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工作不只是純粹介紹德國文化。不只是德國文化或德國傳統文化,而是要介紹非典型的,也就是要介紹文化的差異性和多樣性,因為文化是個體的。
得·安德思(Peter Anders),2011年5月起任歌德學院中國分院院長。1961年出生,畢業於德國柏林自由大學戲劇、電影和傳媒專業,曾在法蘭克福德國電視一臺文化編輯部工作。1990年起在歌德學院工作。
歌德學院中國分院的新任院長彼得·安德思是一位藍眼睛的大高個,超過一米九的個頭,在人群裡分外顯眼。這位德國文化新使節雖然到中國工作不到半年,但他為世界範圍內的歌德學院已經工作了21年,從德國慕尼黑、喀麥隆、巴西薩爾瓦多港、保加利亞到南非約翰尼斯堡,文藝科班出身、工作經驗豐富的他均表現出色。2011年5月,他來到了北京。
這並非安德思初次來中國,上世紀80年代,他曾和家人一起來旅遊,在西安、北京、廣州和昆明等地呆了幾個月,看了崑劇、京劇、粵劇、川劇等諸多中國的「戲劇」。那時他所感受到的中國和自己生活的西方如此不同,而現在的中國和那時的中國更是不可同日而語。
儘管評論中國孔子學院時帶有德國人典型的謹慎小心,但安德思仍樂意分享歌德學院推廣德國文化的成功密碼,並講述歌德學院如何在依靠政府撥款與保持文化活動的獨立性之間尋求平衡。
「有意思」才是文化交流的根源
《國際先驅導報》:你不會說中文,也不是中國通,這份新工作會不會給你帶來不小壓力?
安德思:確實,我中文說得不好,不過在我來中國之前,我已經學了一些中文。20多年來,我在世界不同國家工作,每到一個國家,都會努力掌握當地的語言。文化工作永遠是一種翻譯工作,因為語言來自於自身的文化語境。所以在中國,我去了解外界信息會相對困難一些,但是由於多年從事文化工作,經驗起了很大幫助。但我現在每天都在學習中文。
Q:從這幾個月的工作來看,你認為來中國工作這個選擇是正確的麼?
A:這個決定是否正確,可能等以後才能進行評判。不過我當然很高興來中國工作,因為中國悠久的歷史和豐富的傳統會對文化間的對話作出貢獻。能夠參與和促進中德間的文化對話,我感到非常高興。當然這也是一種挑戰。
Q:如今,中德文化交流中的主要障礙來自哪裡?
A:如果講到障礙,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什麼。在不同地方的經驗不會造成阻礙,而是會成為合作的靈感源泉。比如在藝術領域,各地的藝術家完全不同,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解讀世界。對我而言,先去了解,然後再與藝術家合作開展項目是非常有意思的事。歌德學院的使命是創造可能性。我們自己並不是藝術家,不會去創作作品。我們更多是聯繫各個夥伴,去發掘藝術和藝術家,之後為其提供一個平臺,在此之上,從他們的作品中了解對於世界的想法和願望。
Q:全球化的背景會為你在中國的工作帶來什麼創新?
A:我們現在正處於一個非常重要的時代,因為文化同樣也在全球化的進程中,但我們與自己的傳統仍緊密相聯。在此之上產生一種對立,如果這種對立通過多種角度得以反映,會更有意思。全球化帶來的並不是美國或者說西方文化遍布全球,而恰恰相反,各個地區、各個民族自己的文化得到了發展,並被接受。比如非洲、中國、南美的文化等。
有意思的是我們如何處理和理解什麼是德國的傳統文化,什麼是中國文化,什麼是巴西文化等等。我們的工作不只是純粹介紹德國文化。不只是德國文化或德國傳統文化,而是要介紹非典型的,也就是要介紹文化的差異性和多樣性,因為文化是個體的。
Q:如何理解「有意思」?
A:「有意思」是一種對話的過程,即與合作夥伴共同探討什麼是「有意思」的。去深入理解藝術家的文化背景,去理解為什麼這位藝術家有意思,為什麼這件作品有意思。我認為你提出的是一個非常棒的問題,這正是文化交流的根源所在。正是在這個基礎上雙方合作開展有意思的項目。
Q:中德存在文化差異,如果中德雙方對於「有意思」理解不同怎麼辦?
