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零工經濟」模式下,朝九晚五的正常作息被徹底打破,個人與職業之間的界限也變得模糊。不過任何事物都有兩面性。這是時髦的利好,還是危險的信號?
「零工經濟」讓許多人的生活和工作多了一種選擇
我們是否回到了18世紀?
傳統的工作是否已經不合時宜?世界在變,現在有許多新鮮的機會和多樣的選擇擺在你的面前。人們在Etsy的網頁上出售自己的手工製造,藉助Uber的軟體在業餘時間提供計程車服務,或者利用Airbnb的平臺為家裡空置的房間尋找短期租客。這就是從國外興起的GigEconomy,美國著名媒體人蒂娜·布朗(TinaBrown)在2009年的一篇文章中最早使用了這個名詞。國內通常譯作「零工經濟」,意指以打零工的方式將個人的時間、服務靈活地轉化成一種經濟收入。與GigEconomy類似的概念還有SharedEconomy(共享型經濟)、On-demandEconomy(應需型經濟)、1099Economy(得名於美國自僱人員的稅單)。
「今天越來越多的人更樂意打零工,而不是謀一份全職工作。」紐約大學商學院教授阿倫·孫達拉賈(ArunSundararajan)在英國《衛報》的專欄中寫道,「對樂觀主義者來說,這是屬於企業家和創意者的美好未來,但是於對立派而言,這種模式充滿了反烏託邦意味——被剝奪權利的勞動者要不斷掙得下一份計件工作的薪水。」在美國,有關「零工經濟」的話題和事件是如此熱門,就連總統選戰也捲入其中。今年7月的一天,美國共和黨總統參選人傑布·布希在抵達舊金山後,特意搭乘Uber拼車到一家初創公司Thumbtack(以低於市場的價格為客戶尋找當地專業人員的服務)演講,他說人們要構築自己的夢想,以技能、天分和人脈去實現夢想。不過,民主黨總統參選人希拉蕊·柯林頓,對這種新的經濟模式充滿了警惕:「不管是共享型經濟還是零工經濟,創造了活躍的經濟,釋放了創意的潛能,但同時也帶來了一些嚴峻的問題,我們在未來又該如何定義一份好的工作?」
科技與信息的進步讓「零工經濟」不同於以往的自由職業交易市場,比如受到電腦程式設計員喜歡的ELanceoDesk,因為它不僅為自由職業者提供了新式的就業渠道,而且製造了大批量的新型經濟行為。超過100萬的手藝人在Etsy上展示自己製作的珠寶、服裝與配飾,而Airbnb、LoveHomeSwap和onefinestay三家公司的「房東」總數亦接近100萬。熱鬧的交易與鮮活的案例讓人們產生了錯覺:我們是否回到了18世紀——亞當·斯密在《國富論》中所描述的那種經濟——個體與個體在市場上進行相互間的商業活動。隨之而來的是大規模生產與經營,這就誕生了現代企業,而亞當·斯密時代的「企業家」最終被20世紀拿薪水的僱員們所取代。
社會地位不平等或加劇?
歷史何其相似。點對點的交易重新獲得了生命力,這或許要歸功於數字革命。大部分「零工經濟」的服務依賴於電腦或者內置GPS的智慧型手機,需要補充的一點是,我們在「臉書」(Facebook)和「領英」(LinkedIn)上進行數位化交流的社會資本讓自己在面對一個半生半熟的人時,更容易信任對方。在「零工經濟」中,消費者實際上不是從Airbnb的公司租住空間,出行時預約的專車不屬於Uber所有,而看中的手工藝品也沒有貼上Etsy的生產標籤。這一點,與傳統的美國蘋果公司、英國石油公司完全不同。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些平臺扮演了紐帶的角色,幫助你找到符合需求的「另一半」,而對方可能是一個房東、一個私家車主或是一個虛擬商店的賣家。亞當·斯密提出了「無形的手」,但點對點的交易背後卻存在一隻「有形的手」,比如私家車主沒有定價的權力,收入高低要看Uber公司的臉色;Airbnb為註冊的「房東」培訓人性化的待客之道;Etsy則打造了賣家社區。上述三家公司都設有用戶反饋系統,以提供高品質的消費體驗。
在「零工經濟」模式下,朝九晚五的正常作息被徹底打破,你用不著一天到晚為自己的工作費心費力;個人與職業之間的界限也變得模糊,你可以在送完孩子上學後打開手機上的Uber程序,然後等待別人的叫車指令。任何事物都有兩面性。積極的一面是,你作為自己的老闆,可以依照個人意願在工作與生活之間建立一種平衡;而不確定性同樣顯而易見——沒有穩定收入和公司福利,工作時間也無規律可循——這讓你沒辦法規劃長遠的未來,因為你並不知道明年還能掙到多少錢。換句話說,嘗試一份全新的工作需要足夠的冒險精神,要麼當人生贏家,要麼碌碌無為。
