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九齡,廣東韶關曲江人,後人也稱他為張曲江。
他幼年聰明又好學,特別擅長寫文章,24歲考中進士,任校書郎。官雖小,但卻是文人志士踏上仕途的最佳起點。張九齡的仕途從此起起伏伏,55歲時被提拔為宰相。
他是唐朝開元盛世最後一代名相,也是一位大文人,張說稱他是「後出詞人之冠。」
張九齡的詩主要表達在窮達進退中保持高潔操守的人格理想。他的《感遇》名列《唐詩三百首》第一首,其中「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一句,是他高潔情操的寫照。他的五言律詩情致深婉,其中《望月懷遠》一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更是唱絕千古。
在唐詩三百首外,張九齡的另外一首五言詩,也是寫得高雅優美,令人動容。
《賦得自君之出矣》張九齡自君之出矣,不復理殘機。思君如滿月,夜夜減清輝。(殘機:破舊的織布機。唐朝時,婦女都需要在家織布,搗衣,每逢秋冬,還要趕製棉衣。)
題目中賦得二字:凡摘取古人成句為題之詩,題首多冠以「賦得」二字。
「自君之出矣」是張九齡直接引用了漢樂府徐幹的《室詩》第三章:「自君之出矣,明鏡暗不治。思君如流水,無有窮已時。」
徐幹的《室詩》是表現思婦對外出未歸的丈夫的深切懷念。全詩立意委婉,設喻巧妙,含蓄卻又寓意深遠。
自從夫君外出,婦人獨守空房。平日夫君在家,梳妝打扮,便是女為己悅者容,如今他不在家,打扮得再漂亮也無人欣賞,所以也沒有必要對鏡貼花黃了,因此這寶鏡沾灰了也懶得去擦拭,任其昏暗無光,便是明鏡暗不治。思君如流水,無有窮已時。這是把婦人的思念比作流水,晝夜不停,流動不止,表明婦人分分秒秒都在思念著丈夫。
再來讀張九齡這首詩。
他用了徐幹這首詩的靈魂旨意,保留了第一句自君之出矣,但後面女主的動作,情緒甚至形象的設立卻有很大的不同。
自君之出矣,不復理殘機。
自從夫君你離家遠去,我也不願意再去理會那殘舊的織布機了。
看似簡單的一句,卻有著三層寂寞的含義:
1,織機殘破,久不修理,表明夫君離家已經很久了,女主人長時間沒有上機織布了,機器久不用,自然就會破損殘舊。
2,殘字將冷清寂寥的氛圍又推進一層,人不在,房子空空,連機子也殘舊衰老,更是讓人不忍觸目。
3,即便是偶爾需要織布,但機子卻不如從前那般潤滑順手,布在機子上織來織去,而織布的人卻心不在此,她無法集中精神,為什麼呢?因為她在思念遠方的人兒。
思君如滿月,夜夜減清輝。
張九齡這一句,一下子就把地上看人的視覺,拉到了高空中懸掛的明月。用明月日日減去的清輝描摹出婦人「為伊消得人憔悴」的消瘦形象。而皎白的月光也象徵著婦人純潔無邪,忠貞專一。
這一句寫得含蓄婉轉,真摯又動人。
徐幹把這思念比做流水無窮無盡,讀來就相對普通平常,只知道婦人有思念,但沒有具體生動的形象,張九齡把思念比作明月,就更顯得美妙貼切,讓婦人的清瘦的形象躍然紙上。
這是很高雅的比喻。
不失宰相的氣節,也不失生活的地氣。
其實在張九齡之前,雍裕之也化用過徐幹這首詩:
自君之出矣,寶鏡為誰明?
思君如隴水,長聞嗚咽聲。
詩中,他將思念更推進了一層,將流水具體寫為隴水,令人想起北朝無名氏的《隴頭歌辭》:「隴頭流水,流離山下。念吾一身,飄然四野。」「隴頭流水,鳴聲嗚咽。遙望秦川,心肝斷絕。」一股悽然之感頓生心頭。嗚咽二字也是將流水潺潺的聲音與婦人哭泣幽咽之聲糅合在一起,既聽見水聲,又聽見腸斷之聲。
不得不說雍裕這首《自君之出矣》也是一篇上流的佳作。
思君如流水,無有窮已時。
思君如隴水,長聞嗚咽聲。
思君如滿月,夜夜減清輝。
如水,如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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