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郎朗
減負,這個在中國教育領域屢引爭議的話題,最近又火了。
因為朋友圈裡的一條爆款文章喊出「減負=製造學渣」,這一話題似乎又變得無解。
孩子的無奈,家長的焦慮,學校的糾結,輿論的爭執不休……讓孩子擁有可以「蕩起雙槳」的童年,怎麼這麼難?
雙十一還沒到,南京5年級學生家長楊勁松已經提前感受了一把「限時搶」的氛圍。經考核,兒子符合輔導班的要求,可以從提高班升到尖子班。但學位有限,能不能升,還要看他這位爸爸的手速和家裡的網速夠不夠快。楊勁松打開APP,盯著時鐘的秒針,「咔噠」,時間一到,手指瘋狂地點擊「搶位」,僅幾秒,所有的位子都沒了——26:1,這是當天的爭搶比例。從事金融行業的他買東西會貨比三家,爭取最大性價比。可是給孩子報輔導班,他不挑老師不挑時間,搶到哪個上哪個。彼時,他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來減少小孩以後的障礙。後來發現,孩子的努力才是更重要的。不僅是分數,在學習過程中體驗挫折,以及克服困難後享受成功的喜悅,這是不能替代的。資料圖:昆明中小學生在圖書館自習室內寫作業。中新社記者 任東 攝
轉變還來自同輩競爭。楊勁松介紹,南京市不同區教育水平不同,民辦學校更是從教材開始拉開差距。當公辦學校孩子三年級開始學教育部英語教材的時候,民辦學校的孩子一年級就在學更難的朗文英語了。資料圖:學校門口,家長接孩子 中新社發 張暢 攝
在離南京180公裡的安徽省合肥市,6歲剛上一年級的兜兜暫時還感受不到這種競爭,他也不知道在減負政策下,自己的小書包輕了多少。作業不到1小時就能寫完,在每天5小時在校時間之外,他喜歡架子鼓、籃球、聽故事。作為媽媽的周雨琪是當地的初中英語老師,她給了兜兜極大的自由。減負政策下,學校只會布置一些簡單的作業,比如抄寫16遍拼音,或是把課本後習題抄在作業本上等,每當這時,她就會替孩子完成一部分。「抄了之後孩子還是不會用拼音拼讀,有什麼意義?」周雨琪說。利用省下來的時間,兜兜背了古詩,複習了英語單詞。她理解政策的出發點是好的,但是落實起來會有很多問題。以前大家以考試為中心,有規則好做事,現在突然變了,大家很慌張。一旦成績不好,家長就會怪老師教得不好。但孩子只是在課上聽講,不做練習不考試,怎麼檢驗學習成果?而面對全國範圍內進行的「減負」行動,楊勁松的回應是讓孩子上作文、英語、數學輔導班。2018年,教育部等九部門出臺了《中小學生減負措施》(減負三十條),要求各省份結合實際出臺落實的具體方案。2019年10月28日,浙江省教育廳發布了《浙江省中小學生減負工作實施方案(徵求意見稿)》,又被稱「減負33條」。該方案對校內考試次數進行了嚴格規定,特別提出小學生到晚上9點,初中生到晚上10點,還未能完成家庭作業的,經家長籤字確認後可拒絕完成剩下的作業。網絡上一邊倒的反對,認為這是在製造學渣。在大家都轉發那篇自媒體文章的時候,楊勁松的朋友圈卻顯得格外安靜,幾乎沒有人轉發相關信息。和外界看到的「南京家長瘋了」不同,實際上他和很多家長甚至拍手叫好。資料圖:昆明中小學生在圖書館自習室內寫作業。中新社記者 任東 攝
「真正關注教育的家長不會把這文章當回事兒。」他說,在制度要求下,很多人按照這種要求學習,而自己的孩子卻更拼命了,「你們都不學了,我來學,多好的超車機會。」資料圖:昆明中小學生在圖書館自習室內寫作業。中新社記者 任東 攝
「我們要減的是低級重複、對學生沒有作用的課業負擔。只籠統減負,孩子的競爭壓力還在,家長的焦慮就還在。」中國人民大學教育學院教授程方平認為,「減負」具有相對性,學習不能沒有負擔,真把負擔都減了,學習沒有效果。21世紀教育研究院副院長熊丙奇表示,規範學校辦學,主要是治理「搶跑道」給學生加壓。南京市教育部門的做法從大方向說沒有問題。但是,南京的學生參加高考,是要和全省學生競爭的。浙江想把「主動權」給學生和家長,願意少做作業就少做,可有多少家長願意讓孩子不做作業呢?事實就是更多家長選擇給學生在學校老師布置的作業基礎上加餐。「從根本上說,今日家長的焦慮,不是家長自發的攀比,而是教育競技化,不得不讓自己的孩子與別人家的孩子比。」熊丙奇認為,要讓家長擺脫焦慮,從根本上說還是要改革教育評價體系,打破唯分數論,為學生成才創造多元選擇。「其實只要讓家長看到希望就可以了,看到改變的希望,看到孩子可以去『快樂學習』的希望。」楊勁松說,不要像那篇自媒體文章一樣,只讓人看到焦慮和絕望。6歲的兜兜還有很長的求學之路要走,周雨琪並不想把任何一種模式套用在自己孩子身上,也不會讓自己陷於焦慮,她很明確自己的教育理念:因材施教,給孩子最適合的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