且不斷付諸努力,往目標前進。有目標並且有所付出的人,在生命的盡頭就算沒有完成目標,盡力了,也就死而無憾了。如果現在依舊迷茫的人,也不要放棄,邊走邊探索。你所看過的書、經歷過的事,都將指引著你前進。
就算人到晚年無所成就,可以像《檸檬桌子》裡那個為了利息而活著的老人,以生存為目標,每天都可以為達成活下來的小目標而充滿小確幸。
04 結言
小時候,我家隔壁住著一對老夫妻。
老太太是一位神婆,我弟小時候生病到醫院怎麼都治不好的時候,就會找老太太治治。神奇的是,真的可以用偏方加一段咒語把我弟治好了。
老爺爺身材偏胖,在我印象裡他是非常沉默的老頭。但是我對他跟老太太的相處沒有任何印象。
人到晚年,必將迎接死亡。老太太離世時,我對死亡沒有清晰的概念,只覺著這個人不見了。離那兩周後,我最後一次見到老爺爺。
那時候的他竟變得瘦骨嶙峋,面無表情,消瘦的身形顯得他的頭特別大,衣服也是掛在身上隨風而飄。後來再也沒有他的消息了。
很多人不相信愛情,而我是相信的。當你在茫茫人海中遇到對的人,你就知道自己的人生意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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