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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 出 來 的 絕 技》
難難難,道德玄,不對知音不可談,對了知音談幾句,不對知音枉費舌尖!
列位,又到了一周推薦一本書的時候,前兩個禮拜,我們推薦的是馮驥才先生的《俗世奇人》,這套書一共有三冊,今天咱們推薦的是最後一冊,也就是《俗世奇人(三)》。第一冊我選了個角度,從說話或者說溝通的藝術講開去。第二冊,從看圖寫話的角度講了講。第三冊,從哪個角度說起呢?
突然想起,咱們書院「民國風」課堂上,學過一課「技能」,其詞曰:「欲謀生計,必有職業;欲圖職業,必有技能。家擁巨資而水火盜賊或出不虞,向人假貸而有無多少一聽人便。惟有技能,可以隨時擇業,故無凍餒之憂。」要不,這周的話題就圍繞「技能」展開吧?
我們回顧一下,《俗世奇人》一、二冊中都有哪些能稱得上是技能的?
蘇七塊,專門給人正骨,有人傷筋斷骨找他來,手指一觸,就知道怎麼回事,兩手疾如閃電,只聽咔嚓咔嚓,病人還沒覺到疼呢,這骨頭就接好了,倘若再來,一定謝恩來了。為啥叫蘇七塊呢?那是因為他有個規矩,不論親疏貧富,凡是來瞧病的,先放下七塊大洋,否則,他不肯瞧病。為啥不是六塊或者八塊?咱也不知他是怎麼想的,單就人家這手絕活,您不能不佩服吧?
再說刷子李,專司刮大白,把牆刷白也許不叫本事,但他幹活時,穿一身黑,幹完活,身上不落一個白點,而且他立下一個規矩,只要身上有白點,白刷不要錢。從營銷角度講,這也確實是吸引客戶的一個妙招,但如果沒有這手絕活,估計一年到頭都得給人白刷。
泥人張,捏泥人的,大名叫張長林,字明山,此人是「泥人張」這一著名字號的創始人。他的手藝,有多厲害呢?「人家臺下一邊看戲,一邊手在袖子裡捏泥人,捏完拿出來一瞧,臺上的嘛樣,他捏的嘛樣。」書院推薦的《大雅寶舊事》(第211期)裡提到的張景祜,就是張明山的孫子,中共建政後,泥人張的第三代傳人張景祜受聘於中央美術學院,成立了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工作室,為社會培養了大批雕塑和工藝美術人才。玩泥巴,誰不會玩?但玩到這個份上的,全國獨此一家。
泥人張 作品
魚大回,這名字是我編的,書上只說他叫大回,三百六十行,想必沒有釣魚這一行,大回專攻垂釣。所使的工具也不是啥名牌,更不是什麼高檔釣具,全是自己手工製作。隨便找一根竹竿,就是釣魚竿,一個繡花針,把針頭敲彎,就是魚鉤,納鞋底用的線塗抹一層臘,就是魚線,一片鴿羽,能當魚漂。這就像武功高到一定程度,飛花摘葉皆可傷人,草木竹石皆可為劍。就憑這幾樣東西,他蹲在坑邊,頂多七天,能把坑裡的幾千條魚,全部釣光,包括魚秧子。
上面說的這幾個「絕活」,除了天賦,基本上都是練出來的。接下來我要聊的這幾個「絕活」是吃出來的,功夫全在舌頭上。
《俗世奇人(二)》中,有一則「狗不理」,你一聽就知道這是講天津狗不理包子的。做包子的這家兒子,小名叫狗子,狗子心靈手巧,就是不愛言語,人稱狗不理,他爹去世後,狗子主事。他打小愛喝雜碎湯,覺得味道鮮美,後來就琢磨著用排骨湯拌餡。又在吃燒麥的時候發現,餡裡頭含點肉汁,非常美,於是他在包餡封口時,塞一點豬油,這就能吃出來一咬一冒油的味道。不但餡做得好,在包子的褶上,也是花樣多,不但好吃,而且好看。吃,人人都會吃,但人家硬生生吃出一個名牌字號,吃出一個錦繡前程來。
再說一個吃出來的絕活。
這個故事出自《俗世奇人(三)》。大關丁,光聽名字就知道是極闊極闊的主,多有錢咱不去追究了,反正很有錢,這有錢人吃的用的大概都非常講究,擱一般人的想法,講究無非是什麼貴吃什麼,什麼貴用什麼,但還有一種講究,跟貴沒有關係,那跟什麼有關呢?
跟嗜好有關,跟習慣有關,跟時間和空間有關,跟溫度和溼度有關,跟季節有關。馮小剛導演有一次說他最愛吃的是泡飯,就是把隔夜的醃韭菜跟饅頭,用開水這麼一泡一吃,覺得非常美,注意,這醃韭菜必須是隔夜的,這也是一種講究。
有一次馬未都請王世襄、朱家溍等幾位老先生吃飯。上來一道菜,糟溜魚片,朱家溍動筷子一嘗,說這魚不成,不夠脆,這糟溜魚片得用鯪魚,必須得是斤半的魚,過兩斤的不能吃,不夠一斤半的不能吃,還得是立秋以後,立冬以前,在這時間以外的,點這菜就是外行。他說的這鯪魚是近海魚,天津產的。馬未都說,現在糟溜魚片,只要是條魚就成,還管你鯪魚不鯪魚,季節不季節,我吃蘿蔔知道脆不脆,吃魚從來不知道什麼叫脆。您瞧,人家這也是一種講究。
咱們再說回大關丁,這位少爺的口味非常獨特,他頂愛吃一樣,這東西吃不膩吃不夠,當然,更不金貴,也不稀罕,街頭巷尾到處都有——糖葫蘆。有一次,一位北京的公子哥,到天津拜訪跟大關丁,聊天中不知怎麼就聊到這糖葫蘆。京城公子哥說,老佛爺吃的糖葫蘆,與你們天津的比起來,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了,現在京城鼓樓前九龍齋飯莊掌勺的王老五,在御膳房幹過,據說就給老佛爺蘸過糖葫蘆。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隨後就張羅著用重金請來王老五,在丁家大院內,王老五支起鍋子,打開隨身攜帶的包袱,裡面各種藥材,幹活的零碎工具一應俱全。您還別說,王老五做的糖葫蘆,晶瑩剔透,五彩斑斕,就像一串小花燈。說到這兒,您可能嘀咕了,這要說絕技也是人家王老五的絕技啊,沒大關丁什麼事啊?
