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未想到這個中國人會死去，整整一年，我又回到昔年和他坐渡船橫渡湄公河的時光裡……」
這是老年的法國女作家瑪格麗特．杜拉斯得知她的中國情人去世後的喃喃自語。
並且在70歲那年，親身口述，由最後一個情人揚·安德烈亞在打字機上敲打出這部自傳體小說《情人》，出版即引起轟動。
一、杜拉斯和《情人》
1930年，在越南西貢的湄公河上，一個戴著系有黑色寬邊飾帶男帽，穿著修身皮帶連衣裙的少女正翹起一隻腳放在欄杆上，眺望著河面。
影帝梁家輝扮演的中國男子從渡輪上的老式汽車中走出來，將煙盒遞給船弦邊風情萬種的十六歲少女……
這是杜拉斯《情人》中的電影片段，而影片中那位風情萬種的少女正是十六歲時的杜拉斯。
影片中梁家輝扮演的中國男人叫李雲泰，曾在多年以後，攜妻子前往法國，給杜拉斯打了一個電話，在電話裡對杜拉斯說，和過去一樣，他依然愛著她，從來沒有停止過愛她……
在李雲泰去世十二年後，距離杜拉斯遙望回想的湄公河上的愛情已經54年之久，杜拉斯才動筆寫下了自傳體巜情人》。
儘管此時她已70歲了，但她說：「愛之於我，不是一蔬一飯，肌膚之親，是一種不死的欲望，是頹敗生活裡的英雄夢想。」
二、《情人》裡的杜拉斯
杜拉斯的眼前浮現一張倍受壓抑的面孔，那是童年的自己。
1914年，她出生在法國殖民地印度之那，就是如今的越南西貢。
父親母親都是教師，當年年輕的父母為了謀得更好的生活，背井離鄉從法國來到這裡。現實卻讓他們無比失望。這個異鄉並沒有給他們一家的生活任何根本的起色。
不久，父親因病去世，母親靠著一點微薄的薪水供養哥哥，弟弟和杜拉斯。除了貧窮還是貧窮。
日子的艱辛讓母親性情大變，整天愁眉苦臉。母親除了工作和熱衷於買賣一點租用地貼補家用，剩下的就只愛她的大兒子。
從不待見自己和弟弟保羅。
大哥酗酒，吸毒，橫行霸道，肆無忌憚地欺負著生性懦弱的弟弟。
杜拉斯到了十五歲的年紀裡，只想逃離這一切，逃離貧困帶來的不堪和,窘迫。這是個叛逆的年紀，渴望被關愛，被理解的感覺深入骨髓。
用什麼來彌補生命裡被灼傷的疼痛？杜拉斯心裡隱隱明白，但又不十分知曉。
三、究竟是愛情還是欲望
那天，已經十六歲的杜拉斯乘渡船去西貢的寄宿學校，在橫渡湄公河的渡輪上，她立在船欄邊時，遇見了華僑富商之子李雲泰。
她瞟見了這個中國男人手指上碩大的黃金戒指和他身後的豪華汽車。
下渡船後，杜拉斯接受了中國男人的殷勤，默認他用黑色轎車把她送到學校門口。
迷戀是一種吞噬，杜拉斯從此經常坐進這輛在學校門口的黑色轎車裡。
中國男人有錢，帶她去高檔餐廳，買她所有想買的東西，他們去鬧市區的公寓裡過二人世界。
一切都是那麼理所當然。
杜拉斯從中國男人的眼神裡看見灼熱，看見欲望也看見纏綿的愛意。
她迴避著，不可能愛上這個30歲的中國男人的，我只是有一點點欲望、喜歡他的錢而已。真是個笑話，我怎麼會喜歡上這個黃皮膚的中國男人呢！
她只是需要他的錢為臥病在床的母親治病。需要他的錢供荒淫無恥的大哥尋歡作樂。她更是需要他的錢改變這窮困潦倒不堪忍受的日子。
她需要他的錢找回自己的虛榮和自尊。一天，李雲泰領著杜拉斯一家人來到豪華餐廳用餐，在這個有錢的闊少爺面前，這個白人一家子儼然瞧不起瘦弱的黃皮膚中國人，做出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態來顯擺種族優越感。
那天用完餐回到鬧市區的小公寓，這個中國情人大為光火，扔了杜拉斯在床上，對她歇斯底裡，盡情發洩著情緒。
對於這一切，杜拉斯漠然接受，她只是愛他的錢而已，除了錢，其它的又有什麼要緊呢！
李雲泰不也常常對她說，他不可能娶她麼，這個富商的兒子，在西貢擁有5000幢豪宅的富商的兒子又怎麼能敢違抗父命，娶一個白人女子為妻呢。
在這個法屬殖民地，白種人和黃種人戀愛是絕不被允許的事情。
最終，中國男人迫於父親的壓力娶了一個黃皮膚的富家女子。那天，在中國男人迎親的隊伍裡，杜拉斯面無表情地站在人流裡，望向這個中國情人。
李雲泰心不在焉扶著他的新娘，目光游離在河岸的人群中，他在找尋一張熟悉的面孔。
這幀回憶的畫面已經很老舊了，河邊，船，人流，新娘子，還有別人的新郎。一切仿佛仍舊靜止在那裡，70歲杜拉斯看見中國男人的目光停留在她的面頰上，充滿離愁別緒的哀傷。
所愛隔山海，山海已不可平。
十八歲的杜拉斯被母親送上了開往法國的渡船上。她知道，是這個中國男人資助了她，並不遺餘力地用金錢幫助了她的母親。她已得到她想要的一切，即將遠走高飛，開始新的生活。
在離岸的汽笛聲裡，杜拉斯看見了李雲泰黑色的轎車停在堤岸邊。那個中國男人沒有下車，他在車窗後面。
杜拉斯忽然明白，她曾近在咫尺的愛情已是遠隔天涯，終是觸手已不可及。
站在甲板上，熱淚橫流，原來，自己是深深依戀並愛著這個中國男人的。
命運裡曾相遇、靠近、相愛、如今只剩別離。當你靠得太近時，似被灼傷。
杜拉斯一直堅稱在她十五歲的時候，欲望便已在臉上留下了痕跡。她矢口否認了自己一生裡也曾有過純粹的愛情。
54年後，70歲的杜拉斯在《情人》裡用很長一段安排了她和中國情人的再相遇：
我已經很老了，有一天，在一處公共場所的大廳裡，有一個男人向我走來，他主動介紹自己。他對我說：「我認識你，永遠記得你。那時候，你還很年輕，人人都說你美，現在，我是特地來告訴你，對我來說，我覺得現在你比年輕的時候更美，那時你是年輕女人，與你那時的面貌相比，我更愛你現在倍受摧殘的面容。
杜拉斯是愛這個中國男人的，愛上了這個男人對她的愛！
小編想，這就是愛情原來的樣子吧，你認為呢？
文/砍柴書院：林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