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時間撥回到四年前上海那個悶熱到窒息的夏天。高考輕鬆的結束了,朋友們都在快活,只有我在早八晚五學法語T-T。當然這次故事的主角不是我,是某個中年型男和他那家離我寢室僅隔著一條兩米寬的單行道且正對面的,佔地兩平米的咖啡店,也是我記憶中去的第一家只做咖啡的店。
那年夏天沒有喜茶,沒有滿街的蜜雪冰城,只有橫屍遍野的ofo和奇奇怪怪的奶茶店們(基本上都倒閉了),一點點開始爆火,晚上九點多門口都還排著長隊(一點點當年也沒喝過,我不喜歡排隊)。八月末的一天,寢室樓下有家從沒注意過的店轉讓了,街角出現了一個奇奇怪怪的中年男人,牆上擺著奇奇怪怪的壺,店裡放著奇奇怪怪的音樂,飲品單上寫著奇奇怪怪的地名。看他生意太過慘澹,為了發揚剛剛學習的博愛精神(第一節法語課,老師就教大家,法國國旗代表自由民主博愛),點了一杯16元的手衝瓜地馬拉,那個中年男人飄逸地拿著雲朵壺,遞給我一杯又酸又苦的中藥,好在他人挺有意思的。
遊戲我是真的玩膩了(從幼兒園就沒日沒夜的夢幻紅警小霸王),寫作業是不可能寫的(空出時間睡覺不香嗎),高考都是裸考的(抄了三年的英語物理數學作業真的沒時間寫,語文生物化學我有好好寫,周瑩姐姐絳姐張老師太可愛了),去法國面試也是裸面的(早上被我爸拽起來去面試,我問他不是第二天嗎,稿子都沒寫。面完當場兩個法國老師拿著法國地圖讓我隨便選大學,還給我發獎學金),TCF(法語考試)也是裸考的(考試前一夜想看看機經安慰一下自己,結果十點多客服下班了,我打不開文件T-T,所幸過了),我一直是個挺隨意的人,別人越想逼我做什麼事我就越敷衍。
切回正題,咖啡在從前我印象中,一直是非常難喝的小眾飲品,竟然有人為了它專門開了家店,16元一杯現做產地隨便選,著實感動到我(我感動起來也很隨意)。他做的拿鐵很好喝,可我偏偏喜歡嘗試稀奇古怪的東西,第二天就又去點了杯雲南,這次是柔和的中藥味,微酸微苦,過一會兒還有點兒回甘。我也忘了怎麼著,他就開始教我做手衝了,似乎是他生意太差了,似乎是我太閒了,又似乎兩者都是事實。一開始我還說拜他為師,他卻把我當小兄弟,讓我叫他老範就行。從此每天放學我就趴在老範吧檯前面,跟他擺龍門陣,等他收攤鎖門。老範是第一個不把我當小孩兒的大人(可能他當了我沒發現),我也就自覺的站到吧檯裡面(地方太小勉強站兩個人,有時候我站進去老範就站門口晃悠),雲朵壺很輕,接了開水插上溫度計等指針指到88,第一杯寫意地畫圈,悶完衝三段,第二杯他說我比八成咖啡師都做的好了(後來他說第二杯的味道他記了好久),第三杯又很一般。老範跟我講做出一杯好喝的容易,能穩定出品才真正考驗一個咖啡師的水平。我也不好意思老佔他便宜,他讓我試試別的豆子,我說我只喜歡雲南(雲南便宜),偶爾放學在超市裡買一盒水果給他帶過去,再後來周末我也懶得回南潯了,就在店裡坐兩天,看他煮虹吸,看他用愛爾蘭甜酒調愛爾蘭咖啡,看他一口氣買了去周圍幾家店好幾杯奶茶,然後兩個人藏在吧檯下面邊喝邊討論這東西確實千篇一律,聽他講生意要是再這麼差下去,晚上就在門口支個攤位賣雞尾酒,跟他討論試營業結束該怎麼定價,16一杯真的賠錢賠到老家去了,我偶爾去買一個隔壁店的土耳其烤肉卷大餅墊肚子(烤肉大叔永遠一條一樣的乾淨白襯衫,經常上廁所的時候喊我幫他看攤位),就這麼聽老範給我講故事(雖然現在忘的差不多了),漸漸他就開始忙了,九月份我課上的差不多就回家了。再後來考TCF那天我爸開車來上海接我,學了兩個月穩穩過了B1,一陣輕鬆,特地繞到山東中路。結果下午一兩點他門口被圍的水洩不通,擠不進去,我不喜歡排隊就撤了,遠遠的打了個招呼,他看沒看見就不得而知了。後來買了個魚壺(燙手,便宜),精彩手磨,溫度計,kalita蛋糕杯,廚房秤,hero分享壺,小權的雲南和Fisher,8bit的一堆豆子,韓懷宗的精品咖啡學就去利摩日了。
