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我離開了滿城春花的北京,再次來到臺灣,參加蓋婭自然學校組織的自然解說員深度交流體驗活動。看到報名通知的時候,人還在英國,立即被那一連串的設計走訪內容——荒野保護協會、水梯田、出海觀鯨豚、墾丁夜觀吸引了,報名參加。其實此時,我對什麼是自然解說員還沒有概念。
1年前的4月,我在退休的當月參加了蓋婭自然學校黃山集訓營,成為第15期學員。有了自然名,集中學習了不少自然觀察的方法,之後也參與了兩次同期同學組織的實習,今年還被安排進圓明園鳥類公開課的團隊。但是,我仍然懵懵懂懂,對自己在做什麼有疑問——就是帶孩子做做遊戲嗎?對自己可以做什麼更是沒有信心——我沒教過課、也不認識幾種鳥啊!一週遊學結束後,我感覺自己打開了天眼,之前的疑慮消失了。在此,感謝蓋婭自然學校和小燕鷗師兄的組織安排,引導我的心靈來到另一個世界。
荒野是我們對荒野保護協會親切的簡稱。這次遊學活動通知吸引我的第一個內容就是終於有機會拜訪海峽對岸的綠色朋友——荒野保護協會。從梁從誡先生1998年美國歸來,就把臺灣的荒野保護協會帶到了自然之友會員中(《為無告的大自然·共同的理念》),之後他更以《臺灣的綠色朋友》(《走向綠色文明·臺灣的綠色朋友》)深情記錄了訪臺的經歷,從中我記住了花蓮的水泥廠如何修復自然,記住了墾丁有一個國家公園。不過,回來重讀此文發現,梁先生在介紹荒野保護協會時就已經提到了他們在野外充當熟練的「講解員」。只怪那時我對這個「講解員」沒有理解到位。
第一天的活動全部是在荒野。上午到辦公室拜訪,下午在他們推動公園生態化的榮星公園。副理事長柯典一在門口等待著,可是大家全被他身後那滿是花鳥的門板吸引了,那門板真漂亮,太荒野了!一聊,這帥哥副理事長竟是故人,2004年曾同遊額爾古納。那次,接觸到荒野秘書長李偉文及幾位荒野的朋友,以後,也讀過的李偉文的《我的野人朋友》一書,所以對荒野的工作總覺得多少不陌生。事實並不如此。
認識荒野從名稱開始。荒野保護協會,英文The Society of Wilderness。我注意到是society, 不是association。這個定位深合我心。遺憾的是我沒有就此提問,畢竟可以提問的時間非常有限。我請副理事長解讀了機構Logo,由此知道了臺灣萍蓬草。之後的「荒野之路」、「荒野兒童教育發展」、「荒野的解說理念與組織」和「公園生態化運動成果分享」幾個專題介紹使我真正了解了他們:以志工為主的工作方式,以自然體驗與解說為媒介建立人與自然的連結,目的在行動。
▲ 城市公園生態化-臺北榮興花園導覽中(拍攝 蒲公英)
自然解說是我們此次臺灣遊學的主題。荒野的實踐我理解了自然解說是一種什麼樣的工作,一個自然體驗師應該做什麼。忘記了哪一位報告人引用了WWF的一個圖片:Life. Nature. You. Make the connection。言簡意賅。至於如何解說,荒野幾個報告人重複說到了一個體驗引起我的共鳴,大意是「只有打動你自己才能打動別人」。這和我之前幾十年做大眾傳播的經驗是完全一樣的,在傳播者與無法見面的受眾這兩端,靠的是傳播者「給」的誠意和一點技巧來連結的。一下,我覺得自己做傳媒的經驗還有用,認識的鳥少也並不那麼可怕了。或者說,荒野的自然解說員和蓋婭的自然體驗師是兩個不同名稱的同一個實體。而荒野在榮星公園的公園生態化實踐更使我覺得自然之友、蓋婭可以做的事情還多呢!
