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集體貪腐背後的權力濫用之殤
關注理由
「守門人」變「放水人」,深圳沙頭角海關旅檢四科關員收錢放縱走私的行為,讓社會譁然。然而,更令人驚愕的是,在此案中,不是一個兩個關員「變質」,而是集體貪腐。大量案例證明,一些基層部門的集體貪腐,在某種程度上比「大老虎」更可怕。
如果不是一場突擊行動,這場集體貪腐醜劇恐怕不會這麼早就落幕。
在深圳沙頭角海關旅檢四科辦公室,辦案人員當場查獲108萬元,多個信封註明分帳「清單」。
走私車輛按次收費,小轎車每次1200元、商務車每次1500元,海關關員每人每月受賄至少幾萬元。
「按次收費,按崗分贓」,猖獗到目中無人——赤裸裸的腐敗黑鏈,不僅令辦案人員瞠目結舌,也震驚了社會。
集體貪腐的沙頭角海關
按次收費按崗分贓定期結帳
據新華社披露,在深圳市鹽田區人民檢察院反貪局辦案人員當場查獲的108萬元中,有70餘萬元裝在多個信封內,每個信封上註明受賄人姓名及金額,信封內還附有紙條,說明行賄人姓名、放行日期、放行次數、金額。
經清點,其中屬於旅檢四科負責人鄭某某的有44萬餘元,屬於副科長陳某某的有6萬餘元,屬於副科長盧某某的有近3萬元,屬於組長陳某的有3萬餘元,屬於組長沙某的有4萬餘元,屬於科員陳某某的有9萬餘元。
「現場情況完全出乎我們的意料。」辦案人員說,「我們沒想到當場能查獲這麼多現金,而且還清晰地記載著犯罪事實的細節。」
小小的旅檢四科,為何受到如此「青睞」?這些現金從哪兒來?又是為何而來?
沙頭角中英街,一邊是香港,一邊是深圳。目前我國將沙頭角列為邊境特別管理區,對該區域內的商品實行免稅政策,在此地的香港商品售價與香港相同。而沙頭角中英街正是旅檢四科所管轄的地段。
由於兩地日用品、食品差價明顯,港貨在內地受到追捧。正因為如此,走私分子打起了中英街的主意,並採取各種辦法拉攏海關人員,致使門戶洞開,大量奶粉、紙尿褲、洗滌用品、食品等日常生活用品走私到深圳銷售。
在沙頭角海關,參與關員與走私分子內外勾結,共同打造了一條「分工明確」、「管理科學」的腐敗鏈條。
——按次收費、明碼標價。根據檢方的調查,旅檢四科對走私車輛實行按次收費,在駛出沙頭角邊境特別管理區時,走私車輛以小轎車每次1200元、商務車每次1500元的標準向該科繳納「好處費」。
——「管理科學」、按崗分贓。辦案人員介紹,放縱走私已成為旅檢四科的集體行為,各環節實行「配合行動」,其中該科負責人要同意和安排,組長具有現場監督抽查的職責,現場負責的關員具體查驗放行。根據各自崗位所承擔的風險,按閘放行關員分得500元,當班副科長分得300元,該科負責人分得200元,其餘200元作為科室經費。
——「嚴明」管理、利益分明。為了避免利益衝突,該科負責人將該科關員和走私車輛分別分為三組管理,每組組長單線聯繫該組所負責的走私車輛車主,走私車輛只能在自己聯繫的那組關員當班時走私貨物。
——建立清單、定期結帳。查獲的物證顯示,行賄人記錄的走私清單詳細列明了放行日期、放行次數、「好處費」金額,並且每10天向該科關員結算一次賄賂款。而現場查獲的信封內的70餘萬元,僅為10天的賄賂款。
記者了解到,旅檢四科共有15名關員,目前檢察機關已陸續對該科8名關員進行立案調查,其餘關員是否涉案仍在調查中。從目前掌握的情況看,沙頭角海關落網關員每人每月的受賄款至少有幾萬元。
深圳海關監察室主任殷玎玓說,沙頭角海關管理層級單一,權力過於集中。其他口岸的抽查指令一般由風險控制部門下達給現場檢查部門,但沙頭角海關缺少風險布控機制,查哪部車、不查哪部車完全由旅檢四科負責人決定。沙頭角海關副關長陳志飛認為,這是旅檢四科集體淪陷的重要原因。
