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良叔
來源 | 良大師
創業早期的任正非,總會給人一種莫名的信任感,但凡見過他的人,幾乎都被徵服。
1米8的個頭,微微絡腮鬍,頭髮亂蓬蓬,衣著也不講究,看起來有點土。
不過,講起話來很中肯,從來不說套話虛話,而是會直接告訴你,他能給你帶來什麼利益。
尤其是他的目光,一看就是一雙沒有經歷過商學院和總裁班的眼睛.....
那種質樸,讓人踏實。
任正非也經常說自己是個「農民」,甚至有時會知行合一。
有一次,他約見一批郵電局的客戶,越講越興奮,竟然脫下襪子,一邊摳腳,一邊慷慨陳詞。
手下們面面相覷,會議室瀰漫著尷尬的氣氛。
任正非有時又特別的gentleman,即使在國內入住賓館,只要遇到服務員提行李、送水果,他都主動給小費,在中國的商業大佬中,他大概是唯一這麼做的。
在群體意識中,我們總能輕易地給商業大佬們打上一個標籤。比如:
馬雲,口才最好的老師;馬化騰,產品經理的鼻祖;張一鳴,行走的算法機器人;劉強東,最有女人緣的企業家;......
但是,你卻很難用一個標籤去定義任正非,他是如此的複雜,甚至充滿矛盾。
這大概既是一種人格特性,也是時代留下的一種烙印。
1
任正非生於貴州,但祖籍卻是浙江金華。
提起金華,讓人首先聯想到的就是「金華火腿」,而任正非的祖輩,還真就是做火腿的。
他爺爺叫任三和,在金華黃宅鎮製作火腿,小有名氣,生意興隆,不僅能養活一家老小,還有足夠的閒錢蓋一棟四合院。
1910年11月16日,任三和喜得一子,名木生,字摩遜,這位就是任正非的父親。
任三和一直想讓任摩遜繼承自己的火腿大業,但是那時正值思想啟蒙,年輕的任摩遜更相信讀書改變命運的道理,他不顧父親的反對,考入了北平民大經濟學專業。
然而,命運多舛,在大三時,父母雙雙離世,對火腿生意完全不了解的任摩遜,也無法守住家業,只能輟學,去職業學校當老師。
後來陰差陽錯,他進了一家國民黨軍工廠當會計,後來因為參加了一些進步活動,被日偽特務盯上,任摩遜感覺到危險的臨近,便一路漂泊,最後落腳在貴州的安順,繼續教書。
也是在這個時候,任摩遜認識了小自己17歲的程遠昭,她高中畢業,在當時絕對算得上高學歷的新女性。
兩人很快相戀結婚,並在1944年10月25日迎來了自己的第一個孩子:任正非。
任正非曾回憶往事,說自己家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我們家炒菜是有鹽的......」
然而,隨著四個弟弟和兩個妹妹的到來,鹽是有,但是糧食卻不夠了。
身為數學老師的程遠昭,馬上採取了一種科學的方法:分餐制。
每頓飯,每人定量分配,不能爭搶。
這樣雖然大家都吃不飽,但是不會把弟弟妹妹餓死......
看到這裡,你也許會覺得有點驚悚,然而這些都來源於任正非的自述。
與此同時,他還寫到:
我真正理解「活下去」這句話的含義。
曾幾何時,「活下去」變成了一句安慰性的口頭禪,而在那時,對於任正非一家,卻是一個嚴肅的生存哲學。
一家9口人,被蓋不夠,只能2-3個人共用一張,後來任正非考入重慶建築工程學院,不得已要帶走一張,這樣一來,家裡更緊張了,共用的被蓋,只夠蓋腿。
任正非還得有床單,但是家裡的床單一直在用,真不能再拿了,母親便去學校撿了一些畢業生丟掉的破床單,拼接縫補,洗洗乾淨,拿給任正非用。
任正非很愛惜,一直用了5年。
所以,每每提起兒時往事,任正非常常會交匯出兩種情感:
一種是對母親由衷的敬愛,
一種是對苦難生活的感慨。
只是大概任正非自己也沒想到,「苦難」二字竟然始終對他不離不棄,如影隨形。
2
十年浩劫的到來,讓任家遇到了一個很大的坎。
那個時候,盛行學生「教育」老師。
任摩遜作為一名教師,在國民黨軍工廠的經歷被挖了出來,遊行、潑墨、戴高帽,一通折騰。
一次,由於任老師說了句「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便被一名學生指責是在宣揚孔孟思想,任老師剛想辯論一下,那學生卻掄起一根柴棒砸了過來。
沒曾想,任老師的後背竟然很結實,把柴棒震成了兩截。
類似的事情每天都在發生,任老師甚至有過輕生的念頭,但是一想到還有七個孩子,便默默吞下苦水。
在父母的刻意隱瞞下,遠在重慶的任正非毫不知情,直到有一天,遇到一位貴州老鄉,才知道父親的遭遇。
他想回家看看,但是沒錢買票,於是心一橫,扒上了一趟火車。
結果遇到查票的,那時還沒有文明執法一說,任正非挨了頓打,然後被趕下了火車。
他在車站裡尋找下一個目標時,又被車站人員胖揍了一通......
經歷千辛萬苦,小任同學才逃票成功,回到了家裡。
父親看著傷勢比自己還重的兒子,很心疼,但是馬上又清醒過來,如果任正非回來被發現,一定會被連累。
所以,第二天一大早,父親便叫他趕緊回學校去。
看到任正非鞋子已經千瘡百孔, 幾根腳指突兀地露到外面,父親便把自己那雙翻毛皮鞋脫下,讓兒子穿上。
並安慰他:家裡的事不用管,要努力學習知識.....
