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不存在一種預先設定的使命。對於作家也好,詩人也好,他要表達的思想是通過文本來表達的,如果說有使命的話,我不喜歡使用『使命』這個術語,它是後來生成的,是讀者從文本中得出來的。」
莫言(左)、阿多尼斯談文學創作。
8月13日,敘利亞詩人阿多尼斯來到北京與中國文學家莫言展開了一場主題為「從傷口長出翅膀:文學在古老東方的使命」的對談。阿多尼斯與莫言都認同一個創作原則——站在人性的角度寫作。
>>阿多尼斯簡介
阿多尼斯本名阿里·艾哈邁德·賽義德·阿斯巴,1930年出生於敘利亞拉塔基亞一個阿拉維派家庭。他在世界詩壇享有盛譽,近年來一直是諾貝爾文學獎的熱門人選,曾榮獲布魯塞爾文學獎、馬其頓金冠詩歌獎等。他有關詩歌革新與現代化的見解影響深遠,並在阿拉伯世界引起巨大爭議。他旨在重寫阿拉伯思想史、文學史的巨著《穩定與變化》,被公認為研究阿拉伯文學及文化的經典著作。
□談文學使命
作家詩人通過文本表達
阿多尼斯認為有關文學的使命、文學和社會的關係存在很大的分歧,因此他更願意去談自己的一些經驗和體驗。
在對談伊始,莫言謙虛地稱,他並沒有做好和一位偉大的詩人對話的準備,他稱作家和詩人很相似,最隱秘的應該在他的詩歌裡面,在他的文章裡面已經講了。
阿多尼斯說:「不存在一種預先設定的使命。對於作家也好,詩人也好,他要表達的思想是通過文本來表達的,如果說有使命的話,我不喜歡使用『使命』這個術語,它是後來生成的,是讀者從文本中得出來的。」
□談文學創作
好的詩歌可以超越時空
阿多尼斯稱,他在創作的過程中不願意使用「人民」「祖國」這樣的字眼,而更願意使用「人」,詩歌應該是詩人與讀者的一種相會。同時,阿多尼斯認為任何人都不能說很了解自身,這點恰恰是人的幸運,一個作家或者一個詩人的寫作目的首先是為了更好地了解自身、他人、世界。對於他來講,寫作意味著一種探索,一種對自我、對他者、對世界的探索。
對於這種觀點,莫言十分贊同,他說:「一個詩人的寫作,不會說是我要為人民來歌唱、我要為祖國來寫作,這樣的話就把詩歌給看小了,也會把文學看小。」莫言認為,站在人的角度上的寫作,毫無疑問是小說家和所有從事藝術創作的人,必須遵循的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則。「一旦詩歌、小說具體到跟意識形態等量齊觀一樣高的層面上,我想這種藝術就失去了它超脫於現實的意義。所以好的詩歌應該是超越時空的。」
□談作品的翻譯
寫作時不要去考慮翻譯
在談及作品的翻譯時,莫言幽默地說:「我特別欽佩懂外語的人,我在上世紀80年代寫作時沒有考慮過我的作品要翻譯成外文,那時我所面對的就是中國讀者。」莫言分析說中國的詩人很少有能把自己的作品翻譯成外文,很多作者在面對翻譯的時候是沒有選擇的,他甚至稱在選擇翻譯家的時候是撞大運。
莫言稱中國作家的作品越來越多地受到國際的關注,所以作品的翻譯是整個作家人群面對的一個問題。莫言提出「寫作的時候就應該忘掉翻譯,痛快淋漓地表達內心的想法,不能夠為了方便翻譯而減低對語言的追求,這樣的損失是巨大的,不值得的。」同時他認為翻譯是一種創作,高明的翻譯家無論多難的作品也會翻譯得很好。
而同時身為翻譯家的阿多尼斯則從更加專業的角度分析了作品的翻譯問題。他說:「文學作品中,詩歌的翻譯相對於小說更難。每一種語言都有自己的結構,詩歌的翻譯者要破壞原有的結構去建立一種相似的結構,從這種意義上說翻譯就意味著叛逆,為了忠實原則而叛逆。詩歌的翻譯者必須是詩人,但是小說的翻譯者不一定是小說家。」
□談文化
思想者權勢者必然存在矛盾
中國和阿拉伯民族有近似的文化背景和近代的命運,不但有古老的東方的久遠的文化,還有被殖民的近代歷史。這一點體現在文學上會有什麼相似處?兩位作家也說出了他們的觀點。
阿多尼斯用穆罕默德的一句話「知識雖然遠在中國,也當求之」,來回答這個問題。他總結說:「對於阿拉伯的詩歌,我了解一個情況,阿拉伯古代詩歌沒有一位真正偉大的詩人是所謂的謳歌人民,相反,阿拉伯大詩人對於我們所稱的人民持批判的態度,也可以說批判人民體現了阿拉伯詩歌有史以來的特點,不知道中國詩歌是不是存在這樣的情況。」
莫言說:「創作者和權勢的較量是中國歷史的一個方面,但是不能代表整個歷史的全部,因為中國幾千年的歷史非常複雜、立體,偉大的思想家不屑於跟他們鬥爭。我們看到每個時代,權勢者總是和思想者之間存在矛盾,這是每個朝代都沒法改變的。當然把歷史簡化成單線條或者簡單的表述是難以概括的。」
阿翁未停止質問與思考
活動當天,已入耄耋之年的阿多尼斯身穿粉色襯衣,眼神中充滿了活力,雙手一直配合著他的講話比劃著,他所呈現出來的不僅僅是老人的睿智、生命的思考、人性的經驗,還有可貴的精神活力。從阿多尼斯的發言中,我能感覺到這位老人從來沒有停止過質問和思考,這也許才是一位詩人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