「史上最肥科級單位」
班子成員變身「分贓會」成員
在上打老虎、下拍蒼蠅的反腐中,一個比打超級大老虎更難下手的問題——基層的集體腐敗,逐漸浮出水面。
集體腐敗,通常也被稱為腐敗窩案或共謀性腐敗,指的是多名官員結成同盟、共同開展腐敗行為的現象。
像深圳沙頭角海關這般,在腐敗行為上達到如此高度默契共識,實在不足為怪,這或只是腐敗界的一種「黑暗文化」。4年前,「史上最肥科級單位」的曝光——湖南省耒陽市礦產品稅費徵收管理辦公室「組團」貪腐案,也曾亮瞎公眾的眼球。
一個擁有770人的事業單位,100餘名幹部職工涉案,其中55名中層幹部被立案偵查。從主任羅喣龍到8名副主任、黨組成員以及下屬各站點站長、班長,高、中層幹部幾乎「全軍覆沒」。
耒陽市位於湖南省衡陽市東南部,煤炭可採儲量5.1億噸,是全國產煤百強重點縣(市)之一。耒陽市礦徵辦成立於2004年,下設11個收費站,50多個收費點遍布耒陽全境。按照規定,耒陽境內所有運煤的車輛按載貨量向礦徵辦繳納相關稅費,稅費為每噸煤70元至80元。按此計算,一輛運煤車輛需繳納的稅費動輒以千元計。礦徵辦每年為耒陽市創造數億元的財政收入。由此,耒陽市礦產品稅費徵收管理局也被稱為耒陽市「第二財政局」。
由於掌握著煤炭資源稅費徵管大權,礦徵辦在耒陽是個肥得流油的單位。
據參與偵辦這起窩案的衡陽市石鼓區人民檢察院反貪局副局長趙奇介紹,耒陽市礦徵辦員工「搞錢」的主要方法是私放煤車及收款不入帳。據了解,每天經過礦徵辦收費站點的運煤車輛絡繹不絕,當班員工稍微松一下手,每天放行幾輛煤車或者少收些稅費,車主們就會乖乖地送上大筆「好處費」。
「進了礦徵辦,想不發財都很難。」在耒陽市一直流傳著這樣的說法。而要鋪平這條發財之路,必須要打通一個關鍵人物,那就是——時任耒陽市礦徵辦辦公室主任、黨組書記的羅煦龍。
耒陽市礦徵辦下設的11個稅費徵收站裡的工作人員絕大多數是招聘的合同制人員。這些合同工只有提拔當了徵收站的站長以後,才能解決財政事業編制,才能「轉正」。掌握這一「生殺大權」的人,正是羅煦龍。而羅煦龍也因此擁有了滾滾的「財源」。
不過,在這起驚天大案中,受賄並不是最引人注目的「亮點」,更令人吃驚的是領導班子的「集體腐敗」。據該案辦案檢察官透露,在耒陽市礦徵辦各下屬站點流行著一個「潛規則」,即每次非法所得都會按一定比例分成,通常是百分之七十由站內員工私分,剩下的百分之三十送給礦徵辦領導。在收受下屬站點的「進貢」之後,礦徵辦領導對下屬站點的貪腐行為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與此同時,耒陽市礦徵辦領導採取「集體決策」方式,為班子成員和部分中層幹部撈取巨額獎金。檢察機關查明,自2005年至2009年,耒陽市礦徵辦在主任羅喣龍主持下,班子成員集體參與討論決策,採取虛報超收數額套取「超產獎」、偽造部分站點發放「獎金」名冊、截留部分站點「獎金」等方式,套取資金為班子成員和部分中層幹部發放「獎金」,先後貪汙公款57萬多元。
「在耒陽市礦徵辦,所謂的班子成員,不如說是『分贓會』成員更確切。」趙奇說,「從調查的情況看,耒陽市礦徵辦領導班子每次私分公款都是採取集體決策的形式,從主任、副主任到部分中層幹部,按照職級不同,領取『獎金』額度也不同。」
這幫人上下勾結、沆瀣一氣,導致國家應徵稅費收入大量流失。在羅喣龍等人被查處之後,2009年11月至2010年10月間,耒陽市在煤炭產量沒有增加的情況下,煤炭稅費收入猛增1億元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