任正非沒繃住,淚水飈了出來。
後來每每說起這件往事,任正非都會忍不住的流淚。
大概是這樣吧,有時讓我們淚流滿面的,不是生活的毒苦,而是一個小小的關照,或者一句簡單的安慰。
這也可以看出,父母在任正非心中的地位,以及潛移默化的影響。
可惜的是,在1995年,任摩遜在昆明的街頭,買了一瓶過期飲料,喝完後便狂瀉不止,最後全身器官衰竭逝世。
2001年,任正非隨國家領導人訪問伊朗時,母親外出買菜,被車撞倒,對方逃逸,搶救不及時。
雖然任正非想盡一切辦法趕了回來,還是沒見到母親最後一面。
這件事對任正非的影響很大,他由此寫了那篇著名的文章——《我的父親母親》,也是在那個時期,他正面臨著內憂外患,其中就包括李一男的「背叛」。
也許正是在這種背景下,任正非針對各路的反擊才如此的彪悍兇猛。
3
《棉花帝國》一書曾說起,棉花這個小小的玩意竟然在一定程度上左右著世界的經濟。
任正非上大學那會,中國的棉花產量只有區區的4000萬擔,也難怪一家幾口要共用一個被蓋。
為了突破這個困局,國家興建了很多化纖廠,生產一種棉布的替代品:的確良。
而參加化纖廠建設的,很多都是工程兵,任正非就是其中一名。
大學畢業後,任正非在一家工程公司做了6年,之後便響應國家號召,應徵入伍,參加遼陽石油化纖廠的建設。
這一幹就是11年,期間還因為兩次填補國家科研空白,被評為「標兵」。
這種對知識技術的執著,始終貫穿於任正非的生涯,華為強大的研發能力也許就來源於此。
1978年3月,任正非迎來了入伍期間最高光的時刻,當時有個全國科學大學,全國選拔了6000名技術能手,名單中就有任正非的名字。
只是在開黨員會議時,任正非一個人在花園裡溜達,被一位領導看到,質問他為啥不參加會議?
任正非很誠實地說:「我不是黨員......」
領導很震驚,來參加這個級別會議的人,怎麼還有人沒入黨?
於是給任正非的上級打了一個電話,要求高度重視這個問題。
任正非開完會,剛剛回到部隊,就遇到一個叫做許國泰的記者,說要和他散散步,一起聊聊。
任正非說:「身上這套衣服穿好久了,去換身衣服......」
許國泰便隨他一起來到宿舍,並看到令人驚訝的一幕:
任正非從床底扒出一堆沒洗的衣服和襪子,挨個聞了一遍,選擇了一套氣味溫和的,穿到了身上......
當時的任正非並不知道,許國泰的真實身份是他的入黨考察人,多年後兩人再見面,說起此事,謎底才揭開。
只是許國泰並沒因此扣減任正非的形象分,向上級匯報時他說:
任正非同志盡心鑽研技術,甚至沒有功夫料理個人生活......
事實上,那時的任正非確實很忙,兩個孩子都還小,需要照顧,太太孟軍又是那種比較剛烈的性格,以前曾是重慶30萬Red Guard的政委,想必很難給家庭太多的精力投入。
1971年兩人通過他人介紹,成為夫妻,第二年長女任晚舟出生,因為長得胖胖乎乎,小名胖胖。
4年後,長子任平出生。
十六年後,任晚舟改隨母親姓,更名孟晚舟,據說任平也曾叫孟平,只是後來又被改回任平。
華為副總裁李玉琢曾說任正非的脾氣很爆燥,但他也見過任總溫柔的一面。
那是在任正非家裡,兒子任平從外地打來的電話,任正非的語氣讓李玉琢一度懷疑自己的耳朵:
他居然用我從未聽到過的、溫柔至極的聲音和兒子講話。
4
隨著十年浩劫的結束,經濟之火先從南邊燃起,孟軍也在這個時候去了深圳,參與南油集團的籌備。
那時的大背景是百萬裁軍,而任正非也想一家團聚,於是在1983年南下,來到深圳,加入南油集團。
只是職位與太太相差很遠,只謀到一個南油下屬的小電子公司副經理的職務。
滿心抱負的任正非當然不太滿足現狀,於是越級給南油集團董事長寫了一封信,雖然不及「萬言書」壯觀,但也是蠻大膽。
他希望給自己單獨管理一家公司,並立下軍令狀。
南油董事長並沒有「建議此人去看病」,而是採取體系內比較常規的做法:無視。
這使得任正非越發地鬱悶,為了證明自己的實力,他決定做一筆大買賣:倒騰電視機。
沒曾想,商界比江湖還險惡,200萬的貨款被騙了。
這個數額在當時太大了,必須有人為這事兒負責,南油集團便把他除名。
那又是一段灰暗的日子,一位43歲的中年男人,被主流社會拋棄,和一家幾口擠在十幾平米的小屋,前途渺茫,歲月無光。
沒人知道那是怎樣的一種體驗,而更嚴重的問題,是此時他的地位與妻子太懸殊,這種間隙似乎已經無法彌補,兩人最終以離婚收場。
後來,任正非又有過兩次婚姻,第二任是姚凌,第三任是蘇薇,這兩位都曾是華為的員工。也有不少關於「左非右芳」的傳言,當然這類私事兒,很難說得清楚。
不過無論怎樣,任正非即使和孟軍離了婚,兩人還是保持著不錯的關係,華為早期的發展,也得到過孟軍的幫助。
2018年,孟晚舟被加拿大監禁,孟軍第一時間飛往加拿大安撫女兒。
任正非不能去,他說:
「有她母親在,我就很放心了。」
5
1987年,深圳蛇口工業區到處都是搭著簡易圍牆的施工項目,那些圍牆上,還有一些勵志的標語。
其中,有一條是「中華有為」,那時的任正非剛剛籌集了2.1萬元,準備開家公司,名字還沒想好,看到這條標語後,「華為」兩字應運而生。
10月,在深圳灣兩間簡陋的辦公室,一家名為「華為」的公司誕生了。
隨後任正非和5位合伙人面臨著一個很嚴峻的問題:
到底做點什麼好呢?
