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考消息5月31日文章,原題 《為何法國漢語教學領跑西方——專訪歐洲漢語教學協會會長白樂桑》。(作者 桂濤)】
「能留您一個電話嗎?」
「掃個微信吧。」
67歲的白樂桑常讓人覺得,他比中國人還像中國人。
他回答問題不疾不徐、溫文爾雅,有時甚至讓人思考他的話裡是否滿是機鋒與禪意;他漢語發音標準,被稱為「法國漢語最好的人」,他將此歸功於兒時父親的音樂啟蒙;他愛讀老舍、莊子和王維,最喜歡魯迅小說中那個研究「茴字有幾種寫法」的孔乙己;自從他1973年第一次到中國留學以來,他一輩子都在學漢語、教漢語,隨身帶著《新華字典》,退休了也總有人來找他開會、研討、出書。
法國漢學家白樂桑(來源 中國僑網)
有時候,白樂桑的隨和與情趣會讓人忘了他在世界漢學界是個何等重量級的人物:他曾是法國國民教育部漢語總督學和世界漢語教學學會副會長,現在是歐洲漢語教學協會會長、法國國立東方語言文化學院教授。
見證漢語教學在法國普及
「40年前,如果有人說,你會用中文工作,而且會很忙,我是怎麼也不會相信的。」他笑著說,「那時如果別人問我是學什麼的,我回答他『我是學中文的』,他會說『不開玩笑,說真的,你到底是學什麼的』」?
白樂桑見證了漢語教學在法國的不斷普及,也在不斷思考漢語教學的未來。他支持漢語教學「字本位」,這在中國語言學界引起爭議。但在白樂桑看來,這本該是個「最不需要爭議的問題」。
退休後的白樂桑愛在微信朋友圈裡曬美食美景,有時也說說俏皮話:發一張西湖醋魚的圖,配上蘇軾的話「天下酒宴之盛,未有如杭城也」。
白樂桑從事漢語教學和中法文化交流40多年,是歐洲首位漢語教學法博士生導師,法國漢語教師協會的創始人及會長。他主編《漢語語言文字啟蒙》《漢語語法使用說明》《漢字的表意王國》等30多部專著,並曾將魯迅的《孔乙己》《藥》《吶喊》等翻譯為法文。
白樂桑到倫敦參加書展期間,和中國的一家出版社籤了「外國人寫作中國際化」的新書約稿協議,打算寫一寫他對中國語言文字的認識,以及他觀察的漢語與中國人思維方式的關係。
中國的漢語教學西化了
白樂桑說,漢字和任何西方字母都不同,甚至有一點不可思議。因此中國文化在西方人眼中成了一種「他者文化」。白樂桑正是在這樣的意識形態背景下長大的。
在漢語教學法方面,白樂桑很早就出過一本教材,它明顯跟中國的漢語教材的路子不同。白樂桑認為,中國的漢語教學西化了,忽略了漢語本身的獨特性。白樂桑說,作為學習者,他從一開始就意識到,漢語的外語教學,本質就和西文教學不同。簡單地說,從學習者角度看,語和文有一種相對的分區狀態。
比如,中文句子你能說出來,但看見對應的漢字時,可能認不出來。而西文正好相反,你可以讀出一個句子,但可能不知道每個字詞是什麼意思。因此他說,西文是透明的,漢語則不是。漢語到底有多少教學單位?他認為有兩個,詞之外,還應該有字,這是與西文十分不同的地方。因此他提出漢語教學的「字本位」或者說「二元論」。
白樂桑說,中國的漢語教材,都是直接到了詞的層級,這是太大的矛盾。最近幾年他總說,全世界所有學科中,唯有對外漢語的教材把這個學科本質的、最核心的問題歪曲了。本來字的問題是最不必爭論的問題,但現在他的觀點在語言教學界裡支持者卻只佔少數。
白樂桑指出,最近幾年,中國出現了一些降低學習漢語要求的現象,這是不自信的體現。法語中存在那麼多的時態,有些很難,也很少使用,那法國人是不是應該淘汰一些?這不可能。中國卻在這麼做,比如新漢語水平考試中大大降低要求,在閱讀理解部分每句的漢字標註漢語拼音,這樣,一個字都不認識的考生能獲得一級和二級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