遊學第二天離開臺北,開始了沿東海岸向南直到墾丁再北返到南投的一路拜訪、一路收穫、一路驚喜和感動。
在新北市貢寮山區,那個名為田邊聊寮的路邊石屋,對人禾環境倫理發展基金會的了解竟然是從跟二嫂做餜開始的。基金會的鄭雅筠女士來自臺北,她介紹說貢寮水梯田生態保育項目是因為同樣來自臺北的當地學校教師發現了此地的特殊自然環境而開始的,之後有了基金會進入,與當地林務局、與農人合作,重新恢復一小片山地水梯田,不僅重現傳統生產方式,生產健康的有機農產品,更是開闢成體驗農業和生態保育教育基地。她比較詳細地介紹了他們活動的發展如何使課程與場域特點結合,如何開展主題活動,特別企劃,甚至團體預約。邊聽我就邊想到我可以如何在圓明園鳥類公開課進入工作狀態。插秧回來,吃到自己做的餜,那快樂的氣氛真是超過了插秧的體驗。
▲ 貢寮水梯田 插秧體驗(拍攝 小燕鷗)
體驗的快樂高峰每天都有。在多羅滿賞鯨輪船公司聽導賞員的介紹時看個小片就一片歡騰了。航行在太平洋的藍色海水中,也已經是12分的快樂體驗,更別說幾分鐘之後,我們就見到了飛旋海豚!那份快樂只想默默地在心中永遠珍藏,慢慢享受。隨後的拜訪黑潮海洋文教基金會使我這個內陸人第一次接觸到海洋生態問題,從捕獵鯨豚到鯨豚成為保護動物後以導賞為生,漁民走到今天同樣是幾方合力的結果。他們的解說員非常辛苦,培訓相當嚴格,數量控制的很少,沒有固定教材給了每個解說員形成自己風格的空間。
花蓮的永續漁業項目,原來只是七星潭一間名為洄遊吧的小小餐廳,卻使食客的餐食體驗延展到漁業生產方式對海洋資源的影響;墾丁的社頂夜觀也是驚喜連連:黑框蟾蜍、白額高腳蛛、名為赤尾青竹絲的小青蛇、神奇的左旋蝸牛、大白斑的蟲、蛹、羽化的生命三部曲、遠遠看到梅花鹿、樹枝上睡覺的烏頭鶲,還有那頭頂十五的圓月和遊走的浮雲;後灣村黑貓姐的鹽滷豆腐製作、後壁湖海洋資源保護示範區的潮間帶自然觀察和浮潛看到的水中世界;小山村桃米村的蝴蝶展覽、夜幕中四處蛙鳴的自然樂響,各種蛙類-
此外,每天的清晨和夜晚,下車休息的一點點時間,熱愛觀鳥和植物昆蟲的同學們總是分秒必爭地觀察自然,甚至行車途中也是如此,每每有同學驚叫「看,一隻鳥」,一車人都要爭相觀看。那種歡樂,簡單、真實、又難得。
自然體驗,快樂中學習和感悟,同學們的收穫可以從每天的分享中真切地感受到。
▲ 看到飛旋海豚快樂的一刻(拍攝 小燕鷗)
此次臺灣遊學之所以收穫滿滿,我想都要感謝那些合格的自然解說員,那些紮根當地、了解本地生態資源的解說員:貢寮水梯田從城裡回鄉的二哥二嫂、俊麟;多羅滿號上的鬍子;洄遊吧的漁民大哥和黃土人;社頂部落的原住民;墾丁帶我們做潮間帶觀察的龍頭老師也是前荒野工作人員,再回鄉做本地項目的;用海水做鹽滷豆腐的黑貓姐也是回鄉的藝術家;桃米村拍出蝴蝶藝術大片的兩位當地農民這些解說員的表現常常令人驚訝,一再令人落淚。
