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難得來一次醫院,還遇上據說是持刀砍醫生
2020年10月31日,舉國沉浸在抗疫的巨大成功裡,海外二次疫情暴發再次封城封國的影像,讓國人激動的過起了萬聖節。賈醫生與平時一樣,陪小孩來到遊樂園共度周末。遊人或奇裝異服,或拖家帶口,9點30分的南國中心城區遊樂園門口已經排起了長隊,掃健康碼,過安檢門,刷身份證入園,一切都顯得井井有條。賈醫生慵懶地躺在遊樂園的沙灘椅上,望著遠處小朋友聚精會神地在堆著沙灘小屋,放心的打開手機瀏覽一下新聞。
眼前竟然飄過:「廣州天河公安通報:10月31日10時許,天河區崗頂附近有一名男子持刀傷人,隨後跳樓自殺。 接報警後,天河警方迅速派員到場處置。經初步調查,犯罪嫌疑人趙某(35歲,黑龍江人)是一名曾在醫院就診的病人。目前,2名傷者正在治療,該案仍在進一步偵辦中。」
接著網友爆料:「難得來一次醫院,還遇上據說是持刀砍醫生。正在一樓排隊拿報告,一群人從後面跑過來,還不知道怎麼回事,緊接著看到衣服上都是血的護士也跑過來,最初以為是事故急診,馬上又覺得不對,跑的人太多了,然後就聽到有人喊,砍醫生了,大廳亂作一團,我也跟著往外跑了......目擊人在描述行兇者的樣子,警察和保安都開始在各個樓層找了,大概半個小時了,還沒找到。願醫生生大家都平安」
繼續印證爆料:「藥房拿針水,靠近門口,突然在醫院大堂人群都往外跑,包括我這個方向,然後又看到一個醫生捂著肚子,都是血,跟我同一方向進了急診,這時發現急診已經躺著一位醫生,臉慘白,一地血,大家試圖把他抬上擔架,還差一個人,有個帥哥拿著菜,不知道怎麼辦,我說:你把菜放椅子上,我幫你看著。然後帥哥就衝進去了(此時,有勇氣的都是帥哥)。據說後續又砍了一個醫生,還出動了特警。另外我外婆全程直面整個過程,非常淡定,只是開始打針時問過這是怎麼了,我也確定了自己不暈血。」
然後新聞澄清:「從廣州公安天河分局石牌派出所獲悉,犯罪嫌疑人趙某生前系廣州動物園的一名飼養員。一份疑似趙某在朋友圈發布的遺書顯示,其自稱在廣州動物園工作期間受到不公正待遇,導致精神壓力巨大,去中山大學附屬第三醫院求醫後對治療效果不滿意。但遺書中提到的主治醫生與今日被砍傷的醫生並非同一人。新京報此前報導,受傷的兩人均是醫院的工作人員,其中一人是醫院精神心理科的副主任醫師陶炯,另一名是負責病人轉運的「輸送中心」工作人員何顯平。目前二人均在ICU治療當中。」
賈醫生眼前一黑,就如同看到抗疫巨大成功背後的黑影,總是如影相隨。果不其然,國內各大網絡立即開動機器,了解這位死者趙某是何等人也,傷者又是如何兢兢業業的專業人士,有醫學網、醫院網和一些大V也惟恐錯過熱點紛紛發表文章,要求重視醫務人員的人身安全,像遊樂園一樣,起碼像他們想像那樣國外醫院急診科安裝安檢門等等,甚至說國內有些醫院已經安裝了安檢門,要儘快普及。