你可能不知道,華為第一份生意竟然是減肥藥,可是那時深圳還沒那麼多外來人口,本地女孩都瘦得像麻花,誰買減肥藥呀?
無奈之下,又開始賣火災報警器,可這玩意太高端了,直到現在都還沒普及,又是失敗。
任正非甚至一度差點去做墓碑生意,可見當時華為實在是無路可走了。
我之前曾說過,合適的人要有合適的土壤,無疑深圳就是那片合適的土壤。
因為離香港近,能見識很多先進的玩意,任正非在一朋友那裡見識到了一個叫做「程控交換機」的東西。
這玩意相當於電話系統的中樞大腦,中國還沒有,全靠進口,一套機器售價7.5萬元。
而彼時,大陸經濟逐漸沸騰,電話用戶也開始激增,對技術敏感的任正非馬上意識到,這是一個巨大的市場。
通過一些關係,他找到了香港鴻年的老闆梁琨吾,這位老闆對任正非考察後,覺得這哥們挺實在,於是直接給了1個億的貨,還交代:
「貨款,你們可以先周轉,不緊張時再還我......」
嗯,這麼大方的香港老闆還真是少見,任正非也賺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此時人和人之間的差別就顯現了出來。
當時任正非已經擁有不少電信客戶,而香港的貨源也很穩定,穩紮穩打,每年都會收入豐厚。
如果再有些經濟頭腦,去投資些房地產,估計現在的任正非,會像多數深圳第一代爆發戶一樣,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後到觀瀾湖與朋友球敘一番。
但任正非選擇了一條難走的路,他不甘只做一名倒爺,他要自己研發產品。
這個小小的決擇,不僅改變了他的人生旋律,也如同在時代的山脊上炸開了一個口子,很多人,很多事,也因此改變。
6
任正非在重慶讀大二時,遠在1700公裡外的福建莆田,一位名叫鄭寶用的孩子誕生了。
這又是一枚「別人家的孩子」,即使到了高中,數理化也沒考過97分以下。
和其他莆田人不同,他對高仿鞋和傳統醫術並不感興趣,讓他充滿好奇的是另一種東西:雷射。
高中時,他看了一部名為《珊瑚島上的死光》的電影,開始對雷射著迷,按說他的成績,考清北問題不大,但是填報志願時,看到華中理工大學有雷射專業,他才選擇去這家院校.....
在追溯這些歷史往事時,我總有一種唏噓感,那些逆去時光中的點點滴滴,散亂卻又嚴密地組成一個個齒輪,它們相互咬合,推動一個系統的前行,倘若失去任何一個點滴,當下便不再是當下的樣子。
正如一部電影改變了鄭寶用的選擇,在華中理工大學(後更名為華中科技大學),他結識了一位叫做郭平的學長。
那時為了搞研發,任正非和高校搞得很熱乎,希望能引近一些先進的技術。
一次,華中理工的教授派郭平去華為洽談,和任正非聊完,郭平便決定不再回去。
與此同時,郭平還「忽悠」同學鄭寶用來華為溜達溜達,此時的鄭保用已經考上清華博士,只是來開開眼界而已。
但是,和任正非聊完,鄭寶用也決定不去讀博士了,直接加入華為。
我們不知道那是怎樣的一種魔力,居然能留住一個又一個遠方的客人。
我們知道的是,正因為了有鄭寶用,華為才是如今的模樣。
華為最早研發的產品是BH01、BH02,這類編號會把你繞暈,你只要知道這是兩款早期的通信交換機就行。
雖然說是研發,但其實是把零件買回來拼裝。
用現在的話講:沒有核心競爭力。
直到研發出BH03,這個產品才首次融入華為研發的核心技術。
但這個產品也有局限:是24門的,只能帶24個用戶。
正是鄭寶用的加入,才研發出一款名為HJD48的交換機。
這款產品不僅能帶48個用戶,而且採用了更先進的技術,可以在這個基礎上,不斷迭代產品。
最終可以容納500個電話用戶的HJD48交換機誕生了,這是華為一個裡程碑式的產品。
HJD48幫助華為在1992年實現了1個億的收入,也正因為有了這筆收入,在年終總結會上,任正非才會老淚縱橫地說:
「我們活下來了。」
臺下的很多員工也不停地抹淚哽咽。
鄭寶用,作為華為的二號員工,建樹當然不僅這些,後來另一個裡程碑產品C&C08,也是由他主導研發的。
任正非曾一直固執地拒絕做手機,還呵斥大家,誰再提這事兒,誰下課。
也是鄭寶用做了一份詳細的分析報告,才改變了任正非的想法,也才有了華為手機和餘承東的輝煌。
事實上,目前還在華為的人中,只有兩個人敢頂撞任正非,其中一個就是鄭寶用,畢竟他是任正非最親近的人。
鄭寶用一度還負責任平的學習,在這位準博士的輔導下,任平的學習成績有了很大提高。
華為副總裁劉平,曾聽到任平給父親打電話,興奮地說:
我這次考及格了......
後來任平突飛猛進,考上了中國科技大學,想必也和鄭寶用的輔導有很大的關係。
在鄭寶用的輔佐下,華為迅速完成了進化,從一家小貿易公司,蛻變成一家舉足輕重的巨無霸。
2001年,華為銷售額達到225億,海外業績突破3億美元。
然而,2002年,鄭寶用被查出腦癌,而此時的任正非,也因為癌症做了兩次手術。
這一年,華為也迎來至暗時刻,業績首次下滑,被思科控告,李一男獨立門戶,國內競爭者的陰招......
