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楊絳先生的譯本中,我曾劃下這樣一段話:「冒險的騎士是怎麼回事呢,就是一會兒挨揍,一會兒做皇帝;今天是天下最倒黴、最窮困的人,明天手裡就會有兩三個王冠可以賞他的侍從。」
(本文首發於《國家大劇院》雜誌,編輯孔德)
以色列蓋謝爾劇院的《我是堂吉訶德》非常討巧,像是一塊粉紅色的馬卡龍餅乾。這句話的意思是:一個不喜歡甜食的人,你也無法詬病它的輕盈、精緻和溫柔——因為這不需要主觀判斷。
它有著好看的表面,融化的內心,正如話劇本身是輕喜劇的,又有些哀傷。
我愛引用的一句話來自卓別林的電影《尋子遇仙記》的開頭:「一個可以報之微笑的故事,也可以讓人灑下淚水。」
在這個話劇中,有著一高一矮的兩個男人,世界上最萌的一對兒,就像《堂吉訶德》中的堂吉訶德與桑丘。楊絳先生的譯本中,我曾劃下這樣一段話:「冒險的騎士是怎麼回事呢,就是一會兒挨揍,一會兒做皇帝;今天是天下最倒黴、最窮困的人,明天手裡就會有兩三個王冠可以賞他的侍從。」
也許編劇也是受此類詞句啟發,才把監獄裡的故事用「堂吉訶德」講述。
他們在一起五年,靠讀書和幻想度日,他們解救純潔的少女(其實是妓女),遇到羊群,喚醒水手,把監獄當作需要攻破的城堡……全天下似乎再沒有這樣純粹和童話的人。可是若仔細想來,他們又像我們自己:在艱難中找些樂子。
話劇的表達是從容不迫的,不像很多歐洲戲劇把你逼入人性的角落苦苦思索。他的人物從一開始便調準了定位,因此人物略顯符號化。若相比同樣的兩人相依度日的從屬關係,不如根據斯坦貝克小說改編的話劇《人鼠之間》。
劇中的幾首歌曲非常好聽,它們都來自上半部。那一刻大家都被帶進夢幻中,又開心又舒適。可是它們略顯重複(與下半部緊湊的風格相比)。故事的講述方法當然也可以全靠這些逸筆或美好的場景組合,那樣會更風格化,可是下半部分又講得過於紮實了(除了最後一幕)。
話劇想表現「生活和生活裡的支柱到底是什麼?」才會讓「堂吉訶德」念念不忘杜西尼亞,才會讓「桑丘」出獄又回來,才會令獄警有親吻,護士要哭,這都是非常感人和令人心碎的點,然而稍顯層次不夠。尤其獄警和護士。
中國傳統小說裡有「草蛇灰線」「背面敷粉」的寫法,如果獄警故事、護士故事能在其他場次略加點染一句或兩句,可能起到更震動的力量。現在的做法有點輕輕放過。因此並沒有更進一步打動我。
「堂吉訶德」這個人物的面相也並不足夠清晰,但演員表演不錯。演員薩沙也曾在之前的好評話劇《鄉村》——那個反戰題材——中扮演主角。
表演最好的卻是小個子「桑丘」,演員大概只有一米五,脫了衣服卻有一身橫練的肌肉。一個對自己要求嚴格的人,才會那麼拼命。(畢竟大肚腩的話劇演員比比皆是。)這仿佛正好說明了他為什麼在幾個不同的場景中都能塑造出非常細膩的人物和面向——一個自我要求嚴格的藝術家。
它的舞美非常簡潔,在表現部分夢境時又優美童話。古銅色的「鐵幕」(幕布)代表了監獄的圍牆或者大門,沒有冰冷感,卻有幾分童話的質感。當「堂吉訶德」和「桑丘」被拖進院中受罰,白色的雪花落下來,落在他們裸露的肌膚上,兩個人抖抖索索,在那樣「凍人」的天氣裡,他們的苦中調侃,也很「動人」。畫面的美,抵消了痛,卻留下了悠長的回味。
一個人的心靈是狹窄的,也是廣闊的,在話劇的結尾,堂吉訶德去世,他站在高處,從窗口探出頭來。那些在他的病床前圍繞的,是十年沒和他再見的「桑丘」,還有他的綿羊、少女、水手。他的杜西尼亞不在,也許在天堂等他。那是他的「罪與罰」,也是他的「痛與愛」。
劇本相對比較簡單,舞臺表達奇幻、喜劇、哀傷,大多數人都應該會喜歡。有一個媒體讓我給它一個分數,我打出了7.5分(滿分10分)。
分數體現的是我對深度、層次及廣度的要求,我要求話劇是某種程度的藝術品,所以不見得適合每個普通觀眾。這是最後要做的一點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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