賈醫生看著有如螞蟥吸血般地吸附而來的各種消息撲面而來,不由得悲憤難抑:「平時都幹嗎去了?」賈醫生的解決方案已經隨著思緒到了七年前的10月30日。
2 她襲擊了糾紛辦的工作人員
2013年10月30日中午12時45分,賈醫生沉浸在糾紛辦遷入寬敞的新辦公地點的激動氣氛裡,這可是國內最大最豪華糾紛辦的辦公地點了,就在此時,值班手機也同樣激動的叫喚起來。「賈醫生,你快來門診三樓收費處,我們的小新被病人打了。」小新,身高175CM,體重75公斤,著名醫科大學的法醫專業畢業,有當地公安分局法醫鑑定中心實習經歷,賈醫生最為倚重的助手。「竟然襲擊我的人,竟然襲擊小新,那該是有多厲害的狠角色,我去會會她。」賈醫生邊看同事簡訊,邊往出事地點三樓收費處。
二個保安在出事地點保護著現場,物業管理公司和醫院行政保障部的管理人員在比劃著,糾紛辦女同事與小新在現場很是不開心,賈醫生拍了拍小新的肩膀,也許是一種安慰的鼓勵,也許是「為什麼病人就襲擊你小新」的一種疑問,很多管理人員往往不由自主的流露出後者那種令同事悲憤的神色,賈醫生在極力的掩蓋收斂那種有害的神色。
「病人葉女士於昨天看診我院乳腺中心和婦科,看診後預約今天的檢查,於醫學影像科檢查時發現醫生年輕,懷疑醫生資質,要求退還所有檢查費用。葉女士直接去收費處,要求退費,因其未辦理退費申請,且遺失紅聯發票,收費處告知需要找醫生開退費申請單,帶上紅聯發票即可退費。葉女士不滿我院退費程序,在收費處大吵大鬧,情緒過於激動,不斷辱罵我們,突然襲擊了糾紛辦的小新,然後就在12點33分因過度換氣倒地,已經送往急診科治療了。」
糾紛辦的女同事感激的衝小新投去目光:「小新在葉女士衝過來時,因為保護我才被抓傷的。小新是幫忙病人退費的。」賈醫生對這位新來的女同事點了點頭,按照工作程序要求調看現場視頻,結果那個區域未能覆蓋無法獲取有用的視頻,於是只能讓小新和女同事在現場模擬畫像再現當時情況,儘管這樣做是殘酷的。
女同事補充道,「有個目擊的病人願意作證。這個葉女士抓傷小新後突然倒地,故意混淆事非,我們已打2222急救電話並順利把葉女士送至急診科了,但我們擔心這個葉女士倒打一扒,因為視頻無法獲取全景,那抓傷小新的地方正是一個死角」。看來證據鏈是充分的,病人沒有理由的襲擊了我們糾紛辦的同事,而病人因為害怕這一失控行為後果,則自發倒地。只是沒有視頻證據。毫無疑問的是,她襲擊了我們糾紛辦的工作人員。
3 醫務人員的寬容是這種浮躁社會下難得的高貴
賈醫生基本掌握了當時的情況,看了看驚魂未定的小新,並檢查了傷口,那是一道3CM指甲劃痕,淺淺的血跡在濃密的胸毛叢中赫然在目。賈醫生心痛的看著參加工作剛滿一年的小新,又環視周圍的保安、保障部同事、糾紛辦同事還有收費處同事,賈醫生要作出決定如何走好下一步。這一步看上去是解決這個問題的一小步,實則是糾紛辦反對醫暴的一大步。很多時候,醫院的行政團隊看看傷口也沒什麼,不就是幾根胸毛光榮了嗎,可是賈醫生明白這一步對糾紛辦來講太重要了,每個人都會擔心自己的人身安全,作為幫助病人的糾紛辦同事都會被襲擊,那醫院可還有安全之地?