鄭寶用要去美國治療,任正非親自去機場送行,離別時兩人緊緊擁抱在一起,相互鼓勵,起身時卻都已淚流滿面。
我們不知道兩人都經歷了什麼,我們只知道,吸引我們的那些意氣風發,其實只是一個美麗的繭,裡面包裹的儘是苦難和不堪。
7
談及華為的成功,就不得不說華為的人才策略,尤其是在早期,任正非但凡遇到技術人才,眼睛中都會閃爍出「I want you 」的彈幕。
一開始,是和高校談合作,那時高校派去華為的人,很多都是有去無回。
1992年,郵電系統在西安主辦了一個程控交換機學習班,去的都是這個行業的技術牛人,任正非得知後,也派人參加。
不過主要目的不是學習,而是去挖人。
派去的人也很賣力,經常組局約大家坐坐,還泡在別人的宿舍裡,很溫馨地嘮嗑。
這種重點捕撈的方式果然奏效,他們挖到了幾位大神,其中就包括為華為立下汗馬功勞的毛江生,他現在是華為高級副總裁。
還有徐文偉,也是在那個學習班挖來的,現在他是華為集團的董事會成員。
有傳言說他是孟晚舟的第一任丈夫,但負責任地說,他真不是。
當時加入華為的人,還有很多是「自投羅網」。
比如,華為的前副總裁劉平,當時因為厭倦了一眼望穿的教師生涯,想來深圳闖一闖,他無意間在《深圳特區報》上看到了華為的招聘,就想去試試。
最後面試劉平的是鄭寶用,他說:「在華為工作,不需要搞關係,好好幹就會有回報。」
這句話徹底打動了不擅於搞關係的技術直男劉平,他決定留在華為,專門從事研發工作。
劉平說,當時像他這樣的人很多。那些人就是華為早期的中堅力量。
所以,我一直認為,華為如果不是起步於深圳,可能也很難崛起得如此迅速。
我的一位企業家朋友,在深圳生意做得很好,便在內地設立了一家分公司。
然而,同樣的管理,同樣的業務,就是做不起來,他總結原因說:
關鍵是人的因素,深圳員工更敬業,內地員工混日子的太多了......
他問我,差別為啥那麼大?
我說:這個很好解釋,來深圳發展的人,都是放棄安逸,奔著改變命運而來的,這個城市已經幫你把人才過濾了一遍。
早期的華為,很容易印證這個道理。
當時華為搞研發的人,都在深意大廈辦公,雖然也有宿舍,但很多人都是吃住在那裡,一兩個月不出門。
長期酷熱的深圳,幾十個人擠在一間沒有空調的辦公室,交換機散發著噪音和熱氣,房間裡漂浮的荷爾蒙和汗臭味,惹得花斑蚊子很放肆,連蚊香都失去了作用。
被咬怕了,一位聰明的工程師模仿魯迅,拿起一個套機器的塑料罩,把自己包起來,只在口鼻處挖了1個洞,在這個呼吸不止的地方,蚊子竟無從下手.....
其他人看到後,紛紛效仿。
當時大廈管理處一個工作人員,晚上來拿東西,路過華為門口,腳步聲讓大家同時抬頭......
在夜深人靜的夜晚,被一堆塑料罩凝視的場景,讓這人事隔多年還心有餘悸。
這只是一個小小的橋段,鬼知道這些研發人員都經歷了什麼。
當然,這些辛苦都是有回報的,就連後來和華為打官司的劉平,也承認華為薪水真夠意思:
1993年2月27日,我帶著一箱行李,來到了深圳,身上只有500元,連回上海的飛機票錢都不夠了。我做夢都沒想到,八年多後,我離開華為時會有上千萬的身家。
2001年身價上千萬的打工人能有幾個啊,而華為卻出了不少。
其中就包括劉平的頂頭上司,天才少年:李一男。
8
在一次華為高層幹部會議上,任正非曾說:
「鄭寶用和李一男,一個是比爾,一個是蓋茨。只有兩個人合在一起,才是華為的比爾·蓋茨。」
由此可見,李一男在當時已經可以和鄭寶用分庭抗禮了。
事實上,李一男剛進華為時還很稚嫩,他15歲就進了華中科技少年班,研究生快畢業時也才21歲。
那時他來華為實習,鄭寶用看到這位瘦小的男生,便叫他過來:
「你初中畢業了嗎?」
李一男羞澀地回答:
「我在華中科技讀研,快畢業了......」
鄭寶用這才發現,李一男和自己是校友,鄭寶用也沒想到,這位靦腆的少年竟然成為自己日後的勁敵。
李一男進入華為後,像是開了外掛:
半個月,就成為主任工程師;半年,就任中央研究部副總經理;兩年,被提拔為華為公司總工程師;27歲,成為華為副總裁。
李一男之所以像坐了火箭一般,是因為他在技術領域確實牛掰。
他和鄭寶用一起研發C&C08交換機時,提出採用SDH技術,僅這一項創舉,就讓華為交換機奠定了江湖地位。
這也使得C&C08交換機一舉拿下13億元的訂單,在此之前,這些業務都屬於國際通訊巨頭貝爾。
而且,李一男的眼光也很獨到,當時華為正處在CDMA和GSM選擇岔路,李一男堅持認為GSM更有發展前景。
理由是:CDMA是美國的專利技術,萬一哪天中美關係不好了,必然受制於人,而GSM沒有專利限制,發展空間更大。
與此同時,在日本PHS技術和歐洲DECT的選擇上,李一男押寶DECT。
理由是:這項技術支持3G,而3G才是未來。PHS只能做小靈通,這只是一個過渡產品。
當時華為因此損失了一些市場和生意,但是長遠來看,這卻是一個正確的方向。
卓越的技術和前瞻的眼光,讓任正非對李一男很器重,一路提拔,甚至稱為「乾兒子」,大家都覺得李一男會是任正非的接班人,他也因此有了個「華為太子」的稱號。
