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選自《中國心理學前沿》2019 年 7 月第 1 卷第 5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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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二十年來具身認知的研究已經從思辨走向實證研究。對於具身情緒的探討也有了許多成果。實驗室裡的研究到實際的應用方面的轉變還有待發展。本文綜述了具身性情緒領域的實證研究,包括面部表情和身體姿勢的操縱對情 緒的影響,姿勢的改變如何調節情緒,以及研究在情緒障礙中的臨床應用。
具身的思想在哲學領域的起源有一個長久的過去。從胡塞爾的現象學,到 海德格爾的「存在」概念強調人與世界的一體,再到梅洛·龐蒂提出「具身的 主題性」概念,認為知覺的主題是身體,而身體嵌入世界中。這些哲學家們都 強調身體在整體的「我」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具身認知在心理學的研究源於 20 世紀 80 年代。彼時認知心理學遭遇困境,心理學家們開始意識到人類的大腦 之外,還有身體這個重要資源參與到個體的認知中,開始了具身認知的研究思潮。人類到底是如何知覺物體的?認知僅僅是大腦的活動嗎?從古希臘時期柏拉圖 伊始,人們就已經有了貶低身體的意識,認為靈魂才是至高無上的。而到了中 世紀,笛卡爾的思想實驗得出我思故我在後,更為二元論思想提供了理論支撐。如果靈魂和肉體是兩個實體,他們可以互為獨立,那麼個體是如何成為一個完整的人?身體和思想之間是如何聯繫以使得個體可以完成日常活動,甚至可以感受歡樂和痛苦?
Darwin 最先提出外在的身體姿勢和面部表情與情緒體驗緊密的聯繫在一起 的觀點,他認為情緒性的表達和神經系統的反應具有雙向的作用[1]。換言之, 在一個被操縱的身體姿態中,不管有沒有情緒性事件的刺激,都可能提供外周 反饋,影響與情緒有關的生理過程。到了心理學家 James 這裡,他提出人們是因 為笑才會開心,因為哭泣才傷心[2]。如果沒有身體上的感覺,一種情緒不過 是一種冷酷的理性判斷,而這種判斷不可能被貼上情感的標籤。儘管 Cannon 對 此作出了強有力的批評[3],使得 James 的情緒理論在心理學界一直沒有被廣 泛接受,但 Laird 的研究給出了足夠的證據證明 James 的情緒理論是正確的[4]。人們感受到的情緒,是對身體反應的感知,身體反應先於情感體驗。如果個體 不是因為傷心才哭泣,那是為什麼會哭泣呢? Laird 進一步說明,情感行為和身 體變化是一個進化的、自動的系統,它們提供了產生情緒的線索[4]。當使得 個體難過的事件發生時,身體開始有了反應。個體可能會皺眉,內臟開始產生 反應,到達一定程度就會流淚,接著感到了自己的悲傷。這同具身認知理論的 情緒觀是一致的。該理論認為,對情緒的感知和思考涉及到自我內部相關情緒 的知覺,軀體,內臟和運動的再體驗[5]。Gallese 等人進行了一項 fMRI 研究, 參與者吸入產生強烈厭惡感的氣味和觀看顯示厭惡情緒面部表情的視頻片段, 激活了相同的部位[6]。也就是說被試在自己感到厭惡和觀看他人的感到厭惡 激活了同樣的腦區,這和具身情緒中的模擬理論是一致的。本文綜合討論心理 學實驗室裡面部表情和身體姿勢的操縱實驗,對具身情緒理論做進一步論證。
面部表情的實驗研究
Laird 認同 James 的情緒理論[7],他是首先對這一理論進行實證研究的實驗者之一。在實驗中,告知被試實驗目的是考察知覺過程中各種條件下的面部 肌肉活動。在實驗結束時收集參與者的回答顯示,絕大部分參與者沒有猜測到 實驗是關於情緒表達的。主試向參與者提供指令移動臉部肌肉,在參與者沒有 意識的情況下創造出情緒的面部表情。第一個實驗中,給被試展示 3k 黨成員的 圖片或者微笑的孩子的圖片,誘導憤怒和快樂的情緒。結果顯示,與看微笑的 孩子的圖片相比,看 3k 黨成員的圖片的被試自我報告中攻擊性更高 , 看微笑孩 子的照片被試報告幸福感更高。在第二個實驗中,參與者保持微笑會比皺眉對 卡通圖片幽默程度評分更高。一些研究者質疑 Laird 的實驗結果,認為被試的要 求特徵沒有得到排除。是否來訪者意識到自己被要求呈現一個快樂的或者悲傷 的表情呢?為了解決上述疑問,Strack 展開另一項操縱表情的實驗研究[8]。他讓被試嘴裡咬著一支筆,當參與者用牙齒咬著筆時,就呈現了一個微笑的表情。當參與者用凸出的嘴唇固定筆時,微笑就被抑制了。這樣就可以分散對表情的 注意力,排除對實驗目的的猜測。結果顯示,用牙齒咬著筆時,被試覺得卡通 片更好笑。Strack 的研究表明,面部表情影響情緒的反應,實驗結果不能被要求 特徵解釋。Soussignan 的研究也得到了相似的結果[9]。總而言之,微笑使得 個體更積極,皺眉使得個體更消極。兩實驗的面部表情操縱圖如圖 1 所示[5]。