根據醫院的醫療糾紛應急預案,糾紛辦應會同行政保障部門做好視頻證據的固定和採集並必要時交由警方處理,會同醫院臨床和行政相關部門如收費處進行事件定性描述,如原因和傷害結果,也要會同公關部門做好可能的新聞應對,更要會同人力資源部門做好醫院同事的安排和安撫,會同法務部門進行事件評估。
賈醫生開始有條不紊地啟動事件處理程序,立即安排小新前往急診科就診處理傷口和固定證據,在得到小新同意情況下,賈醫生希望接觸一下葉女士嘗試和解的可能,比如葉女士向小新道歉。如果能得到道歉的話,也許這個案子就結束了。賈醫生一直認為,醫務人員的寬容是這種浮躁社會下難得的高貴。
醫院門診下沉式的急診科位於負一樓,是一個獨立的存在。港式風格的烙印,吹遍了每個角落,五分級的急診國際接診標準明確地寫在醒目的位置,收費處、藥房、採血處、急診X光和CT室以及布簾相隔的開放急診診室安排得緊湊而有序,支持救護車一鍵駛入對接的急診室也是國內首屈一指了。急診科同事的臉上寫滿了不高興,好像是糾紛辦給他們帶來了麻煩,2222的急診人員從三樓直接推送病人進到急診室,很顯然沒有什麼需要急救的。
賈醫生從急診科醫生處得到報告,生命體徵平穩,血壓160/100mmhg,經過吸氧治療,過度換氣的症狀已經得到緩解。「葉女士,48歲,156cm,體重65公斤,因情緒激動突然躺倒在地10分鐘來診。經急查體徵無異常,考慮診斷為換氣過度綜合症(Hyperventilation syndrome)。」急診科的醫生向賈醫生報告道。
4 我沒有錯,我就是不道歉
葉女士的突然倒地給在場處理投訴的醫務人員帶來了苦惱,那什麼是換氣過度綜合症呢?對於糾紛辦的很多同事來講是不熟悉的,賈醫生立即普及了一下。
換氣過度綜合症是由於換氣過度超過生理代謝需要而引起的一組症侯群。沒有任何病徵性的特徵,而發病時呼吸加快,產生動脈血二氧化碳分壓低,呼吸性鹼中毒,並有交感神經興奮,臨床上表現為各種各樣的症狀。所有症狀都可以用過度通氣和呼吸鹼中毒解釋。
換氣過度症候群發病時呼吸加深加快,患者訴有呼吸費力;胸悶壓迫感或窒息感,可有胸痛、心悸、心動過速等。四肢末端及顏面麻木,手足抽搐,肌肉痙攣甚至強直,也可有頭痛、頭暈、意識障礙。查體無陽性體徵。換氣過度症候群常見於女性,具有神經官能症的表現或有誘發精神緊張的因素。過度換氣是因為感覺過度缺氧,感覺有性命之憂,然後驚恐發作,尤其是瀕死體驗,過度換氣也有好處,只有過度換氣才能阻止心腦缺氧當機,而瀕死掙扎需要過度換氣,先天心腦器質性問題的不能熬夜過度,不然就會瀕死體驗。而且出現瀕死體驗的,屬於幻覺,屬於過度靜滯不動和思慮嚴重後的神經功能損傷。換氣過度症候群應與癲癇、甲狀腺功能低下、低血糖反應等疾病相鑑別。
治療處理上,要向患者解釋清楚症狀與過度通氣之間的聯繫,解除患者精神負擔,消除恐懼心理。必要時給予谷維素、溴劑、鎮靜劑等藥物配合。掌握正確的呼吸方法,即腹式呼吸、緩慢呼吸,通過減慢呼吸頻率減少或消除過度通氣的傾向性。換氣過度症候群應及早治療,一般愈後尚好。
賈醫生走近急診病床,看到葉女士喘著粗氣,胳膊上用著血壓計,手指上套上了血氧飽和度儀,鼻子上插上了氧氣管,胸前也裝上了心電圖的聯線,實時監控著生命體徵的變化。的賈醫生心中一酸,我的小新受害者,我都沒陪著他去就診,而施暴者反而在諾大的急救大廳佔用著寶貴的急救資源,由我們的急診科醫生護士看護著,這是何等的悲涼。賈醫生已經事先得到醫生的報告,葉女士沒有即時的健康問題。
「葉女士,你現在的症狀已經緩和了,你將我的同事抓傷了,請你向我的同事道歉,好嗎?」賈醫生單刀直入的地問。
「我沒有錯,我就是不道歉。」葉女士竟然平靜的說道,沒有任何猶疑。