李一男剛剛任研究部副總時,還很青澀,開會講話時很緊張,聲音很小,眼睛也不剛直視員工,甚至手還不停地發抖。
但當李一男位高權重時,性格也發生了一些變化,至少外人看來如此。
王首富曾說:心和舞臺是一個逐漸放大的過程。
其實,脾氣和舞臺也是一個逐漸放大的過程。
後來,李一男嗓門變得大了,氣場也足了很多。
一次他帶隊去拜訪客戶,客戶問到:
「山東冬天很冷,基站會不會有影響?」
一位技術人員說:「我們在東北、內蒙古那麼冷的地方都沒事,山東也不會有問題。」
李一男聽完很生氣,在交流會上就大聲呵斥他:
「哪有這麼和客戶說話的,你馬上給我離職!你要準確說出零下多少度不能用。」
其實,技術人員並沒啥錯,李一男說的這些數據根本沒有,但是大家都害怕李一男的暴脾氣,於是把那位員工調到了其他部門,讓他消失在李一男的視野裡。
李一男那時的慣用口頭禪就是:
「你信不信,我炒掉你?」
以至於1999年大年三十,公司聚餐,喝高了的李一男打的士回家,竟差點和計程車司機打起來。
李一男打電話叫員工過來「幫忙」,眾人趕到後,李一男已經醉癱,的士大哥困惑地問到:
「這哥們是誰呀?剛才一直說要炒掉我......」
風生水起的李一男,一度和鄭寶用上演了幾齣宮鬥大戲,最後任正非出來調節才算沒繼續惡化。
而這位華為太子,遇到另一位太子時也不怎麼給面子,任平曾想安排一個朋友到李一男下面,被拒絕了,任平很火大,拍著桌子大罵。
後來李一男被任正非從技術研究部調任市場部,從事產品推廣方面的工作。
他覺得這簡直就是流放,同時任正非對孫亞芳的重用,也讓李一男斷了一些念想,思來想去,最後決定獨立門戶。
當他把準備離開的消息告訴劉平時,不擅於搞關係的劉平很單純地問道:
「你不是老闆的接班人嗎?怎麼會要走呢?」
李一男苦笑一聲,說:
「哪裡輪得到我呀......」
沒有人知道任正非對李一男到底是什麼態度,我們也搞不清「流放」到市場部到底是雪藏還是鍛鍊?
鄭寶用也曾被放到一個清水衙門:戰略規劃部,但後來還是被再次重用。
有一點可以明確的是,年輕的李一男心真的很大,甚至想再造一個像華為一樣的公司。
後面的橋段大眾都已知道,李一男成立港灣公司,挖了不少華為的骨幹,成為華為的競爭對手。
任正非的反擊異常地兇悍,他專門撥出4億元成立「打港辦」,但凡遇到港灣的單子,虧錢也要拿下,誰把單子輸給港灣,馬上下課走人。
所以,那時客戶一聽說華為和港灣同時來競標,就高興得不得了,因為價格會低到難以置信。
港灣挖角華為,華為也反挖角。任正非出資1000萬,把港灣光通信設備的15個研發人員全部挖走。
任正非還專門交代要善待這些人,但是人的潛意識有時很難轉變,一位前港灣員工來華為後提了一個意見,結果華為一高管很生氣:
你們這些戰俘,事兒怎麼這麼多呢?
這話傷害度不高,但侮辱性極強,那位高管也因此受了處分。
港灣最後被逼得走投無路,準備出售給華為的老對手西門子,就在這時,華為開始大面積起訴港灣智慧財產權侵權。
西門子一看,這麼多破事,就趕緊閃一邊去了,也沒有別人敢來接這燙手的一棒,最後港灣只能在2006年6月賣給華為。
在籤署的協議中,華為執意一定要多加一條:
李一男本人必須回到華為上班,鎖定期兩年。
據說華為還特意為李一男準備了一間有特色的辦公室:全透明的玻璃房。
很多新員工都會前來一睹風採:「這就是大名鼎鼎的李一男......」
我們不知道這兩年李一男是怎麼度過的,兩年一到,他就立馬離開了華為,去了百度,又去了12580,後來又去做投資,那個小牛電動車他就有參與。
可惜到了2016年,李一男因為內部交易而鋃鐺入獄,叱吒風雲的開場,唏噓暗淡的落幕。
李一男的做法以及任正非的手段,經常會被拿來討論,還會被大眾用道德標尺來丈量。
事實上,商戰就是一場既定規則下的肉搏,只有勝負,沒有其他。
想起《安德的遊戲》中的一個片段:
安德被一伙人欺負,他只打帶頭的小胖子,放倒對方後,還猛擊對方的頭部。教官問他:「既然對方已經失去還手能力,為啥還不停手?」安德說:「前面的攻擊,是防禦性的,後面的攻擊,是策略性的,這樣他和他的同夥就不敢再招惹我了。」
9
有人說李一男的暴脾氣是繼承了任正非的衣缽,雖然這不是一種基因傳遞,但是耳濡目染中,很難不受影響。
任正非脾氣確實很暴躁,罵人時一點情面都不給。
一次華為要接待一個國家級大領導,幾位副總裁連夜準備匯報材料。
任正非看了幾行,就摔在了地上,吼道:
「都寫了些什麼玩意兒!」,他光著腳,來回踱步,邊走邊罵,總裁辦主任嚴慧敏憋不住,當場就哭了。
後來,鄭寶用趕來,重新寫了材料,任正非這才滿意。
還有一次,在某次中層幹部會議上,任正非聽完一位總監的匯報,說到:
「你長進非常大!」
匯報人幸福得有點眩暈,眾人紛紛投去祝賀的目光,此時任正非又說:
你從特別差,變成了比較差......
據說這位總監用了一生來治癒這一分鐘......
因此,很多華為的幹部都極其懼怕任正非,能躲就躲,不過也有不怕的人。
李玉琢有一次去任正非家裡,一進門,任正非就問他:
「你辦公室裡的人是誰啊?」
李回到:「一個秘書,剛被辭退了,正收拾東西。」
任正非說:「她怎麼罵人?」
李玉琢趕回去,問那秘書是怎麼回事?