再次見到老範是三年後了(19年初夏),在這三年我都沒怎麼衝,單純的因為全世界的咖啡太難喝了,我愛上了喜茶愛上了星巴克特調,而他不知不覺繞著南京路開了三家分店。四月中旬在上海一家私募實習,老丁心疼我住的太遠(單程將近兩個小時車程),每天三四點就放我走(囑咐我從後門溜回去別讓其他員工看見)。很累吃完飯回家七點多就能睡著,但我不想回去太早,就跑到wiik報了locking和soul(我愛葉正老師)。某天沒課,給老範發微信問他在哪,結果他沒回(估計忘了我是誰),看了眼地圖人廣分店最近,沒多想騎了十分鐘單車,遠遠的望見一個梳著奇怪髮型,笑容燦爛的中年帥哥,沒變的是他還是不知道我的名字,好在他認出我了,挺感動的,變的是他漲價了,20一杯竟然比別人賣50的好喝,資本主義是魔鬼。
上個月在杭州,蹭了狼人老大(國家賽主裁判)的虹吸分享會。會上老大問所有人,為什麼喜歡咖啡(不喜歡的也不會報名過來),他說他自己比較喜歡咖啡的香氣,然後講了他學咖啡的經歷。老大的虹吸隨便做也是全世界最好喝的,一個能打都沒有(這點和我的手衝一樣,首席不愧是首席)。有人說因為自己是咖啡從業者仰慕老大已久(理解),有人是愛好者喜歡味道(理解),有人覺得咖啡健康(理解),有人想成為咖啡從業者(很不理解,這行不掙錢,哥們心真大emm)等等好多原因。然後老大點名問我,「一開始咖啡的味道沒有特別吸引我,我主要是喜歡那些做咖啡的人吧,或者說是我遇到的這些願意和我分享的人吧。大家對我真的很好。」
這一路走來確實遇到了數不清的好人,從老範開始,到利摩日超讚咖啡店的店主主(店裡掛著一張中文報紙,採訪過他們),果卡林總,施總(施總是第一個封我B家上海首席咖啡師的伯樂,雖然只是一面之緣),洋哥,薛總,梁老師,Charles林總,毛哥,老方,B家的夥伴們,狼人老大和狼人店的夥伴們,逗逗姐,Amie姐,以及好多教我奇怪衝法的咖啡師,和被我教他們奇怪衝法的愛好者,還有送我豆子的烘焙師,各種前輩各種冠軍等等真的數不過來了(我數學不太好,大家見諒)。我並不是哪家的員工,我只喜歡好的產品,比如B家所有器具,狼人的虹吸,梁引大師(18,20兩屆烘焙冠軍)的豆子,我脾氣挺直接的,難喝的去年我都甩臉色,Seasaw(這麼爛的店活下去,vive la 資本主義)一個咖啡師連做三杯,我喝一口就倒了,大哥實在看不下去把我拽走了,今年西蒙溫和了好多(老大說年輕人可以衝,但不能急emm)。精品咖啡太小眾了,用心做咖啡的人都過的挺艱苦的,這行業又燒時間又燒錢的,我挺想幫幫大家的,就像大家一路走來,不求回報地幫我一樣。我現在確實沒什麼能力,只能到處去展會上做義工,十月底的上海展開始,合肥杭州蘇州中山廣州,下周上海還有個展(T-T有點累)。其實我主業是做量化的,不是一年幾個點那種,是一星期看盤幾分鐘,幾個月幾百個點那種(我能力只有老丁和根毛知道吧,這行混子太多我懶得提,今年也推了好幾百萬投資了,不想幫那些很蠢的人賺錢,沒意思,自己賺自己花挺舒服的,車房貓都有了,還是咖啡有意思~),展會上我看到豆子一買就是幾十包,壺和杯子也買空好幾家店,倒沒說多喜歡,只是稍微想幫幫忙,都不容易,可我一個人能做的確實有限。
那個夏末,有個少年隨意地推開了街角的一扇窄門,不經意間瞥見了浩瀚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