「好的,那我們會以你襲擊醫務人員為由報警,請你了解。」賈醫生示意糾紛辦同事立即安排,實際上賈醫生在進入之前已經報警了,只是警方遲遲不肯出警。葉女士好像也知道警方不會出警一樣,泰然自若地不再說話,不管旁邊唯唯諾諾的丈夫如何勸說。
5 就你們醫院多事,沒有什麼傷還要繼續搞
賈醫生離開了急診病床,無可奈何地要求糾紛辦同事再次報警,並施壓行政保障部聯絡當地派出所駐院民警協助。小新已經獲得了急診科的就診病歷,事發地的視頻證據也已經獲得,就等警方過來。此時葉女士和她老公想偷偷溜走,以高血壓和糖尿病為由要求轉院,就在急診科聯絡救護車送走之際,葉女士和他老公自發打車走了,據說去了另外一家三甲醫院。而出警的民警極不情願也來到了急診科,得知肇事者已經離開醫院,竟然罵罵咧咧地說「就你們醫院多事,人家有病肯定是不開心了,又沒有什麼傷,還要繼續搞。」出警民警原以為現場協調調解一下,就結束了,可是賈醫生堅持要其處理傷醫的病人,所以難免有些不情願。
賈醫生已經通知醫院公關部門和人力資源部門,要求協助處理員工傷害事件,當即要求視頻證據和病歷證據交由警方處理。警方眼看賈醫生一意孤行,只得說全部帶走,到派出所聽候處理。當然人力資源部和公關部門是不會派人去的,賈醫生自己陪著小新來到了派出所,這是賈醫生為數不多的派出所之行,西裝革履的他屈辱地坐在派出所人來人往的接警大廳。
這是南國全球先鋒城市地方派出所的接警大廳,國徽像心中的太陽聳立在門口上方,被落日的餘暉閃耀得行人拘謹了許多,「墨鏡」,「花衣服」,「粗項鍊」隨著警察來來往往,哭聲、鬧聲、起鬨聲也還此起彼伏,賈醫生好像置身於樂園的嘉年華大遊行之中,頓時失去了氣場,乖乖地禿坐在冰涼的不鏽鋼長椅上。小新已經進去問詢室錄筆錄(口供),賈醫生已經將視頻和小新的病歷以及法醫鑑定中心出具小新的驗傷報告給到了接警大廳的警官,在這沒有任何期限和服務的等待當中,賈醫生惆悵地看著天花板,完全不知道在等待什麼,也完全不知道等待到何時。此時從2點30分到5點30分已經等候三個小時,只聽到一名警官出來告訴賈醫生。
「葉女士不願意前來派出所,而且已經在另外一個醫院住院治療了,我們不方便拘傳,萬一拘傳過來,突然發病我們擔待不起,請你理解。我們也通知到了葉女士丈夫,她丈夫也沒辦法勸說她道歉。這就是全部協調情況。」
賈醫生立即回應道,「請她口頭道歉也可以,並不需要來派出所,我們要讓她知道,她錯了。」
6 我們要接受調解嗎
此時,小新走了出來,聳拉著腦袋問,「我們要接受調解嗎?」
「我們不接受調解,我們一定要讓她付出襲擊他人的代價,我來聯繫醫院行政保障和人力資源以及院長,一定為你討回公道。」賈醫生不容置疑的說,但內心可能已經後悔,沒有能讓小新充分表達當事人的想法,有時賈醫生也覺得,會不會自己太堅持某些東西或某些原則,而忽略了他人的感受和想法?
「既然不願意接受調解,那我們還需要你的同事繼續完成筆錄。」這名警官又將小新帶了進去。
賈醫生眼看無法帶走小新,也不知道還需要等多久,只得回醫院直接要求見行政院長。這是賈醫生第一次在行政院長面前強勢起來。「院長,我的同事被病人抓傷了,人力資源部沒有同事前來協助處理員工傷害事宜,行政保障部沒有陪同協助聯絡警方出警事宜,導致受傷同事仍然滯留在派出所,我要求立即派出人力資源同事前往慰問,並請行政保障部領導出面介入警方的問詢,保障受傷同事的權益。」賈醫生無所畏懼的連珠炮式的要求道。
行政院長是一個典型的港式行政官員,他平心靜氣的聽完賈醫生的要求,還有幾分鐘到了6點,他就要集體坐車離開醫院出境,明天再坐車入境,一個65歲從事醫院管理40年的老人,也要經受如此上班的折騰,早上6點坐車入境需要2個小時到達醫院,晚上6點坐車出境回家需要2個小時,但他願意為這家醫院貢獻他的力量。他靜靜的看著自己略顯驚恐的秘書,再看看氣憤填膺的賈醫生,緩緩的說,「我來通知他們支持你。」這是醫院員工第一次被病人襲擊,還竟然還不是醫院的臨床人員,是糾紛辦的同事,他也有那種下意識的懷疑,「怎麼會發生在你們身上呢,你們可是做溝通工作的。」