小秘書很得意地還原了當時的場景:
「接到任正非的電話,問李玉琢去哪兒了?我說,誰知道他死哪裡了?他罵我混蛋,我也罵他混蛋......你們都怕他,我可不怕......」
這大概是有史料記載以來,第一個敢和任正非對罵的員工,不,前員工......
之前說了,現在還在華為的人,只有兩個敢和任正非頂撞,一個是鄭寶用,而另一個是孫亞芳。
曾有一次,孫亞芳主持一個幹部會議,任正非走進來,直接點名批評了一位在座的幹部。
會場一片寂靜,沒人敢吱聲,孫亞芳卻當著眾人的面進行了反駁,說:
「老闆,你不了解人家,不要用這種眼光看人。」
任正非也沒生氣,說:「好吧,好吧,你們接著開,我走了.....」
孫亞芳,前華為董事長,劉平曾寫過孫亞芳當選董事長的經歷。
那是在深圳麒麟山莊召開股東代表大會。
會議的主題是選舉公司董事長,候選人只有一個:孫亞芳。
當時有一些反對意見,休會期間,任正非便單獨找一些高層談話。後來很順利地全票通過,孫亞芳正式成為華為董事長。晚宴上,任總很開心,一反常態的頻頻向大家敬酒,自己也喝了很多......
孫亞芳比任正非小11歲,也是貴州人,曾有傳言,未入華為之前,在國家機關工作的孫亞芳,曾幫華為獲得貸款,讓華為渡過了難關。
由此可見其背景也不一般。
當然,能在華為眾多優秀人才當中脫穎而出,孫亞芳的能力自不用多說。
不過,背景和能力固然是委以重任的主要因素,但是作為老闆,用人的終極法則是:
能駕馭的人,才能重用,倘若不能駕馭,那麼前面兩點反而會有負作用。
1996年,華為發起「集體大辭職」運動,有7000人遞交辭職報告在接受組織的評審後,再行籤約上崗。
就是孫亞芳率先吹響了號角,作為市場部的負責人,親自帶領26個辦事處主任,向公司遞交兩份報告:一份辭職報告,一份述職報告。
這種「主動辭職,重新競聘上崗」的做法得到任正非的高度評價:
市場部集體大辭職, 對構建公司今天和未來的影響是極其深遠的 ......
事實上,孫亞芳的整個華為生涯,都在扮演這種清道夫的角色,她一直是任正非決策的堅定擁護者和執行者。
任正非不方便出手的事,孫亞芳要利索地辦了,任正非信馬由韁的想法,孫亞芳也要接著扛著,並把這些想法落地。
所以,大家都說孫亞芳是最懂任正非的人。
她在位期間,不僅在對外宣傳上彌補了任正非粗獷的一面,而且,對內也建立了人力資源考評體系,狼性營銷文化,以及引進IBM集成產品研發流程。
人力資源、市場、研發,是華為的核心鐵三角,每一個都有孫亞芳的主導和參與,足以見得孫亞芳在華為的地位。
直到現在,華為傳閱的文件上,只有孫亞芳和任正非能夠署名「某總」,其他人都得署全名。
不過,你千萬別指望孫亞芳在工作時賢淑雅致,事實上,她的嚴苛和任正非有得一拼,訓起人來也是劈頭蓋臉,不留情面。
除了輪值CEO徐直軍敢頂她兩句外,所有高層看到她都是顫顫巍巍,溜著牆走。
這也許就是大企業的一個共性,大領導們仿佛一個個黑洞,當靠近你時,會瞬間吸走你所有的愉悅感,撲面而來只有壓迫和窒息。
「訓文化」一度在華為內部引起廣泛的討論,孫亞芳還寫文章專門提到:
「華為公司的年輕管理者要切忌發脾氣,靠訓斥下屬是樹立不起威信的。」
這句自覺自省的表述後面又跟了一句略煞風景的話:
「在華為,只有公司總裁有資格發發脾氣……」
不管怎樣,孫亞芳在華為都有著濃墨重彩的一筆,直到2018年,才把接力棒交給了梁華。
所以,如果說任正非代表著華為由0到1,鄭寶用代表華為建立核心競爭力的過程,那麼孫亞芳就代表著華為體系化的進程。
10
事實上,華為是近10年才被公眾所熟知,早期一直默默無聞。
2000年為了考託福,我去上夜校,幾次遇到同一個小姐姐坐我旁邊。
後來,她說:「咱倆這麼有緣啊,認識一下唄....」
遞過來一張名片,上面寫著「華為採購部」,她接著說:
「我看你每次都來得比較早,以後你幫佔位,我就坐你旁邊好嗎?」
我言辭犀利地拒絕了她:
「我最討厭別人霸座位了,想坐好位置,你可以來早點!」
這其實只是說辭,主要是因為我根本沒聽說過華為這個名字,那時主動遞名片的,不是搞推銷的,就是搞傳銷的。
大概多數人和我一樣,那時除了通信行業的人,很少人知道還有華為這樣一家神奇的公司,直到華為開始做手機,任正非以及華為才廣為人知。
任正非是個專注的人,他始終堅持應該紮根於通信行業。
華為內部曾多次有人提議進軍房地產,他都極力喝止:
「華為堅決不做房地產,誰再提,誰下崗!」
類似的話, 董明珠也說過:「大家發現炒房那麼容易,誰還來做實業?」
只是董明珠剛說完沒多久,格力集團就成立了地產公司。
任正非一開始對手機也非常排斥,直到3G網絡的出現。