您別急,咱馬上就說到大關丁的絕技。
您還記得我前面引用了「民國風」上一句話嗎?叫做「家擁巨資而水火盜賊或出不虞」,義和團鬧事的那會兒,八國聯軍報復性的血洗天津老城,大關丁的家被搶光燒光了,一家人眼看要餓死了,這可怎麼辦呢?人常說,只要思想不滑坡,辦法總比困難多。一天,大關丁看見有人在賣糖葫蘆,突然腦筋一轉,利用兜裡僅剩的幾個銅子買了幾十個山楂和一小包糖。回家切果,剔核,熬糖,然後穿果蘸糖,拿到街上一賣,都說好吃,頃刻賣光,一條生路就這樣被闖出來了。
大關丁過去是愛吃糖葫蘆,現在是做糖葫蘆,吃糖葫蘆用嘴,做糖葫蘆用心。人一旦用上心,那能耐就得加倍。他後來採用的山楂,必須得是天津北邊薊縣的;黃棗用的是福建漳州的;穿糖葫蘆用的葦杆,必須得是白洋澱的;白糖,用的是荷蘭產的冰花糖。
而且,他還特別的會創新,比如,他做一種特大的糖葫蘆,最上邊的那顆尤其大,不但用山楂做,還用橘子瓣、瓜子仁、青紅絲做成虎頭的模樣,用一對葡萄當眼珠子,給這糖葫蘆取名「花裡虎」。開始的時候,他限購三支,後來一支也買不上。
當年,他請王老五到家裡做糖葫蘆,大關丁在旁邊很好奇,東問西問。王老五大概覺得這富家闊少,不可能自己去做糖葫蘆,不至於搶了自己的買賣,所以也就一五一十的將自己的獨門秘籍傾囊傳授。當然,大關丁當年也沒有偷師學藝的想法,只是這東西是自己的最愛,不知不覺中就記下了很多細節,當然,他更沒想到,日後這玩意居然能救自己的命。
說到吃,我又想起另一個故事。話說1907年的一天,化學家池田菊苗回家吃飯,發現妻子燉的一道湯,比往常鮮美,他問妻子是怎麼回事,妻子也說不清楚,他用勺子攪拌了一下,發現與往常的區別是多了海帶,他自言自語道,這海帶裡面一定有奧秘。從那天起,他就開始研究海帶,半年後,他提煉出一種東西來,能夠大大增加味道的鮮美,這就是我們今天幾乎家家都在使用的味精,他成立的企業味之素,到今天為止,依然是全球十大食品企業之一。
池田菊苗雖然不是那種吃貨類型的化學家,但是他足夠的細心,他能夠在喝湯的時候,發現味道不一樣,我們一般人即使覺得鮮美,至多誇讚一聲也就了了,或者知道海帶能增鮮,以後自己燉湯也放點海帶就算了唄,很少有人會去追究到底。
說實在的,我也好吃,絕技雖然沒有吃出來,但有幾樣確實是我看書的過程中,受到啟發,就琢磨著做一做,沒想到還真不賴,我說的這很簡單。家裡有老人如果想吃韭菜餃子,又怕塞牙,怎麼辦?將韭菜根插入餃子皮,餃子熟了以後,再拔掉韭菜根,這樣既有韭菜味,又不會塞牙。另外,做包子時,往裡塞餡後,將剁碎的蔥花單獨放在餡的上面,然後再包,這樣做出來的包子,味道更足。
再說一個,包餃子時,調餡一般也很麻煩,有個簡單的辦法,就是買紅燒豬肉罐頭,配點素菜,簡單一調,就是非常棒的肉餡,希望肉多呢,菜就少放點,希望肉少呢,菜就多放點,小小的餃子估計能吃出狗不理包子的感覺。
說到吃餃子,就不能不講究蘸料了。我見大多數人採用的蘸料就是醋,或者醬油配點醋、香油,當然,這也是一個味道。醋如果能柿子醋,那就再好不過了。醬油,我喜歡用東古醬油。其實還有另一種吃法,就是把大蒜搗成泥,這蒜不能用新蒜,得用稍微老一點的蒜,如此蒜味才足,搗成泥後,擱一點鹽,再放兩勺幹辣椒麵子,幹辣椒麵子最好採用甘肅蘭州那邊的辣椒,然後用熱油,炸幾粒花椒,油溫極高時,澆到蒜泥跟辣椒麵子上,油稍微多點,這樣不幹,至此,是一種味道,如果再添加醬油跟醋,那又是另一味道了。
好了,不說了,有機會,我做給您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