7 請向法院提起訴訟吧
很快人力資源的助理前去派出所,行政保障的助理也聯絡了警方要求認真對待此事。晚上8點,小新也回來了,儘管院長發話要求兩個部門要配合,但畢竟是糾紛工作,過問意思一下,也就是兩個部門的態度了。為此,賈醫生與人力資源的梁子算是結下了。
醫院同事是醫院員工,為什麼人力資源部門不能第一時間保障員工權益,而要員工所在部門出面?員工是屬於醫院的,工會部門又在幹什麼?賈醫生深知,派出所的態度豈不就是醫院的態度,你醫院領導不重視員工權益,派出所會重視醫務人員人身安全和權益 ?互毆就是醫院環境下的自然人激烈衝突的代名詞,無論這自然人是不是醫務人員,如此這般,當衝突發生時,警方將雙方帶離現場已是天經地義之安排,而醫務人員仍以主場自居,外來人員上門挑釁本應受到懲罰,奈何自家主人沒有吱聲,警方何能維護你方權益?賈醫生細思極恐,故強硬要求醫院涉及部門主動維權。
第二天,行政保障部門致函派出所要求維護員工合法權益,公共關係部門也密切關注有無媒體行動必要,人力資源部門則委婉地告訴賈醫生,「人力資源部總經理已經得到行政院長的明確指示要求維護員工權益,一方面申請工傷保險,另一方面再查看僱主責任險是不是可以賠付,但只能一項一次賠付,建議還是用工傷保險。」警方在醫院多方施壓下,也儘快將意見發了過來,大意是警方無法拘傳目前在住院的病人,而院方又堅持不調解,所以請向法院提起訴訟吧。賈醫生立即通知小新作傷情鑑定,小新原來在公安局法醫鑑定中心工作過,倒也是熟門熟路,鑑定報告為輕微傷。人力資源部門也發來了慰勉信給到小新,但小新會感激醫院嗎?天知道。
8 毅然放下醫師屠刀,轉而拿起法律的大刀砍去
賈醫生知道現在只有靠糾紛辦的部門自己了,也沒存有任何幻想,所以立即面見行政院長,要求醫院法律顧問協助提起訴訟或者代理訴訟。於是賈醫生在行政院長辦公室見到了醫院法律顧問王大律師。賈醫生在處理其他病人糾紛的案子時,有與王大律師接觸過,儘管對她所宣楊的,所謂「卿本醫師,偶遇家中病人受害,心中憤懣,毅然放下醫師屠刀,轉而拿起法律的大刀,向那些原來的同行砍去」,如此宣傳甚為厭惡,但根據法律顧問合同,也不得不先與她接觸。
王大律師,短髮幹練的樣子,手裡總拿著一杯稱之為續命咖啡,說起話來走起路來都是風風火火的,對醫院的國際作派深為不屑,因為她也自譃為「下過鄉,留過洋,無黨派,知識分子」的「下流無知」之人了。賈醫生和小新就像小學生一樣,把資料和證據都給到王大律師,希望聽她的意見。
「這個案子沒得搞,不值得搞。」王大律師很直接開場。
「王律師,我們只是希望給葉女士一些教訓,不然她一定會繼續張開她的爪牙,撲向我們的同事。我們不能因為事小,而不做,恰恰因為事小,更應該防範於未然,阻止她繼續施暴,這個訴訟對醫患雙方的教育意義遠大於案子本身,希望王律師可以考慮。」賈醫生強忍住怒火,甚至有些低聲下氣的求她。
「你們醫院就喜歡蹬鬍子上臉,自己都沒做好,年輕的醫生在出門診,不符合三級醫院管理規定,你們懂不懂醫院管理規範,讓年輕醫生出門診,病人不高興了要求退費,結果退費程序那麼複雜,當然她不高興了,退費慢了表達些意見很正常。我還是堅持不要提起訴訟。」王律師說。
「我就問一句,你是我院顧問律師,代理訴訟有優先權,你會接這個起訴病人傷害醫務人員一案嗎」,賈醫生要儘快結束這個談話,他已經不能再接受這個王律師了。
「即使訴訟,也難於有什麼好結果,也是賠不了多少錢,而律師費還更多,你們一定會嫌貴,所以另請高明吧,我不會代理這個案子。」王律師不留任何後路。
「好的,王大律師再見」,賈醫生加重了語氣,結束了不愉快的會面。
9 只要能找到律師代理,醫院就安排費用起訴她