2002年10月,華為3G項目組的張利華意識到,中國將迎來一次「手機革命」,華為如果錯失這個機會就太可惜了。
於是她借一次研討會,鬥膽向任正非建議,結果任總大發雷霆,拍著桌子說:
「這事兒以前早有定論,怎麼還提!」,會場寂靜一片,張利華覺得捅了窟窿,做好了離職的準備。
然而,2個月後,張利華突然接到通知,要召開手機立項會,讓她做份匯報材料。
會上張利華一邊小心翼翼地做匯報,一邊偷瞄著任正非,任總表情平和,聽完匯報後,對財務副總裁紀平說了兩句話:
第一句:「紀平,拿出10個億做手機。」第二句:「中興都沒做成,我們要不一樣,成立獨立的終端公司來做。」
一個開天闢地的決定,就這兩句話就搞定了。
當然在這之前,鄭寶用和徐直軍都發揮了巨大的作用,而任正非最終聽從了他們的建議。
你說「專注」和「固執」到底有什麼區別嗎?估計沒人能說清,就像沒人能說清「靈活」和「多變」的區別。
那些做成大事的人,似乎總能在兩個極端之間,恰如其分地尋找到一個平衡點,而我們也只能以後視鏡的方式來進行解讀。
任正非這種專注下的宕開一筆,直接把餘承東送上了歷史舞臺。
餘承東,安徽人,93年加入華為,後來是無線事業部的老大,只是這個事業部主要拓展海外業務,所以在從事手機前,外部人很少聽過餘承東的名字。
但是這哥們帶領的無線事業部,曾橫掃歐洲,助力無線產品收入躍居世界第二,逼近愛立信,餘承東也因此深得任正非的賞識。
餘承東屬於那種神經粗壯的人,大大咧咧,敢想、敢說,敢幹,臉皮厚。
據說,他剛剛加入華為時,就拿別人的座機給任正非打電話:
「老闆,我發現了一個好東西,叫CDMA......」
任正非沒建議他去看病,而是讓總裁辦的人打電話回去,問問這人是誰。
這世界上總有些事情無法用道理解釋,都是大膽越級向領導提建議,被認可了,就是群策群力,就是勇於諫言。
如果被建議去看病,那就是不安心本職工作,好高騖遠......
沒人知道這其中的邊界在哪裡,我們只知道風險與收益並存。
也許正是餘承東的大膽,才會讓任正非覺得他是做手機的最佳人選。
事實上,當任正非決定做手機之後, 這就成了他的一塊心病,2003年,華為研發出自己的第一款手機,名叫D208,開模模具只花了區區26.8萬元。
當任正非拿到樣機時,仰天長嘆,然後猛把手機摔到了地上:
「這什麼破玩意啊,丟華為的人!」
在前8年的時間裡,華為手機一直很雞肋,主要依靠和通信行業的關係,做一些定製功能機和低端品類,利潤薄、沒前途。
這顯然違背了任正非「做就做好」的理念,他曾一度想把手機事業部賣掉,後來報價方給的錢太少,任總一氣之下不賣了,決定來個背水一戰。
只是重症需猛藥,這種僵局必須要找個能折騰的人,這時在無線事業部立下赫赫戰功的餘承東便成為了首選。
11
管理者和員工在認知上有一個很大的不同。
很多員工如果手頭工作沒有做好,會覺得是這項工作不適合自己:
「我明明學的是法律,你讓我去做市場?」
然而,在管理者眼裡,無論你現在手頭上工作做是什麼,只有做得出色,才有可能把你放到更重要的位置。
因為但凡通透一點的管理者都明白,把事情做好的底層規律是一樣的。
這大概也是任正非啟用餘承東的另一個重要原因,這個任命在當時引來不少爭議,很多人認為餘承東沒有一點做手機的經驗,靠譜嗎?
然而,餘承東卻用實際行動告訴這些人——就是不靠譜,咋滴了?
餘承東一上來就直接砍掉了很多低端機和功能定製機,想走智能高端路線,這不僅引起內部很多人的反對,也得罪了不少電信運營商,在歐洲,15家運營商中有14家中止了跟華為的合作。
2012年,年底盤帳,華主手機業務從原來的1.5億臺,直接降到1.2億臺。
這讓餘承東在內部遭受更猛烈的非議:
你是來救火的,還是來放火的?
那年,華為年終獎總額125億元,所有事業部的總裁看到帳戶那串長長的數字,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而餘承東年終獎一欄卻異常的乾淨,只有一個豐滿的數字:0。
不懂手機的餘承東,在手機研發的道路上也很坎坷。
他主導研發的第一款手機叫Ascend P1,對標的是小米M1,雖然性能不如小米,但是價格卻高出400多元。
更要命的是,Ascend這個單詞沒人能叫的準,以至於線下店員向顧客介紹時,直接忽略這個單詞:
「這是我們的新智慧型手機,叫P1。」
很多顧客一臉錯愕的反問:「啥,你們的手機叫P !?」
結果,Ascend P1的銷售量還不到100萬臺,慘敗告終。
隨後,餘承東又推出一款Ascend D1手機,這款,加載緩慢,用一會就發熱,除了能在冬天當暖手寶外,用戶體驗極差。
據說任正非因此龍顏大怒,在一次會議上,他把這款手機直接摔在餘承東的臉上,手機被彈出去很遠......
