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我愛你.

2021-02-19 等鳥人

今天寫點不一樣的吧。

算是碎碎念。

也算是一點感想。

上個星期六,我媽打電話給我,讓我回老家吃飯。

我本來是不打算回去的,手頭的工作比較多,小鳥兒要補課,加上期中考試近在眼前,來回需要費時間。

可我媽在電話裡表現出失望的樣子:「每周都回來的呀……」

我心裡一顫,連忙說:「那我明天回去吃午飯。」

我媽很高興:「那我起早去買菜。」然後掛了電話。

第二天就是星期天,我仍記得那個上午的忙亂,原創文章寫了一半,偏偏一家廣告主的文案需要修改,連續修改了幾次,還沒最終定稿。

在這期間,我還得弄早飯給小鳥兒吃,送他去補課,再著急忙慌地回家工作。

等到中午11點的時候,手裡的文章還有個結尾,好在廣告文案最終確認。

這個時候,我媽電話來了,催我趕緊回家吃飯。

我一看時間,確實不早了,而我爸媽一定在等我吃飯——我爸爸是不能餓的,讓他先吃他又不肯。

我只好收拾筆記本電腦,放在包裡,關門上鎖。

剛下樓梯,我又折返回家——銀行卡落在鞋柜上了,我得回去拿。

我是想著去銀行取現金,帶回去給我爸媽,算是這個月的「零花錢」。

你看,越是手忙腳亂,就越是忙中出錯。

我拿了銀行卡,再下樓開車,再去接小鳥兒,已經忙得像失火一樣,後背上全是汗。

在半路上,路過銀行,我還停下車,取了一疊錢,放在外套的口袋裡。

我爸媽不用支付寶,也不會用微信綁定銀行卡,每次給他們錢,我都得特意去銀行取。

——我生怕我爸媽手頭緊,為錢發愁,所以都是提前給,給得足足的。

中午的飯桌上,照例是有魚有肉有蝦。

還有我媽最拿手的燉雞蛋。

我常開玩笑說:實不相瞞,李金蘭燉雞蛋的手藝,是全村最棒的。

真的,一點都不誇張,我媽燉的雞蛋,嫩、滑,入口即化,像絲綢一樣。

我跟小鳥兒都喜歡吃,而且,都喜歡把燉蛋放在米飯裡,拌著吃。

這樣的拌飯,不幹,不稀,不燙,很好吃。

但那天沒什麼心思好好吃飯,只想著趕緊吃完去工作。

這時,我媽站起身來,往廚房去,不一會兒,手裡多了一個大碗。她神秘兮兮地說:「我從鍋裡挑了好多排骨,全部帶脆骨的,給你吃……」

她不由分說,把大碗裡的排骨和湯,一股腦兒地倒進我的飯碗裡,我攔都攔不住。

我眼睜睜地看著碗裡的拌飯成了湯泡飯,碗裡好多好多湯,米粒全散了。

——而我向來是不愛吃湯泡飯的,幾乎從來不吃。

我心裡急了,忍不住衝我媽說:「都說了不要倒進碗裡了,我不吃這個飯的……好不容易吃頓現成飯……」

一瞬間,我媽像做錯事的孩子一樣,默不作聲。

我也心知不好,說重了。我媽往心裡去了。

果真,我媽坐下吃飯,再也不說話了。

我爸打圓場,讓我把碗裡的湯飯倒掉,重新盛飯,重新拌燉蛋。

我哪有心思?一粒一粒地挑著碗裡的米粒吃。

我心裡也委屈:姑娘一周忙到頭,從睜眼忙到睡前,幾乎天天熬夜,每天只睡四五個小時,忙孩子忙工作忙公號忙家務,好不容易吃頓現成飯,也不讓我好好吃……到今天都不知道我吃飯的喜好……我口不擇言說重了,我媽還生我的氣,她不知道我早上那麼忙,還想著去銀行取錢,帶生活費給她……

這是我的心理活動,我心裡想著的,都是我的不容易,以及我對她的「好」。

但是,我轉念一想:怎能說她不知道我吃飯的喜好呢?她知道我愛吃帶脆骨的排骨,特意去鍋裡挑給我一個人吃,她怕我不吃,才倒進我飯碗裡的。她急切地打電話,迫切地希望我回家,也是希望好好做頓飯給我吃,讓我吃頓現成飯……