賈醫生得到了明確的答覆,又得到了「明確提起訴訟,只要能找到代理律師」的行政院長授權。於是他立即撥通了衛生局顧問律師牛大律師的電話。
牛律師,同樣是女醫生,做過5年的眼科醫生,對醫患對立深感不安,考取律師牌照希望能彌合其中的鴻溝,結果成就斐然,又是衛生局的顧問律師,還當選了律協醫藥衛生專業委員會主任委員。
賈醫生希望能得到她的幫助,在撥通牛律師之前,也叫小新嘗試與保險公司的其他律師聯繫,看看能不能接受這個案子的代理,結果都因為案子的標的太小而不願意接。牛律師二話沒說,「接,只要是賈醫生有決心幹這事,我就接。雖然標的太小,價值不太,但意義深遠。」
「2014年1月7日,在此案發生二個月後,牛律師關於民事訴訟案件的律師代理方案發了過來,醫院無法起訴葉女士,轉而由醫院付費請代理律師起訴病人。
2014年2月18日,小新遞交調查取證申請。調取被告葉女士的自然人信息。
2014年3月10日,小新向當地法院遞交民事起訴狀正式起訴。
2014年3月21日,小新向法院提交證據材料清單。接著葉女士拒收法院調解函。
2014年8月6日,小新人身權糾紛一案法院正式受理,被告葉女士拒收法院傳票,法院改為公告送達。
2014年8月10,收到法院傳票,小新人身權糾紛一案於2014年9月2日 09:15開庭。」賈醫生詳盡地記錄了這一切,也親自陪同小新參加了庭審。被告葉女士沒有出庭,一如她的過往那樣,活在自己的陰影裡,據法院調查取證的資料顯示,她是這個南國城市的第一代建設者,仍然居住在當地,生活不如人意,也許是南國失落的一代。她選擇了對周圍的敵意,以及對生活的攻擊,去換來自己的榮譽和關注。她說的一句話,「我只是情緒沒控制好,抓傷了你的同事,你就抓我去坐監?」她仍然憤怒的拒絕了法庭出庭,也不願意請律師,估計還有一點對自己一時衝動的悔恨。
賈醫生參加的最無趣的庭審莫過於此,牛律師按照法官的程序,提交證據,埋頭低聲回應法官的問詢,書記員不時的打斷和確認陳述,庭審不到一個小時結束了。沒有交鋒,也沒有爭辯,只有了無生趣的查證和確認,好像誰都關心小新的傷痕,也不CARE小新到底有沒有心裡陰影,也沒人去理會被告葉女士為什麼不到庭,為什麼不能拘傳到庭。賈醫生茫然看著這一切,花了醫院3萬元的代理律師費,沒有浪花,更沒有宣言,只有一紙2天後的判決書:「被告葉女士向原告小新賠禮道歉,並賠償原告精神損失費4300.6元。」
隨後小新拿到了被告的登報導歉,也收到了精神損失的賠償費,賈醫生拿著判決書,比小新更興奮,可是很快就令他大失所望。公共關係部門對賈醫生提出作適當的宣傳本案判決,以敬告市民「醫院保護醫務人員權益是認真的」,被視為幼稚「too young too simple」,據說擔心影響病人選擇醫院時的焦慮或不安。
醫患衝突有很多原因,已經不是我們要討論的,我們僅僅要討論醫務人員的安全,而醫務人員的安全需要有一個阻扼機制,那就是伸手必被捉,無論大小暴力必須付出代價。醫院在此事發生後,確有改善監控網絡,確保沒有死角,也出了大量海報,一旦發生暴力即報警的鐵手鐲的黃色海報貼得到處都是。醫院隨後也發生了多起醫護人員受傷事件,醫院都堅決聲討這個病人或家屬,聲討這個不安全的機制,但再也沒有提起訴訟,因為據說影響不好,與王大律師是一丘之貉。
那對於醫務人員的安全,我們的解決方案是什麼?賈醫生已經不再「too young too simple」,可是又能怎麼樣呢?訴諸法律3萬元贏回4300元,值得嗎?諸多傷醫案件,真的是病人的問題?真的是醫生的問題?醫院安裝上安檢門就能杜絕傷醫事件嗎?
傷醫事件,誰敢說不是醫院管理有問題呢?賈醫生不敢想這個問題。
(此文特別獻給已經成為人民律師的小新,他是賈醫生的最好的合作夥伴以及最有發展潛力的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