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打開了,「爸,看我給你帶回來好吃的東西了」,女兒下班回來從向陽大街給我帶回來一個烤紅苕,我放下正在閱讀的《古文觀止》,我急忙剝開這個滾燙的紅苕皮,軟香甜燙的各種感受交織在一起。
上世紀五六七十年代,紅苕可是個好東西,它是填飽肚子的代名詞。生產隊地少人多,水田產出的稻穀僅只夠半年的口糧,有小半年的糧食要靠種紅苕等雜糧來補充,城鎮居民用糧本本來供應紅苕,五斤紅苕抵一斤大米。儘管紅苕不比大米可口,吃多了會燒胃,但為了適應口味,人們會變著花樣地來吃,蒸,煮,炸,烤,還有晾乾,製成澱粉,釀成苕酒,靠他不知養活了多少人呢。
收穫紅薯時,天氣已一天天變冷了,紅苕容易黴爛,聰明的人們有辦法解決,就在山上挖苕窖,這種苕窖約五六米深,口小,只容得一個人下去,裡大,約八九平方米,冬暖夏涼,可以儲藏上萬斤紅苕,經過儲藏的紅苕,澱粉轉化成糖分,就變得軟熟而香甜,這時候,煮蒸搭米飯最好吃,咬一口滿嘴都是甜糯如芳香,令人回味無窮。至今池河鎮五愛村頭個包山坡上還保留著一排又一排的苕窖。
紅苕耐旱,生命力強,每畝能收穫上萬斤,隨便在山坡上種下就會有收成。種紅苕很簡單,先犁地,掏成行行,行子上打窩子,窩子內放一把豬牛屎糞或草皮灰農家肥,然後栽苕秧,苕秧約五六寸長,每根有三四節,兩節栽在窩子內,留兩節漏出來發芽,最後用泥土覆蓋,約一尺遠栽一窩,如此一窩窩地栽下去,很快便青苗成片了。約二十天後,該給生長旺盛的苕秧「培土」,把行底的泥土收歸苕窩,可以保墒,也好翻秧,防止次根生長,為行內的苕塊集中養分,隨著苕藤蔓延成綠色一片,地下的紅苕也在一天天地長大,甚至會把苕窩撐裂。
此時,漫山遍野最為茂盛的是那一片片的紅苕地,紅苕的藤蔓竄出來了,鬱鬱蔥蔥,向四周伸展擴張,卵形的葉子猶如小娃娃的小巴掌,在風野中啪啪地作響,有的悄悄地開放成粉紅色的花朵,仿佛地裡的小喇叭,在燦爛的陽光下閃著金光,看到讓人高興。
當紅苕藤貼在地面猛長之時,很容易在地面滋生小藤,如果不及時翻動,容易造成多個根部分流營養,導致地裡的紅苕長不大,這時候,只見男女老少齊上陣,山坡上到處都是翻動苕藤的身影。
每年霜降過後,是紅苕成熟開挖的時候。當時農村大集體,種出來的紅苕,生產隊也是按勞動工分分配。分紅苕的時候可熱鬧了,從地塊挖出來的紅苕按大小分成一堆堆,編成號碼,抽籤決定,再過秤稱,免得人們說三道四,說你分的苕大了,我分的苕小了。
我記得我家所在的五愛村,生產隊長愛喝酒,成天喝得像「麻昏子魚」,他突發奇想,用划拳來定,誰贏了苕堆由他挑選,輸了就吃別人剩下的。一時間,生產隊七八十戶人家,幾乎家家戶戶的主人練習划拳,「高升」、「四季發財」、「五魁首」,聲聲不絕於耳,久久地迴響在山谷。
我母親教過書,悟性好,反應快,她常常劃贏一大幫男人成為贏家。小娃娃們就幫大人手提肩挑,把成千上萬的紅苕搬運回家。看著那堆滿房間的紅苕,一家人心情安定,很有一種衣食無憂的安全感。
此時,只見家家戶戶都要幹的一件事,利用大太陽,把紅苕切成手指頭大小的條狀,或者是圓圈樣,曬成苕幹。也有的把切好的紅苕先在鍋裡蒸熟了,再在太陽下暴曬,曬成苕果子,用布袋子裝起來,掛在屋梁下,到了冬天,或來了客人,掏出幾把來,就是最好「小吃」了。乾乾的苕果子是我們小時候的主要零食,裝一把放在口袋裡,吃得嘎吧嘎吧地響,幸福和快樂就洋溢在臉上。
說起來難以讓人相信,在那吃不飽肚子的年月,給小夥子說親,誰家分得紅苕多,也成了有利的條件之一,媒人會對姑娘說「他家不愁吃的」。
滄桑巨變,現在人們過上了好日子,白米細面已成了家常便飯,山坡地都退耕還林了,好多土地被佔用修成房子了,紅苕就種的少了。街頭烤紅薯的卻多了起來,香噴噴的氣味啊,充滿著大街小巷,人們在酒店吃飯的時候,紅苕或紅苕葉子就成了一道菜,登上了大雅之堂了。過去貧困的時候在家裡吃紅苕,如今有錢了,在飯店吃紅苕,讓人感慨不已。
文圖/北虢斯基 戴新成
戴新成,供職於陝西省石泉縣廣播電視臺,資深新聞記者,多篇散文、小小說、新聞報導發表在各級報刊、電視臺。本文為戴新成先生授權發表作品,如需轉載,請與北虢斯基或者戴新成先生本人聯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