而我卻不領她的情。

那一刻,我想到了《麥琪的禮物》,我們都對對方好,但是對方並不知道。

那頓飯,我吃得翻江倒海,索然無味。

其實,我已經在後悔,不該衝我媽說重話。

此時此刻,她心裡也一定很委屈。

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挽回。

吃完飯,我媽立刻收拾桌子,擦得乾乾淨淨,她這是騰桌子給我放筆記本電腦,讓我工作。

她雖然不說話,但為我著想。

——每次回娘家,我都帶上筆記本,就是希望在家工作,可以多陪我爸媽一會兒。

我坐在桌前,我媽在門外剝花生——她面上還是不高興。

我跟她離了好幾米,誰也不說話。

我很想跟她說話,緩和下氣氛,但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開口第一句是什麼。

好想有個臺階啊。

這時,我突然想起了1996年的秋天,我上師範學校,第一次離家,常常想爸媽想到哭。

開學沒幾天,就是我媽的生日,在中秋節的前兩天。我算了一下,她生日那天剛好是周日,我可以偷偷溜回去陪她過生日。

我悄悄地買了一張賀卡,就是那個年代很浮誇很豔麗的賀卡,在卡片裡寫了好些話,具體寫的什麼,我現在當然不記得,總之是各種表達愛和感激。

回去的時候,我把賀卡放在書包裡。

但是,那一整天,我都沒有勇氣把賀卡交給我媽,我想起了我寫的那些肉麻的話,到底不好意思當面表達。

到了傍晚,我要回學校了,賀卡怎麼辦呢?

我偷偷地放在我自己房間的枕頭下面——我是打算不給我媽了。

誰知道,就在返校的第三天,我媽突然去學校,掐著中午飯點去的,她帶了紅燒肉給我。

我很詫異,才在家吃了頓好的,怎麼又送肉來了?

我媽笑了:「怕你吃不慣學校的飯菜。」

停了下,她又說:「你放在枕頭下的卡片,我看到了啊……」

一瞬間,我愣住了羞澀地低下了頭,十分不好意思的樣子。

等她離開之後,我才猛然想起,我不在家睡,她還去我房間收拾整理,這不也是她對我的想念麼?

我在學校想著他們,他們也是在念著我的呀。

真的,那個午後,我坐在堂屋裡,表面上在打字,其實心裡想了很多很多。

挺沮喪的。我怪自己沒出息。

快40歲的人了,還是不會對爸媽說「對不起」,也不會說「我愛你」。

「對不起」,「我愛你」,這兩句話,6個字,我們可以對孩子說,對戀人講,甚至對陌生人說。

可面對自己的爸爸媽媽,他們明明是自己最親最愛的人,卻羞於直接表達。

我衝動了好幾回,想開口跟我媽說話,但都沒勇氣。

我嘆了口氣,把筆記本放在包裡,準備回市裡。

我跟我媽說:「我走了。」

我媽「嗯」了一聲。

我渾渾噩噩地上了車,開車回去,心裡亂七八糟的,像塞了一團抹布似的,喘不過氣來。

開車開了2公裡的時候,我驚覺生活費還在我口袋裡,忘了給我媽。

也不知道怎麼的,我立刻調頭回去,一腳油門踩到家門口。

我媽看到我又回來了,臉上也是驚詫的樣子。

我從兜裡拿出生活費,往我媽手裡一塞:「我都忘了給你了,事情太多,忙忘了……」

我媽拒絕:「我們有錢呢!你之前給的還沒用完呢!」我著急似的:「快拿著,快拿著,花錢別省。」

我媽默默地接過去,想說什麼又沒說。

等我上車的時候,她衝我喊:「別熬夜啊,你的臉色不好。」

我「噯」了一聲,響亮地答應了。

第二天一大早,電話響了,我媽的聲音傳來:「我今天包了餛飩,包了很多,一會兒給你送來。」

其實我不愛吃餛飩,但我不忍拂了我媽的好意,最重要的是,我知道我媽不生氣了。

網上有句話,家人之間不好意思道歉,沒話找話,就說:「吃飯啦!」或者:「你想吃什麼?」

道理是一樣的。

雖然,我們羞於說「對不起」,羞於說「我愛你」。

但歉意和愛,都藏在點點滴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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