如何評判「零工經濟」對整個社會的意義,是時髦的利好還是危險的信號?美國《赫芬頓郵報》的立場是二者兼而有之。2007年初至2014年底,美國的勞動參與率下降了3.7%。麥肯錫全球研究院的一項研究表明,像Uber這樣的網絡平臺,在經濟層面的一大作用是刺激勞動參與率。在針對具有勞動能力的失業者的調查中,四分之三的人願意接受更加靈活的工作方式。即便最終進入「零工經濟」領域的只是一小部分,其影響仍是不可忽視的——麥肯錫全球研究院預測,到了2025年,由「零工經濟」產生的年均收益將達到1.3萬億美元。不過對於政策制定者來說,首要的議題是在法律框架下釐清網絡平臺與從業人員之間的關係,保障後者的正當權益(最低工資、加班費、養老與失業保險等),否則容易導致用工糾紛。不久前,美國加州的3名司機就展開了維權,他們在舊金山聯邦法院對Uber公司提起訴訟。爭議問題除了司機的勞動關係屬於正式員工還是合同工、油費和汽車保養費用是否應該得到報銷之外,還包括乘客向司機支付的小費被Uber收走,沒有直接提供給司機本人。
不安情緒同樣來自人的社會性遭到了破壞。《華盛頓郵報》記者拉瓦尼亞·拉馬納坦(LavanyaRamanathan)做了一次實驗,在一周的時間內完全依賴各種提供服務的熱門App,從個人的角度來觀察「零工經濟」的利弊。儘管感受了便利——購物不用出家門、吃飯不用去餐廳,但在「便利」的名下,她失去了熟悉的社會交往。「我沒有機會跟隔壁咖啡館的夥計或是三明治店的老闆閒聊,也不能跟乾洗店的工人解釋,自己是多麼地喜愛從那件非洲帶回來的蠟染衣服。」不僅如此,有人幫你開車、有人幫你送貨,社會地位的不平等也面臨著加劇的風險。
官方統計數據是否可信?
在新技術與新觀念的包裝下,「零工經濟」究竟有多大的吸引力?是否顛覆了就業市場的傳統格局?無論英國還是美國,官方都給出了否定的結論。英國國家統計局發布報告稱,在全國3103萬就業者中,有827萬人從事兼職工作,跟去年相比變化不大。而《衛報》的報導以2014年8月至2015年8月為統計周期,「自僱人員、擁有兩份工作以上的人,以及臨時工的數量均出現了下滑。」在《華爾街日報》看來,那些將「零工經濟」定義為變革的論調缺乏可信度,「美國距離『零工經濟』的統治時代還很遙遠」——大約95%的美國公民在接受政府調查時表示有一份穩定工作。「可能有幾百萬人從事Uber性質的兼職工作,但是放到美國1.57億的勞動力市場背景下,這種趨勢可以用邊緣一詞來形容。」《華爾街日報》又援引布魯金斯學會經濟學家蓋瑞·波特裡斯(GaryBurtless)的觀點:「像Uber這樣的公司在資本市場估值很高(700億美元),但其實際產生的經濟行為尚未達到同樣的高度。」
「零工經濟」是一場世界性的變革還是一次茶杯裡的風暴?《經濟學人》分析了英國勞動力市場的調查數據,依然無解。自由職業者被視為最有可能轉換到新興經濟模式的人,但這部分群體只佔到2%左右,過去15年幾乎一直如此。自僱人員的數量出現了明顯增長,應該把他們歸入「零工經濟」還是劃到傳統的範疇,沒人能夠說得清楚。至於另一種假設——「有人在本職工作之外利用Uber賺取外快」同樣缺乏事實的支撐——擁有第二份收入的人少之又少。自2009年以來,美發、保潔與管理諮詢的從業者在自僱行業中是增長速度最快的,其共性是都能藉助手機App進行交易,由於在「零工經濟」之前就有了人員增長的歷史記錄,因此兩者沒有直接關聯。
既然如此,輕易否定「零工經濟」規模及其影響力的觀點自然也是站不住腳的。《經濟學人》提到了兩種可能性:一是這場變革或許仍處於嬰兒期,二是政府調查時的提問缺乏針對性。以前者為例,法定最低工資標準的提高將加重企業用人的成本負擔,其結果是自僱人員變得越來越多;而稅收減免政策的調整將使得許多人想方設法擴大自己的收入來源,在這種情形下也許就會考慮「零工經濟」。再說後者,政府一直不善於準確計算出勞動力市場的規模,統計數據的可信度就被打上了問號。比如有些受訪者不會意識到出租自家房間或是車輛是一份工作,因此這部分人被排除在外。美國曾經碰到過這樣的問題,英國的統計同樣存在誤差。軟體公司Intuit在做「零工經濟」的調查時發現,6%的英國人在這種新興經濟模式下掙錢謀生,這個比例絕對要高於官方版本。
不管怎樣,「零工經濟」讓許多人的生活和工作多了一種選擇,這算是好事一樁。至於應對的策略,大抵是在自由、安全與政策中間尋找一個平衡點。(編譯/斯揚)