A:舉個例子,中國的藝術家或策展人找到我說想做一個系列電影放映和討論會,初一看,電影的主題可能對我們而言並不是那麼有意思,但這之後,我們會仔細研究這個電影具體討論的問題,並去思考為什麼這個主題在當前如此重要。如果確實很重要,我們就要將它翻譯成德國的語境,然後會思考,如果這個問題對於你們重要,那對德國意味著什麼,在德國有沒有相應的藝術家也在就這一主題進行創作或研究。在表面看上去簡簡單單的「合作」背後,其實是有很多步驟和問題的。
文化只有商業和非商業之分
Q:歌德學院在北京的不少活動挺小眾和「陽春白雪」(例如探討國際上最前沿文化理論的《「超有機」:首屆中央美術學院泛主題展》等),而傳統上歌德學院一直是「無論是精英文化還是大眾文化的介紹都同樣重要」,不知道你如何看?
A:我不想將文化分為精英文化和大眾文化。對我而言,只存在商業文化和非商業文化。基本上,歌德學院工作的重點是保護非商業文化存活的環境和空間,這些活動不是以商業價值來衡量的。但這不意味著非商業活動就不能成功。比如,在皮娜·鮑什的創作初期,那時她還不那麼有名,歌德學院就在世界範圍內展示她的作品,而到後來,她成為了世界巨星。這就是一個很典型的例子。歌德學院致力於推廣新的但並不一定已在市場上取得成功的藝術,看重的是它的品質和長期的成功。
Q:你們選取藝術家時存在什麼樣的標準?
A:第一個標準就是質量。一件作品的好壞,經常要看它如何考慮語境(形式)。如果是實驗性的創作,它產生時可能相應的標準還不存在。在那時,我們的考慮就是這位藝術家創作的態度是否嚴肅,是否足夠有創意,以及他用於創作的材料或媒介是什麼。第二個標準是,所表現的東西應該是對其所產生的語境的一種反映。具體而言,一件來自德國的作品應該反映德國的社會生活。內容和形式是評估其質量的兩大標準。好的作品是形式和內容的高度統一。
此外,歌德學院在慕尼黑總部有一個顧問團,他們是各自領域的專家。他們可以為我們提供諮詢。所以,選擇藝術家並不是歌德學院某一院長的主觀意願,而是各方溝通後的結果。例如近期舉行的「屋頂上的大都會」活動,選取哪幾部無聲電影和哪幾位藝術家也諮詢了歌德總部的顧問團。
Q:「屋頂上的大都會」屬於典型的中德合作項目?
A:是的。我可以告訴你為什麼。對我們而言,「文化和公共空間」是非常有意思的一個話題。公共空間不僅是地理上的空間概念,它也指可以進行對話或討論的這種空間。「屋頂上的大都會」系列活動是音樂、電影和空間的集合,它對於公共空間的詮釋與朗讀會、沙龍等形式「公共空間」在內涵上是一致的。
另外,無聲電影《大都會》以及《柏林,大城市的交響樂》的主題是現代主義。現代主義風格在建築領域有很多代表,比如美國建築大師斯蒂文·霍爾設計的萬國城MOMA。20世紀20年代的電影表現了很多現代主義的元素,比如運動、改變等,與當前中國的現代性如出一轍。
歌德學院的工作獨立進行
Q:歌德學院成立50年來,在其發展史上肯定也有來自其他國家的「文化威脅論」,如何排除歌德學院政治宣傳功用的阻力?
A:歌德學院建院伊始,德國處於最低谷的時期,那個時候法西斯主義的政治宣傳徹底瓦解。所以德國人當時想,我們再也不要做這種政治宣傳了。當時有人建立了「歌德協會」,這是歌德學院的前身。後來歌德學院獲得了德意志聯邦政府的委託,為聯邦政府在德國之外的國家開展文化工作。但是,歌德學院是一個獨立於聯邦政府的機構,不是政府的喉舌。
Q:歌德學院的經費來自於政府嗎?
A:一部分來自政府,大概1/3多一些,另外1/3來自語言教學,其他的來自合作夥伴。這可能讓人感到奇怪,為什麼政府出經費,但卻不控制歌德學院的工作內容,這是由於德國人深信公民社會的理念。
Q:對於孔子學院,你認為它是否應該從語言教學更多地向文化交流拓展?
A:我對孔子學院的使命確實不太了解。歌德學院的工作重心在於文化,此外我們也從事德語推廣和信息傳播。孔子學院的工作看起來好像更注重語言一些,不過歌德學院在全世界範圍內也各有不同,有的學院以語言工作為主,有的學院甚至完全沒有語言部,會根據當地情況設計工作內容。
Q:你如何看待孔子學院在全球的發展?
A:我認為孔子學院的工作很重要,因為它在傳播語言,而語言永遠是促進相互理解的媒介。因為我對孔子學院具體的工作不太了解,所以沒法作太多評論。但是,歌德學院在歷史上也曾經將一些工作交給外面做,但經驗證明,這樣並不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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