圖 1 面部肌肉操縱
Figure 1 Manipulation of facial muscles
另一類研究是關於抑制表情展現的研究,研究者發現抑制表情的個體會減 弱相關的情感體驗。Duclos 等人發現,參與者抑制面部表情的表達時會降低消 極的情感[10]。Bush 等人的研究結果顯示,當參與者抑制面部表情的表達時, 會降低積極的情感[11]。Mccanne 等人則發現,積極和消極的情感都會減少[12]。這些關於面部表情的研究證實了身體狀態可以影響主觀的情緒體驗,而不是由 於認知因素使情緒得以產生。在 Levenson 等人的研究中,被試的面部表情被實 驗者由指導語操縱,然後開始一系列的生理指標的測量,比如心率,皮膚電導 率,手指溫度和前臂肌肉張力[13]。參與者的自我報告的情緒也被記錄下來。結果顯示,憤怒,恐懼和厭惡的表達在收集的自主神經測量中具有獨特的生理 反應模式。這說明,面部表情不僅影響了個體的情緒表達,也影響了內部的生 理活動。
身體姿勢操縱的研究
Izard 和 James 認為,一個人身體的姿勢可能會對他的情緒體驗和內心狀態 產生反饋效應[2] [14]。1982 年 Riskind 等人開啟實驗室操縱身體姿勢(直 立坐姿或者彎腰坐姿)研究的先河[15],他進行了四項實驗研究,以檢驗身 體姿勢的變化是否具有調節或反饋作用,影響動機和情緒。姿勢操作圖片如圖 2 所示[15]。第一項研究發現彎腰坐姿的被試在其後的挫折任務中堅持時間更短, 似乎更容易產生無助感。第二項研究改變了被試,得到了相同的結果。所有實 驗都確保實驗者和被試都不知道實驗的具體操縱目的。令人驚訝的是,在兩項 實驗裡,被試的情緒自我報告都沒有差異。第三項研究證實,身體姿勢是觀察 者對知覺他人情緒的重要線索。第四項研究進一步探討了姿勢在情緒報告中的 作用。對於為什麼沒有得到情緒的差異問題,研究者根據前人的相關研究認為, 被試雖然在自我報告中沒有表現出情緒差異,但在隨後的行為指標上表現出了 差異,時間短暫情緒信息未能被感知[16]。
圖 2 彎腰和直立姿勢
Figure 2 Posture of slumped and upright
1984 年 Riskind 再次進行直立和彎腰坐姿的實驗研究[17],這次他們不僅 改變了單一的情緒測量手段,而且還考慮了兩種坐姿的舒適度,並進行排除。他們發現人體的這兩種姿勢不僅是精神狀態的被動指標,而且可以影響一個人 的心理狀態和行為。在研究中,當坐姿和情緒不匹配時(比如彎腰坐姿和成功 的反饋)會具有較少動機以及控制的感覺。Michalak 等人探討了不同坐姿狀態, 抑鬱症患者對正負性回憶的偏向性[18]。他們發現直立坐姿下,對正負性詞 匯的回憶不帶有偏向,而彎腰狀態下病人表現出更多的負性詞的回憶。研究表 明了人體姿態的改變可以影響抑鬱症患者的認知偏差。Veenstra 則進一步研究了 兩種姿態中對消極情緒恢復的影響[19]。研究發現在彎腰姿態下,情緒恢復 較少。他們的第二個實驗證明了無論參與者是否進行認知重新評估,姿勢都有 影響情緒恢復的效果。因此,姿勢對情緒的影響似乎是通過與認知重新評估不 同的機制來實現的。姿勢可以被看作是一種替代的渠道,人們可以通過它來調 節自己的情緒狀態,這是一種與認知形式的情緒調節平行運作的渠道。Nair 等 人研究了直立和彎腰坐姿對心理應激任務的情緒和心血管反應是否有影響[20]。研究過程中,參與者的背部被用物理治療膠帶綁住,以保持姿勢。參與者完成 了一項閱讀任務,社會壓力演講任務,然後進行情緒與自尊和感覺到的威脅的 評估。同時對血壓和心率進行連續測量。結果發現與彎腰坐姿的參與者相比, 直立坐姿的被試表現出更高的自尊、更多的興奮、更積極的情緒和更低的恐懼。直立姿勢的受試者在應激期間和應激後的血壓較高。他們的研究結果表明,面 對壓力時採用直立坐姿能保持自尊,減少消極情緒,並能提高積極情緒。此外, 直立坐姿能提高說話的機率,減少自我專注。所以坐姿可能是一種簡單的行為 策略,可以幫助培養抗壓能力。這一研究與肌肉和自主神經狀態影響情緒反應 的具身化認知理論同樣是一致的。
