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哪種教育哲學,無論哪種教育法規,都不會把教育定義為服務行業。可是近17年的從教經歷卻在讓感覺到教育似乎和服務業越來越接近了。
不記得是哪年哪月,有同事跟我感慨:咱們別自我感覺良好了,我們的職業不過是服務業而已……
我震悚了。在我的信念裡,我們的工資是國家發的,是納稅人給的,我們是代表國家、民族和納稅人來教育這個國家、民族的未成年。雖然我不會覺得頭頂有光環,但我始終覺得教育是神聖的。我是懷著這種信念選擇師範專業,選擇教師行業的。要是從教之前,或從教之初,有人這樣跟我感慨,我一定會和爭個面紅耳赤的。
但是那年那月,我只能震悚。從教以來的經歷已經在讓我的信念動搖了。難道現實中的教育真地是服務業嗎?也許學校管理層不會有這樣的感覺,但是,我想多數一線教師可能會和我感同身受。
任教第一天,校長叮囑我:「小汪,千萬別打學生啊!打了,家長投訴你,誰也救不了你的。還有,批評學生也要掌握分寸,否則也會有家長投訴的。」我想,我是不會打學生的,不是早就禁止體罰了嗎?為什麼批評學生也會被投訴呢?我想大概是批評的時候不能有人格侮辱吧!
也許我是比較幸運的人,投訴我的家長並不多。但是越來越多的同時被投訴,讓我驚訝,讓我惶恐。有家長投訴老師批評孩子太兇了,把孩子嚇著了;同事下班後給學生輔導功課,焦急等待的家長衝進學校,不分青紅皂白地要打同事,得知真相後,也沒有道歉;前幾天,一個家長在我們辦公室捶打著辦公桌,對同事吼道:我孩子成績不好是要教育,但是你不能捏造事實,侮辱我的孩子……這個憤怒的家長的孩子是同事班最難管教的,班風幾乎就是被他一人帶壞的……這些例子我是說不完了。
我讀書的時代,家長普遍希望老師能關照一下自己的孩子,能對孩子的教育嚴格一些,因此家長對老師一般都比較熱情,比較尊重。如今家長和老師關係似乎發生了根本的變化——我的孩子交給你了。教得好,是你的職責;教不好,唯你是問。老師儼然成了家長的知識小保姆。
家長維權是時代的進步,但是老汪以為,現在很多家長的「維權」真地是過度了,很多事是根本不值得投訴的。但某些家長不這麼想,投訴起來沒完沒了,甚至直接投訴到教育局,直接投訴到新聞媒體。投訴應該是為了解決問題,但是有些家長的投訴除了要解決問題外,似乎還要把老師當出氣筒。近年來,只要老師和家長學生發生衝突,不管誰有理,一般都是老師賠禮道歉了事。今天的老師跟受氣的餐廳服務生似乎越來越接近了。
有些不了解教師生存現狀的人常用羨慕的語氣說,你們教師假期多,家長、學生又尊重,真好!我苦笑道:「時代變了,能不被投訴就不錯了。」
家長的過度「維權」讓我們提心弔膽,誠惶誠恐,讓我們的心態越來越像服務員、知識小保姆。學校的某些做法也強化了我們的「服務員」的形象。
大概十餘年前,我第一次作為班主任參加中考送考。學校給我們初三所有的老師都買了紅色的送考服。學校大門口到通往考場的樓梯之間鋪了紅地毯。考生進場時,我們被要求穿著送考服站在紅地毯兩邊,微笑著和學生一一擊掌,以示鼓勵。為了防止學生丟失準考證,學校要求班主任保管,直到開考前才發給學生。中考三天,班主任幾乎在考場隔離區全程陪考。因為學校要防止各種可能的意外發生。比如說,某考生語文考完後,準考證或身份證丟了,為了不讓考生驚慌,班主任要帶著孩子去教導處開臨時準考證和身份證丟失證明。
給考生打氣是應該的,但是如此這般,我真感覺自己就是學生的書童、保姆。都初三的學生了,自己還不能保管準考證嗎?弄丟了準考證、身份證,自己去教導處開證明難道不是一種特殊的教育嗎?我們做的不是教育,我們是在服務,把學生服務得舒舒服服,而後指望他們考出更好的成績。
不穩定,流動性強是服務行業的重要特點。如今,即將全國推廣的「縣管校聘」或許會增加我們服務行業的特點。我們要競崗了,競崗失敗就要自己去找學校。我們要被交流輪崗了,即使是你很不想去的學校,但只要你被輪崗到該校,你也得無條件服從。從前,我們的職業是比較穩定的,不久的將來穩定的日子或許就一去不復返了,我們更像是飄來飄去的「服務生」了。
教育「淪為」服務業,教師「淪為」服務員、知識小保姆,一定不會是教育之幸。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造成今天的局面。我苦思冥想,也許原因如下:
家長過度維權。我們要反思的是是誰給了家長過度維權的底氣。教師弱勢。我們要反思的是教師是如何一步步弱勢成今天這個樣子。某些學校的某些做法把教育做成了服務。我們要反思的是某些學校為什麼會這樣做。願師道尊嚴早日回歸!願教育就是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