餘承東看起來是要玩完啊,幾個終端業務部的元老也伺機而動,搞了一場「倒餘運動」,向餘承東公開發難。
關鍵時刻,任正非站在了餘承東這一邊,說:「餘承東代表了我,不支持他,就是不支持我。」
拿到尚方寶劍後,餘承東乘勢而為,把「倒餘派」一一調離,換上自己用得順手的人。
就這一點來看,任正非道法頗高,摔臉歸摔臉,但對餘承東的支持不遺餘力,所有要求,幾乎都給與滿足了。
這種做法的潛臺詞就是:
所有障礙我都給你掃清了,倘若再做不好,看你還能說什麼。
餘承東也深領其意,於是納下軍令狀:「銷量一年翻三倍,否則下課。」
在這個背景下,餘承東傾注所有資源孤注一擲,把寶押在華為P6手上,成了揚名立萬,敗了回家種田。
為了擺脫華為手機的直男形象,餘承東將三星中國區品牌部的楊柘挖了過來,「美是一種態度」、「爵士人生」、「似水流年」這些文藝範兒廣告語,就出自楊拓的手筆。
在研發方面,更是打光了所有的子彈,近千名研發人員不分晝夜地連軸轉。
據說當時上海研發中心旁邊以前是新陸火葬場,在這附近上夜班的人,經常提心弔膽。
自從華為上海研發中心來這裡以後,午夜時分還燈火通明,人進人出,附近的打工人都多了一份安全感。
最後,P6銷量一舉突破400萬臺,此後餘承東又乘勝追擊,陸續推出P6S、P7等產品,每款都大賣,P7銷量更是達到了700萬臺。
此時的餘承東一掃陰霾,揚眉吐氣,在社交媒體上也會發表一些驚人的言論,被大眾稱為餘大嘴。
他懟過雷軍,懟過羅永浩,和國外品牌更是不共戴天,餘大嘴曾多次揚言,要「滅掉三星,打死蘋果」,低調的任正非還專門發郵件強調不要這麼說,誰再說,就重罰:
「發現一次,罰100元!」
我估算了一下餘承東的收入,餘額很充足,一年能講幾十萬次。
所以,豪橫是需要資本的。
華為智慧型手機,2019年市場份額38.5%,排名第一,消費者業務(主要是手機)營收4673億元,佔華為總營收的54%,這些都是餘承東的資本。
當你有了這些資本後,整個世界都會對你和顏悅色,你所有的特質,哪怕是曾經的缺點,也會變得耀眼奪目,被眾人稱道。
更重要的是,你和老闆變成了一種共生關係,你也能獲得更多的支持,有些是物質上,有些是精神上的。
任正非後來告訴餘承東,自己的家人也開始用華為手機了。
眾所周知,任正非家人以前是用蘋果的,因此餘承東聽到這句話後,欣喜若狂,逢人便講:
任總的家人現在也用華為手機了,真的!
12
如果你略有一點商業常識,就會發現,當下很多炙手可熱的公司,並不是在「創造額外價值」,而是在「截胡內部利益」,蛋糕沒有被做大,他們只是在切分原有的資源。
顯然華為不在這些公司之列,華為是一家名副其實的技術實業公司。
華為的研發人員佔比為45%,去年研發費用突破1000億,佔銷售收入比重為14%,在歐盟發布的2018年工業研發投資排名中,華為位居全球第五,比因特爾、蘋果還高。
國際專利申請件數,幾年來華為也都位列全球第一,其中在2019年,華為5G通訊SEPs(標準必要專利)件數佔全球的15%,妥妥的一哥。
華為通過三十年,對技術不懈追求,換回如今的江湖地位,這大概也是世人對華為欽佩的原因。
我不是在給華為唱讚歌,華為也許並不算完美,但是如果中國能多有幾個這樣的公司,「實業興邦」四個字才真正有所依託。
當然,這篇文章也不是在吹捧任正非以及華為的管理者,我更想讓大家看到他們真實的一面,他們像普通人一樣擁有喜怒哀樂,一樣擁有亮點和瑕疵。
任正非說自己提了一桶漿糊,粘住了18萬人,而吳春波有更文藝的說法,他說任正非建造了一艘大船,載著十幾萬人,總能駛過驚濤駭浪。
倘若如此,駕駛艙內的船長、舵手和大副更容易被我們看見,但是那些拼命划槳的水手,同樣值得被記住。
有一項統計,華為只有30%的員工可以在零點前入睡,22%的員工體脂率超標。
2006年,一位叫做胡新宇猝死在工作崗位上;2014年,華為海思42歲的開發部部長王勁猝死;2016年,41歲的華為員工魏延政癌症去世;2017年,22個月沒有休過假的員工齊智勇過勞死。
這些人的故事沒有過多的出現在公眾媒體中,他們只留下了名字。
華為員工在開拓海外業務時,也付出過沉重的代價:
2002年,埃及航空飛機撞山墜毀,華為員工呂曉峰死裡逃生;駐喀麥隆的產品經理劉勝,卻沒有那麼幸運,2007年5月,在肯亞航空公司空難中遇難;2009年6月,法航空難,27歲員工禚佳春遇難,他剛結婚不久;2014年10月,馬航空難,兩位華為員工遇難,一位是無線解決方案部的梁旭陽,一位是馬來投標中心的田軍偉。
除了這些災難性事件,華為員工更多面對的是苦逼的日常:
永無止境的加班、長期無休的漂泊、晝夜不分的會議、聚少離多的家庭,嚴苛無情的考核......
這些大概只有華為員工和家屬才能體會。
你可能會說,他們都是奔著高收入去的,確實如此,但是通過自己的努力,追求個體和家人的幸福,本身就是一件值得提倡的事。
關鍵是,還能有這樣一家公司,不需要你擁有特殊背景,只需付出努力和知識,也能獲得豐厚的回報,這大概就是華為的終極密碼。
也許在華為員工的心目中,這已經不僅僅是任正非的船,更是「我們的船」,僅此一點,就是多數企業無法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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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獻:
《華為的前半生》·嘯天
《華為往事》·劉平
《辦中國最出色企業》·李玉琢
《走出華為》·湯聖平
《任正非》·於立坤
《揭秘華為二號人物,地位卻僅次於任正非》·月落烏堤
《激蕩三十年》·吳曉波
《華為手機往事:一個硬核直男的崛起故事》·飯統戴老闆
《商界恩仇錄:少年天才和商界大佬往事》·萬小刀
《任正非掀「整風運動」,夠狠!》·金豆
《華為人才千千萬,為何只有這個女人能與任正非比肩?》·華商韜略
《華為研發》·張利華
《最新報告:華為成為世界5G關鍵專利龍頭》·心聲社區
《我的父親母親》·任正非
《華為沒有秘密》·吳春波
作者簡介:良叔,百萬用戶新媒體創始人,暢銷書《超級個體:打造你的多維競爭力》作者,原世界500強高管,良翰商學院創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