Shafir 等人檢驗了對運動的蓄意控制可以調節情緒這個可能性[21]。他們 假設參與某種情緒相關的運動會增強這種情緒的相應的效價。由於想像的運動 表象和觀察運動被認為激活了在運動過程中參與的同一個鏡像神經元,他們也 可能激活相同的情感處理迴路,從而產生相似的情感體驗。於是他們測量了運 動執行,運動意向和整體情緒的動態表達(快樂,悲傷,恐懼)對情緒狀態的 影響。三項任務都增強了相應的情感狀態,表明了他們調節情緒的潛力。即運 動執行、全身情緒運動的觀察和表象都可以增強相應的情感狀態,從而有助於 調節自己的情緒和識別他人的情緒。已經提到過的 Veenstra 等人的研究也表明, 改變情緒表達(即一種姿勢)可以是調節情緒的一種有效方式[22]。特別是 當研究中的參與者不知道他們的姿勢與其情緒之間的聯繫時。所以,不同的坐 姿間接地調節了人們的情緒狀態。Osypiuk 等則論證了動、靜態身體姿勢是太極 拳、氣功等心身練習的一個決定性特徵[23]。越來越多的證據支持這一假設, 即太極和氣功的練習有利於心理健康,包括抑鬱和焦慮的管理和預防。雖然各 種因素被確定為這種健康益處的潛在中介因素,但身體姿勢的表現尤為突出。研究者推測,站立或移動時的身體姿勢是太極和氣功對心理健康影響的關鍵治 療因素。在文章中,作者總結了現有的實驗和觀察證據,表明身體姿勢與心理 狀態之間存在雙向關係。另一項對 68 名女性成年的研究表明[24],在進行鏡 像暴露(飲食失調症治療的主要組成部分)前,採取不同的姿勢對身體相關情 緒和認知有影響。採取擴展姿勢的女性,在進行鏡像暴露後表現出較高的積極 情緒,提高了身體形象滿意度和對自己身體的評價。這些實證研究都表明了身 體姿勢在調節情緒中的顯著作用,具身情緒的這種調節作用可以為情緒領域的研究提供不同視角。
通過上述的實證研究,可以看到身體姿勢和面部表情與情緒體驗之間具有 雙向作用。這給臨床運用以啟示:許多心理疾病的治療也許並非僅僅依靠心理 諮詢理論的指導,由於身心一體特徵,改變身體的運動方式也可能會促進心理 的改善,治癒包括抑鬱症,失眠,孤獨症等在內的多種疾病[25]。Wilkes 等 人對 61 名輕中度抑鬱症患者的研究表明,直立坐姿可以改善抑鬱症患者的情緒 和疲勞程度,較少自我專注的程度[26]。
身體往往比精神狀態或情緒更容易控制,通過學習可以意識到社會互動的 非語言的、具體的組成部分,抑鬱的個體可以通過幹預情緒傳染的過程來保持 他們社會互動的質量。有意識地努力保持開放、開闊的身體姿勢,並以一種充 滿活力的方式微笑和行動是有用的。儘管這些努力可能與內心的情緒狀態不一 致,但是對他人呈現出積極情緒,自己會產生積極的情緒,從而對社會互動的 質量產生巨大的影響。雖然這裡的焦點是社會互動,但已經被討論過的姿勢和 面部表情對個體的情緒也有重要的自下而上的影響。此外,經常使用的肌肉群 傾向於加強,而不使用的則傾向於萎縮[27]。因此,隨著時間的推移,悲傷 的重複身體表達可能會變成無意識的,導致情緒下降和這種情緒持續的趨勢, 以及更難像前面所描述的那樣有意識地表達積極的影響。值得注意的一點是, 有意識地用積極的表達代替悲傷的表達可能是最有價值的。雖然負面情緒的面 部和身體過度表達可能導致消極情緒的軀體啟動,但也有必要在此與表達真實 情緒的需要之間取得平衡。Dijkstra、Kaschak 和 Zwaan 研究表明,當姿勢與記憶 相關的情緒相一致時,記憶更容易恢復[28]。因此,姿勢加上步態和面部表情, 這些積極情緒的特徵可能會導致積極記憶的優先回憶,改善抑鬱回憶偏見[29]。
綜上所述,具身情緒理論的應用有助於改善情緒障礙患者的社會功能,但 在涉及社會功能的疾病中的直接應用仍處於初級階段。基礎研究的積累表明, 這一領域將是一個很有前途的領域。對社會認知的更廣泛、更具體、更深入的 視角將有助於解決重要的臨床問題。這一領域的未來研究最好通過結合社會認知研究方向、臨床和其他應用領域的專家共同努力加以解決。文章僅討論了身 體在情緒中所起到的重要作用,但具身認知同樣強調社會環境的作用。社會環 境和身體,綜合起來傳達給個體的信息,形成了情緒的感知,個體因此感受到 情緒。總之,具身性情緒理論給了研究者不同視角更好地理解人類的情緒,這 一領域的研究與應用還有待繼續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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