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北極熊
小保羅和他的藍色兒童畫
在畫畫上,我跟小保羅兩不搭界。他只聽老師的,從來不聽我的。他說「爺爺畫毛茸茸的小雞追逐烏龜,那不用解釋;我的畫嘛,解釋了就不是畫。」
小保羅是畫畫的料。他充滿想像,喜歡塗鴉,特別喜歡用克萊因藍做色彩遊戲,這是他三歲到五歲一直的堅持和偏愛。他的畫面「天空用藍色,海洋用藍色,警車用藍色,有時丟一點黃色,超級棒。」筆墨酣暢的用色,可以引發讀者如坐過山車一般波瀾起伏的情感體驗。但畫畫不是他的最愛,他只是畫得用心,很專注,要畫畫時,他像要生蛋的雞,直眉瞪眼地杵著,深有所感,心有所動時,才不急不忙地畫,不時來點「東園載酒西園醉,摘盡枇杷一樹金」的小得意。
下面這些不同類型的畫,童心萌萌,有點味,故作文以記之。
一
《拯救北極熊》
「水滿有時觀下鷺,草深無處不鳴蛙。」(宋·陸遊《幽居初夏》)小保羅家正對著那汪慄雨湖。荷塘月色下,三級湖壩水聲潺潺,湖面清澈,露出少許湖床的黃沙,緩緩開啟了初夏慄雨湖的清心、靚麗的入口。
小保羅這幅畫的愛心來自慄雨湖。那是爺爺奶奶經常推著或抱著他帶他玩的地方。慄雨湖的一草一木他都熟悉。他的5歲作品《拯救北極熊》實際上是奶奶故事的延伸。這幅畫,色彩灰白,構圖緊張,畫面天地逼仄,海冰融化,泡沫懸浮,三隻流浪的小北極熊與它們的爸爸媽媽,在一塊能承託起體重的浮冰上緊緊相偎,一看就令人揪心。小保羅說,我要把消耗地球資源,破壞藍色星球生態平衡的罪魁揪住,像捶打爺爺的大肚子一樣,狠狠地捶,讓北極熊重返冰川,哈哈哈!
童心滋愛,始自鴻濛。
祈望小保羅與藍色星球結緣。
祝福小保羅與小北極熊健康成長。
二
打燈籠的精靈
《打著燈籠的精靈》《章魚遇上麻煩了》
這兩幅圖景有童趣。看看他創造的畫面:黑夜裡,幾隻打著燈籠的青蛙從四面八方遊來,察看籬笆下的禾苗,蚱蜢伸直觸鬚,挺著後腿,準備跳逃;海河的這邊,章魚遇上麻煩了,海草把它的腳纏住了;那邊,狡猾的獨耳老鼠被黑貓警長追得上氣不接下氣…面對這些畫幅,我不免發出會心的微笑。幼小生命的活潑可愛、頑皮和稚氣,它們的好奇和無防禦狀態,以及它們的格鬥、追捕、奔跳、偷竊等等,都充滿了情趣,讓人感到生命的歡樂和詩意。
現實應該這樣:鳥兒在挺直的水杉枝頭自由自在地啼鳴,明月皎潔,天空蔚藍。百花漸落,落紅成泥,唯有田荷,婷婷玉立,含苞欲放的於風中微擺。
三
《保護媽媽肚子裡的奇妙世界》《擁抱》
小保羅4歲時的作品,油彩下所蘊含的東方意韻令人沉醉,而其筆端也自然的流露出了他隨爸爸媽媽去海外體驗西方浪漫主義的色彩意象。這個小藝術家,用溫和的筆墨、安靜的構圖還原了一個現實,傳達了一種母子連心的情懷,在偉大的媽媽面前感受慈悲。
「我一天一天長大,媽媽的肚子也一天人比一天鼓,像笨笨的企鵝。我在裡面伸伸手,踢踢腿,撅撅小屁股……媽媽對寶寶有孕育之恩,寶寶只能通過小小的身體,儘自己最大的所能來心疼媽媽,保護媽媽。」
