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眼中都有不同的《紅樓夢》,對《紅樓夢》中人的閱讀也不盡相同。李紈雖然不聲不響,同樣也有大量爭議。其中對李紈「貪財」「吝嗇」的說法尤其如此。那麼李紈是這樣慳吝的人麼?看看原文怎麼說的。
鳳姐兒笑道:「你們別哄我,我猜著了,那裡是請我作監社御史!分明是叫我作個進錢的銅商。你們弄什麼社,必是要輪流作東道的。你們的月錢不夠花了,想出這個法子來拗了我去,好和我要錢。可是這個主意?」一席話說的眾人都笑起來了。李紈笑道:「真真你是個水晶心肝玻璃人。」鳳姐兒笑道:「虧你是個大嫂子呢……這會子他們起詩社,能用幾個錢,你就不管了?這會子你怕花錢,調唆他們來鬧我,我樂得去吃一個河涸海乾,我還通不知道呢!」 李紈笑道:「你們聽聽,我說了一句,他就瘋了,說了兩車的無賴泥腿市俗專會打細算盤分斤撥兩的話出來。
第四十五回,大觀園眾人起詩社,看似遊戲,其實很費錢。眾人的月錢不夠用,李紈帶著大夥一起找王熙鳳要錢。結果引出王熙鳳一頓牢騷,徹底給李紈算了個帳,將心中妒忌借牢騷發洩出來。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一跳。李紈一年收入遠遠超出王熙鳳的正常收入。最少也有五百兩銀子左右。看似不多,實則夠劉姥姥一家花二十多年的。這麼一筆巨款,王熙鳳諷刺她不自己拿錢給小姑子們花,卻來鬧她。李紈貪財和吝嗇的名聲由此而起。其實,這純屬誤解。
第一,王熙鳳給李紈算帳完全出於嫉妒,她每天勞心勞力,每月才五兩月錢。李紈是二十兩。李紈一年五百兩左右收入,差不多是王熙鳳和賈璉夫妻全部收入之和還多。王熙鳳對李紈妒忌非只一日。但沒辦法,李紈有兒子,她沒有。她給李紈算帳藉機發洩一下心中塊壘。
第二,大觀園起詩社,李紈並非不拿錢,除了自己那一份,每次錢不夠,李紈是兜底的。
李紈道你們每人一兩銀子就夠了,送到我這裡來……指著香菱、寶琴、李紋、李綺、岫煙,五個不算外,咱們裡頭二丫頭病了不算,四丫頭告了假也不算,你們四份子送了來,我包總五六兩銀子也盡夠了。
第四十九回,大觀園眾人起詩社,李紈並沒有像所有人都要錢,而是都講明白誰拿錢,誰不拿錢,然後她包總兜底。這足以證明李紈並非慳吝貪財之人。否則她沒必要兜底,既然其他人參與了,吃了東西,樂呵了,出錢也不過分。但李紈並無要求!
第三,李紈之所以帶大家去找王熙鳳要錢,皆因起詩社是個不小的花銷。一次五六兩銀子,一年下來幾十兩是個大數字。李紈賺再多也不能自己出。她找王熙鳳也不管王熙鳳要私錢,王熙鳳自己說的好聽拿出五十兩。其實是批公款,由榮國府官中出錢。這和李紈是否慳吝根本無關。馬雲再有錢,也不會冤大頭天天做散財童子。
脂硯齋對此留下批語【庚辰雙行夾批:心直口拙之人急了恨不得將萬句話來並成一句說死那人,畢肖!】李紈是心直口拙之人,被王熙鳳歪曲事實,情急之下恨不得將所有能想到的形容無賴的話都說一遍反對王熙鳳的刀子嘴,讓人不禁莞爾!
李紈出身國子監祭酒李家,「系金陵名宦之女」。「名宦」二字點出未必特別富貴。李紈嫁進賈家,丈夫早逝,只有一個兒子賈蘭,平時沒花過大錢,對錢一方面不大方符合人物性格和心理。他們孤兒寡母以後花錢的地方太多,為兒子積攢不為過。這並不是吝嗇,說起吝嗇,王熙鳳見過大錢的人也不多大方。她給劉姥姥也不過八兩銀子。李紈每年在大觀園中填補給小叔子小姑子們的錢未必比這個少。
第十六回,大觀園試才提對額,稻香村的對聯是
杏簾在望新漲綠添浣葛處, 好雲香護採芹人
兩聯出自《詩》《風》《雅》,是對李紈的衷心讚美,脂硯齋都叫好批語云:【冠冕中又不失香奩格調】,指出賈家這個金玉其外豪門,非要追求十裡稻花的詩書耕讀之家,與李家攀親,是李紈這個「採芹人」為「稻香村」長臉爭輝。
關於李紈的誤判還有兩點:
一個是「如冰水好空相妒, 枉與他人作笑談」,前一句是讚美,李紈出身好,性子好,節操好。丈夫死後,安心守節撫養幼子,王熙鳳被李紈笑道:「真真你是個水晶心肝玻璃人,正是「如冰水好」。她對李紈的嫉妒沒意義,皆因李紈有兒子,王熙鳳沒有。後一句是慨嘆,與《三國演義》開篇詞差不多「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笑談本是茶餘飯後,並不是嘲諷。
二個是【晚韶華】的所謂譏諷之意。但要清楚的是《紅樓夢》十二曲子並不是特指某個人,更多是闡述一件事。
【晚韶華】鏡裡恩情,更那堪夢裡功名!那美韶華去之何迅!再休提鏽帳鴛衾。只這帶珠冠,披鳳襖,也抵不了無常性命。雖說是,人生莫受老來貧,也須要陰騭積兒孫。氣昂昂頭戴簪纓;光燦燦腰懸金印;威赫赫爵祿高登,昏慘慘黃泉路近。問古來將相可還存?也只是虛名兒與後人欽敬。
【晚韶華】除了指出李紈最後母憑子貴獲封誥命外,還講了賈蘭高官厚祿重振賈家,卻依然抵不了興衰輪迴。「雖說是,人生莫受老來貧,也須要陰騭積兒孫。」李紈老年富貴,兒孫高官厚祿不正是積了陰騭,告誡讀者學習之意?
李紈的爭議仍將持續,不過說她貪財吝嗇大可不必。她也沒義務掏錢給小叔子小姑子花。至於賈家抄家後見死不救的說法純屬無稽之談。賈家抄家是重罪。李紈就算守節躲過一劫沒有牢獄之災,財產根本保不住。第一回「昨憐破襖寒」脂批明確說指賈蘭一干人。可知賈家抄家後李紈母子悽慘。而賈蘭中舉已經是很多年後。期間母子的艱難,誰又能想到!您說是不是?
【文/君箋雅侃紅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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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資料重點引自: 【脂硯齋重評石頭記】80回本 ;【石頭記】周汝昌校訂批點本80回本 ;【紅樓夢】通行本120回本 ;【清·孫溫繪全本《紅樓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