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看得多看習慣了,我覺得這個大瓶子挺好看的!」前幾天在故宮辦公區,記者見到了古陶瓷保護研究國家文物局重點科研基地主任苗建民研究員。他平時很少看電視,如果不是記者採訪,他還不知道自己一直挺關注的「各種釉彩大瓶」已經成了網紅。
現在網上有很多這件各種釉彩大瓶的圖片。但注意了,大部分都是高仿的「李鬼」,並非故宮博物院所藏正品。
苗建民親切地把這件「瓷器之母」叫作「大瓶子」。
乾隆年間的「爐火純青」
琺瑯彩、金彩、鬥彩、粉彩、仿官釉、仿哥釉、仿汝釉……大瓶子是一件前人已有工藝的集大成者。但苗建民還是用四個字總結它的「開創性」——爐火純青。
研究故宮琉璃瓦時,苗建民發現乾隆年間的琉璃瓦不剝釉。「現在可以在實驗室測出這些琉璃瓦胎釉的熱膨脹係數,測出胎體的吸水率,但當時的匠人怎麼知道、又怎麼控制這些參數?」添柴加火燒窯的年代,能工巧匠全憑薪火相傳的經驗。
「北宋五大名窯,汝、官、哥、鈞、定,大瓶子仿了4個,為什麼說仿呢?」苗建民解釋,皇帝的偏好決定該朝御窯瓷器的特點,在這種變換中,靠經驗相授的技藝動蕩的歷史年代裡很容易失傳。就算乾隆年間燒瓷整體水平再高,想還原北宋的技法和工藝,用料、配方都無法做到百分之百相同,所以只能模仿個大概齊。
看大瓶子「頸部」乾隆風格的青花和「臀部」的仿永宣青花。永宣青花指明永樂、宣德兩朝燒造的青花瓷,青花用料與紋飾均具有鮮明的時代特色。「永宣青花的用料是鄭和下西洋帶回來的,含鐵量高,易暈散,易形成鐵斑。」苗建民介紹,大瓶子用的是乾隆年間的浙料,仿永宣青花這部分能明顯看到人為施塗出的鐵斑效果。
「既然是每種技法挨個炫,為什麼用了兩種青花?」記者想不通裡面的邏輯。
「這你得問乾隆了,恐怕還是為了追求永宣青花的韻味吧!」苗建民表示。
正如《國家寶藏》節目介紹,大瓶子燒成是個奇蹟。要問這17種釉彩哪種最難燒,可是為難苗建民,「每種都夠難的,單燒的話都會伴隨一定量的殘次品。」那麼把17種釉彩在一個瓶子上燒成,用排列組合算一算就知道燒出來有多難。大瓶子的驚世駭俗就在於,它記錄了乾隆年間景德鎮匠人爐火純青的燒瓷技藝。
工藝順序難以逆推
17種釉彩讓人眼花繚亂,這個難燒的大瓶子到底怎麼燒出來的、先燒什麼後燒什麼?
苗建民說,大瓶子用的泥料是瓷石加高嶺土,因為高嶺土富含三氧化二鋁,耐高溫性好,所燒器物不易變形。這種二元配方在景德鎮自元代開始,明清時期一直沿用。燒制順序是先施各種顏色高溫釉,在1250—1300℃左右燒成,然後再上彩繪,在800—850℃左右低溫烘燒。「所以燒制的過程一定是從高溫到低溫,至少燒兩遍。」
瓷器釉彩種類繁多,每個種類中又有許多品種,有釉上彩,即在已經燒好釉的瓷器上彩繪,再低溫烘燒,包括鬥彩、五彩、粉彩、素三彩、琺瑯彩等;有釉下彩,即在胎體上彩繪之後再罩上一層無色透明的釉,在高溫下一次燒成,包括青花、釉裡紅等;鬥彩則是在釉下用鈷料勾勒出紋飾的輪廓,在釉上加以彩繪,集釉下彩和釉上彩於一體;還有各種顏色釉,如青釉、白釉、藍釉、黑釉、黃釉、紅釉等。
至於到底燒了多少遍,苗建民表示,現在難以準確判斷。宋代官窯瓷器和哥窯瓷器均為經多次施釉多次燒制而成,大瓶子上的仿官釉和仿哥釉,是否也是如此,是很難逆推回去的。就算按記者假設的,打碎瓷器分析瓷片也做不到(當然就算可行也不能這麼做)。「燒的過程中,釉已完全熔融為一體了。」窯址出土的半成品,常常可作為古陶瓷科技工作者揭開此類謎團的鑰匙。
精湛技藝難再現
長期以來,古陶瓷界普遍認為,故宮陶瓷館裡這個大瓶子是孤品,傳世僅此一件。
2014年,在美國拍賣會上拍賣的清乾隆御窯各種釉彩大瓶,打破了這種平靜。
苗建民說,關於這件東西「對不對」,存有爭議。主流觀點認為,這件大瓶子與故宮博物院藏品的相似性達99%,確為一對「兄弟」。又因它首次露臉是在1964年,故絕非近些年燒制的贗品。但也有專家認為,或許它是民國年間的仿品。
不過,江湖上到處是大瓶子的身影。
仿品那麼多,大部分都是一眼假。在技術水平已如此發達的今天,我們到底有沒有能力仿出一模一樣的大瓶子?
答案是非常困難。這與乾隆年間技藝再精湛,仿北宋名窯也只能仿個大概齊是一個道理。即使我們現在可以精準控溫,可以用分析化學幫助配比釉料彩料。還是前面說過的,時過境遷,很多條件難以再現,加上工匠技藝的失傳,就更難以實現了。
還有一個關鍵:瓷母的橫空出世,是舉國之力、不惜成本地給乾隆皇帝燒出了這麼一件瓷器。
所以,建議大家不妨挪步故宮陶瓷館,真正看過大瓶子,再評價乾隆爺的審美也不遲。
(責任編輯: HN6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