當空間有了光,愛便會悄然生長。
四
《神象節》
這是生活,又是高於生活、充滿兒童情趣的禪行雅集。
在完成大象構圖布局後,小保羅興猶未盡,在大象頭上披上花環,又加上一大片綠草。說也奇怪,調皮的小保羅在家翻江倒海,唯獨對奶奶家裡擺放的那隻憨態可掬的木製大象有特殊的感情,敬畏如神,從不觸碰。
神在啟示我們:善待生靈。
五
《貓頭鷹》
張貼和塗抹這幅畫,讓三歲的小保羅記住了,貓頭鷹的眼炯炯有神,是益鳥。
貓頭鷹的聽覺發達,有數萬個聽覺神經細胞。白天睡覺久了,夜晚出來透透氣,專門捕捉那些偷吃農民伯伯糧食的老鼠。
貓頭鷹投在大地上的影子,是自由的翅膀。
人類要保護好貓頭鷹。
六
《水之田》
這一千姿百態之畫境,移步換形,穿插纏綿,彩塊昂揚,粗線穿流,構成多層次的不同形象之互補,構架中有力度的表現手法,讓我暗生驚訝:這小子是不是吳冠中再生?你看,他在竭力追捕藍色的變幻,勾勒出田塊之形態,雖顧不得細節,卻牢牢地把握了農田水面上黃塊的聚歡、碰撞,紅色閃爍其間的抽象韻致。鳥黑的堤岸是槓桿,是秤錘,壓住了畫面的平穩。紅點更是點睛之筆,雖塗抹匆匆,實落筆千鈞。
莫道水田僅是水,天光雲影共徘徊。我半輩子在調色板上追求的水色天光,小保羅竟然輕而易舉地繪出了水田之寧靜與淡泊。
老頭汗顏,後生可畏。
七
《別樣山水》和《世外桃源》
這兩幅作品,有一點中國畫疏朗、明快的水墨情趣,特別是那些花花綠綠的團團水墨,斑斕華滋。小品儘管小,沒有多麼不得了的內涵,但他初嘗了中國畫筆墨的正統。
看小保羅的畫,既有畢卡索,又有齊白石,畫重意輕形,並不在於畫的是哪一座山哪一塊石、哪一朵花哪一種草。在他的筆下,一座無名小山、一塊不起眼的醜石、一棵普通的樹木、一個緩緩的行人、一條魚一隻鳥,都具有難以言說的感染力,觀者往往能被莫名觸動。細看,還蠻有點老莊哲學呢。
這段話,是我在關於筆墨技法的小範圍討論中,著名書法家丁華成對小保羅畫作的點讚。他說,筆墨是內涵和外延的前提條件。沒有筆墨的內涵外延是耍流氓。
書畫同源。
八
《行為藝術——身體印記》
小保羅用手抓臂塗的「行為藝術」,讓作品搭上了一點藝術的裙邊,就像江心倦航的船,被風帆鼓動,始終難以靠岸,但沿途一帶有著可以用心靈感受到的家的影線。我想像當時的情境:這個「藝術家」,兩眼盯著桌上的空白卡紙,身上、手上彩團錦簇,鼻翼微微振動,一邊塗抹,一邊蘸著水和著墨在紙上唱歌,思想與肉體分離,內心的主宰統領著小船一路疾馳……
《世說》載:
殷浩、謝安諸人共集,謝因問殷:「眼往萬屬形,萬形來入眼否?」
道不遠人。
九
掛在右上角的胖老頭
《掛在右上角的胖老頭》
疫情120天後,幼兒園開學了。小保羅上學的第一張畫,畫了三個人。有個老頭被他掛在右上角。他告訴我,這是個走累了倚靠在房門外躺在睡椅上曬太陽打呼嚕的大肚子老頭。
「是誰?」
「是你這個壞爺爺。」
寫於二O二〇年六一國際兒童節前夕。三江抱雲樓 莫鶴群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