當解說員俊麟在一片水梯田前展開地圖鋪在地上,講水田如何與山下的土地與居民、與東邊的海洋、與天空、與植物動物相關,我完全被驚到了:這不就是舒馬赫學院生物學教授講的蓋亞假說嘛!雖然他完全沒有使用那些生物的、化學的、物理學的名詞。不過,還在車上時,因為山路蜿蜒、汽車盤旋而上,車上人都暈車了,我還是注意到他提到了一個「裡山」的概念並使用了日語。回來後我查找到「裡山」出自日文,指深山裡面有山有水的傳統村落的完整生態體系。我想當時俊麟表達的應該是這個意思:貢寮的水梯田項目也是一個裡山生態樣本。插秧師傅二哥近年回歸農田,他的助手是農業大學的研究生。我的感覺像是月初參觀沃思花園時的想法:這完全是科學家種田嘛!種田不再僅僅為了獲得食物,而是為了保持生態平衡!農田從被農民丟棄到重拾,種田的人、種田的想法和方式以及農產品銷售的方式都發生了巨大變化,這個回歸可不是簡單的平移,而是上升、升華、真正的進步。
▲ 鹽滷豆腐製作中(拍攝 蒲公英)
小餐廳洄遊吧,不僅提供精緻的當地當季食物,還告訴食客為什麼要這麼做,讓你吃下那頓飯永遠忘不掉;黑貓姐講到自己為什麼在20年前重新回到故鄉,重新撿起幾乎要丟失的傳統製鹽手藝,「守住祖先的土地,守住祖先的手藝」,「天氣越來越熱,阿媽說地球要爆炸了」,「阿嬤的時代女人可以拿木棍打到魚」-那再也見不到的畫面讓我潸然淚下;新故鄉基金會廖總舉例85歲的阿嬤因為學了繪畫,說現在是自己最幸福的時刻,我的眼淚不由自主地流出:能讓耄耋老人感到晚年最幸福的社會才是真正的理想社會吧。我想到自己同樣85歲的老媽媽,同樣在社區學習繪畫。
我深知,貢寮的二哥二嫂,如果沒有水梯田的項目很可能還在城裡打工,桃米村的李大哥雖然曾經捕捉過成千上萬隻蝴蝶也仍然並不知道它們的生態價值,更不會知道自己有一天可以靠自然解說、靠手裡的話筒養活自己。他們的背後都有機構的支持——做水梯田的人禾環境倫理發展基金會、導賞鯨豚的黑潮基金會、把震後的桃米村帶上生態保育之路的新故鄉文教基金會,他們都把項目做到了賴以生存的土地和海洋,而所謂的項目在習慣「大」的我們大陸人眼裡都是小的、甚至很小的項目。就是在這些很小的項目上,他們用心地做到了今天,開創了人們新的生產生活方式,小而美的理念和新的經濟模型在這些地方已經實踐了:
貢寮水梯田項目的運作模式是人禾基金會(資金)+農人合作社(勞動力)+狸和禾小穀倉(農產品銷售);
出海賞鯨豚項目的運作模式是黑潮基金會+多羅滿賞鯨豚漁船公司+解說員;
永續漁業有定置漁業的漁業公司+洄遊吧餐廳+解說員;
桃米村有新故鄉基金會的運作,其中有紙教堂、見學園區、餐廳、民宿等多個項目。
正像新故鄉基金會董事長廖嘉展先生的分享題目所展示的《在學習中,揉轉社會——社區可持續發展的新故鄉經驗》,所有這些項目的組織方實施方,他們在做的是「揉轉社會」,轉向可持續的、永續的、人與自然和諧的社會。
▲ 海邊興奮一躍(拍攝 小燕鷗)
只是這個進步還只是發生在很少的一些人身上。貢寮的農戶大部分都還在城裡,水田大部分都還荒著。我們所看到的這些示範點在臺灣應該也還是很小眾的事情。所以,我們要做的就是行動,以荒野、以黑潮、以新故鄉為樣板地學習、實踐,改善我們的生存環境,建設我們的家鄉。
自然之友蓋婭自然學校15期學員雪花蓮 2017.4.20
感謝阿里巴巴公益基金會對本次自然講解員培訓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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